第二十章 談合作

  《雲塵大陸》里的下線分為兩種，自然下線和強制下線。

  絕大多數時候，玩家們都會選擇前者，這麼做有一個前提，就是玩家處於脫戰狀態。

  也就是不處於與任何生物戰鬥的狀態。

  天下有賊此刻顯然是沒辦法選擇自然下線的，他正被陳連牢牢地拽著領子。

  雖然他貴為職業第一，但是在力量方面行竊者相比俠客顯然處於絕對的劣勢。

  而另一種逃脫辦法，強制下線，也並不在天下有賊的考慮範圍內。

  這是因為強制下線的設定是，如果玩家選擇了在戰鬥時離開遊戲，將會隨機失去身上攜帶著的物品中的一半，包括裝備。

  這對大部分人來說不算特別大的威脅，有時候面對特彆強大的魔物時，有些人會寧願失去身上的物品，也不想遭受掉級懲罰。

  畢竟等級越往上越難練，對於10級以上的玩家們來說掉1級往往就是一整天的努力白費。

  但是掉落物品這一點卻是天下有賊的軟肋。

  要知道，他可是《雲塵大陸》第一小偷，專門偷其他人寶貝的傢伙。

  別的行竊者玩家都是主攻陷阱毒藥等輔助類技能，只有他盯著｛偷竊術｝這一技能瘋狂練習，憑藉著超絕的天賦和手法一次次地竊取其他玩家的物品。

  此刻被抓住的他就像是一個行走的寶箱，渾身上下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正因如此，對他來說不管死幾次掉幾級都無所謂，但要是丟掉身上任何一件物品，都是血虧，更何況是一半。

  順時針正是吃透了這一點，才敢出言威脅天下有賊。

  其實就算是這傢伙強制下線了，順時針依然有辦法繼續教訓他，因為《雲塵大陸》里上下線的位置相同這一設定，導致他們可以在天下有賊下線的地方守著他重新回到遊戲。

  而且他們現在在龍脊山脈里，沒有鎖龍城中不可與玩家戰鬥的限制，因此他們甚至可以將天下有賊變相「囚禁」起來。

  不過順時針並不會這麼做，一來這方法太過惡毒，雙方之間的仇恨也遠沒有到這種程度，二來他們還要做任務，沒時間和這傢伙糾纏不休。

  因此順時針這麼說也只是想嚇嚇他罷了。

  然而天下有賊並不知道順時針心裡的小算盤，他此刻內心正在瘋狂糾結。

  他雖然捨不得這一身的好寶貝，但是更不想自己的身份被公之於眾。

  雖然現在在論壇上他臭名昭著人人喊打，但是被他偷過的人沒一個知道他的真面目，因此他就算在街上大搖大擺地走過，也不會有人認出他來。

  但是如果順時針把他的身份和外表公布在了論壇里，那情況就徹底同了，他將完全淪為過街老鼠，遊戲怕是都別想玩下去了。

  天下有賊想到這裡心如死灰，衡量了一下，果斷決定還是強制下線，畢竟這樣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最後看了眼身份卡里裝著的物品材料后，天下有賊狠下心來，咬咬牙，準備選擇強制下線。

  就在這時，順時針卻突然開口了：「行了，看把你嚇得。放心吧，我不會把你交給你的仇人們的。」

  「什麼？」天下有賊瞪大了眼睛，神色更加警惕了。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順時針又想出了什麼折磨他的招數，眼前這個看起來親切溫和的人在他眼裡越發得陰險狡詐了。

  還有比被仇人們知道自己真實身份更慘的情況嗎？天下有賊在腦海里反覆思索著任何可能性。

  「看你這一臉不信任我的樣子，我看起來有那麼壞嗎？」順時針不滿地說道。

  「有！」沒等天下有賊開口，眾人齊齊地說道。

  「喂！你們到底站在誰那邊？」順時針黑著臉說道。

  「那當然是站你這邊。」花無柳笑嘻嘻地說道，眾人點點頭。

  「我真是服了你們了。」順時針翻了個白眼，轉頭又沖著天下有賊說道，「我本來可以把你的身份公之於眾的，但我卻沒有這麼做，你看這樣一來我是不是就變相成了你的救命恩人？」

  這邏輯真是絕了。陳辰琛心中佩服極了，也只有殷樂能這麼淡定地胡編亂造混淆是非了。

  「你到底想怎樣？能不能給我個痛快。」天下有賊痛苦地說道，以前都是他玩弄別人，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會被別人反過來折磨。

  「你把你偷的那幾棵野靈芝還給我們，你就可以走了。」順時針的這一回答連小隊里的成員們都大吃一驚。

  合著鋪墊了這麼多，竟然這麼輕易得就要把這個傢伙放走。

  「喂，你不是吧！」陳連在遊戲群里發了條消息，「我費了好大勁才抓住他的！」

  「對啊！好歹敲敲竹杠啊！」陳辰琛也在群里附和道，「這傢伙一看就特別有錢，身份卡里肯定全都是好東西。」

  「你啥時候這麼善良了？」花無柳疑惑。

  「安靜，看我操作。」順時針只回了簡單的六個字，大家就都閉嘴了。

  末了，他又補上一條消息：「老子一直都很善良謝謝！」

  回到現實中，天下有賊一臉的不可思議：「你認真的？」

  別人被他偷了東西，都恨不得把他剝皮抽筋，結果眼前這個人竟然就打算這麼放走他了。

  有詐！一定有詐！天下有賊在心裡反覆提醒著自己對方是個惡毒狠辣之人，不能輕易地相信對方的鬼話。

  「你猜對了，確實沒這麼簡單。」順時針笑了笑。

  我就知道！天下有賊氣得牙痒痒，這傢伙一定是在調戲自己！他又開始考慮強制下線的事情了。

  「我需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回答完我保證我會放你走，不過你得先把野靈芝還給我們。」

  罷了，幾個野靈芝而已，也不值錢。

  天下有賊現在想到這東西就煩躁，要不是因為自己一時的貪念，怎麼會落入這種下場。

  「給你。」天下有賊從身份卡里取出七個碩大的，完好的野靈芝，「可以放我走了嗎？」

  對於順時針的承諾他並不抱多大的期望，哪個人在利益面前不會貪婪的，表面上說得再好聽也可能瞬間翻臉。

  「你採集術的熟練度是多少啊？」陳辰琛看著這七個野靈芝驚呆了，他沒記錯的話剛才這批靈芝被他糟蹋完之後剩下的數量就是七個，這也就意味著天下有賊的｛採集術｝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導師一階。」

  「這麼高！」陳辰琛和他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還行吧。」天下有賊有些提不起精神，剛才那個他的「假冒粉絲」已經對他重拳出擊了，現在任何的恭維話在他耳朵里都像是咒罵。

  順時針接過野靈芝，將它交給一尺白，示意她放進須彌罐里，隨後對著天下有賊開口道：「我問你，你在遊戲里偷東西是因為享受偷別人東西的快感，還是因為缺錢？老實回答我，你要是敢撒謊的話後果自負。」

  天下有賊看著眼前不怒自威的順時針，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我偷東西是因為缺錢。」

  「為什麼缺錢？」順時針的語氣像是法官審問犯人一般。

  儘管面前這個矮小丑陋的男人看起來已經四十多歲了，面對著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卻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這一幕在旁人眼裡頗有些滑稽。

  「你確定想知道？」天下有賊有些懷疑地問道。

  「你說。」

  「哎，要是有根煙就好了。」天下有賊深深地嘆了口氣，這一瞬間看上去像是又蒼老了許多。

  「我母親得了重病，我沒本事沒文憑，找不到工作，親戚們也不願意給我借錢。」

  「走投無路的時候，有人跟我說進遊戲里偷裝備偷材料可以賣錢，而且不犯法。」

  「我一開始將信將疑，世界上哪有這種掉餡餅的好事，但是沒辦法，我母親的病情很危急，我也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就當是病急亂投醫了。」

  「誰能想到我竟然真的成功了，我靠著偷裝備賣裝備湊齊了我母親的第一筆醫藥費，雖然後續還有很大的窟窿。」

  「我說得這些句句屬實。」

  一個生活所迫的故事，並不長卻讓人有些心酸。

  眾人聽完后紛紛有些沉默，大家作為留學生大部分都沒體驗過貧窮的生活是怎樣的，雖然很難產生共鳴卻會有同情心作祟。

  天下有賊的人生因為遊戲而好起來，確實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但是這並不意味偷竊就是正確的。

  相反，越是在沒有約束和法律的世界里，人們越要學會恪守道德底線，學會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很多人都做不到這一點。

  網路上之所以總是充斥著許多口吐芬芳的鍵盤俠們，就是因為當人們躲在面具背後時，內心的邪惡和陰暗都會被無限放大。

  當然，對於天下有賊依靠偷竊這件事救了自己母親的命，沒有人覺得應該指責，百善孝為先，換作他們在場的任何人，在這種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都會選擇這麼做。

  因此這件事情很難定義對錯，從情感上來說大家都認同天下有賊的做法，從道理上來說，這種行為並不值得讚賞。

  這大概就是人性矛盾的地方了，每個人主觀里的對與錯都是不同的，哪怕一開始認為是錯的事情也會根據情況的不同變成對的事情，反之亦然。

  聽完他的回答后，順時針沉默了半晌，說道：「我問完了，你可以走了。」

  這次眾人都沒有再多言，遊戲而已，何必為了虛擬的東西去毀了別人的現實生活呢，對於這種事大家也就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真的？」天下有賊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他搞不明白順時針問他的問題意義何在，難道只是單純好奇他的故事？

  「當然，但是同時，我對你還有一個合作提議，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順時針再一次語出驚人，「你對這個提議沒有興趣的話也可以選擇離開，我們不會為難你。」

  「什麼提議？」天下有賊一頭霧水。

  這傢伙怎麼一套又一套的，剛剛還要把自己舉報給通緝自己的仇人，現在又開始談合作了？天下有賊在心裡犯著嘀咕。

  「你在這遊戲里靠偷裝備偷材料一周能賺多少錢？」順時針問道。

  「一周的話，運氣好的時候能賺好幾萬金幣，運氣不好的話可能只有不到一萬。」天下有賊如實回答道。

  「你是行竊者第一，應該也在參與鎖龍議會舉辦的競爭任務吧？」順時針摸著下巴問道。

  「是的，不過我沒有朋友，一直都是孤軍奮戰，現在積分才第二十六名。」

  「我看你根本就沒想要好好做這個任務吧，不然以你偷到的那些材料，想獲得一個好名次並不難。」順時針微微一笑。

  「你怎麼知道的……」天下有賊愕然道。

  「目前根據玩家們的推測，只要能獲得至少一個店鋪的獎勵，就能月收入幾十萬金幣，你這麼需要錢應該很難不動心吧。」順時針自顧自地分析道，「你對這個任務提不起興趣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你如果拿到了店鋪的獎勵，將無法從中獲得任何的收益，我猜的對嗎？」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聰明了嗎？」天下有賊嘆了口氣，「你猜的沒錯，這次任務獎勵的店鋪是直接綁定玩家身份卡並且無法交易轉讓的，而且店鋪的信息里會顯示擁有者的ID。我這種臭名昭著的人要是開了店鋪，別說有客人來消費了，沒被人把店砸了都要燒高香了。」

  「這就是我要和你提出合作的地方了，我的提議很簡單，你的任務就是幫助我們小隊在這次競爭任務里拿到一個好名次。我們如果拿到了店鋪獎勵甚至是領地獎勵的話，之後的任何收益都分你5%，怎麼樣？」

  順時針的完整計劃終於浮出了水面，眾人都被他一環扣一環的縝密思維震撼到了。

  果然，他不是活菩薩大善人，他依然是那個精打細算，處處為了朋友和團隊著想的順時針。

  「才百分之五嗎？感覺有點少啊。」天下有賊說道。

  雖然對於分成有異議，但是不得不說，他被這個提議的內容深深地吸引了。

  「百分之五不少了，要知道，你可不需要負責運營店鋪這些事情，你只需要坐享其成拿分紅就行了。想想看，我們要是能拿第一名，得到一整片領地的獎勵，那每個月的收入可是要破千萬了。」順時針開始畫餅。

  「誰之前總是強調我們的目標是前十九的。」

  「善變的男人。」

  群消息又翻滾起來。

  大家都憋壞了，為了不給順時針的「偉岸」形象造成任何影響，大家都只能在心裡或是群里小聲吐槽。

  「好吧，那我如何才能相信你？」天下有賊妥協了。

  「這簡單，我們簽個合同就完事兒了，白紙黑字的肯定要比口頭協議來得靠譜。」順時針說著就從身份卡里取出紙筆來。

  「不是吧殷哥，你出門還帶著這個？」花無柳驚呆了，不善話術的他今天已經徹底被順時針的妙語連珠給征服了。

  順時針笑了笑沒有回答，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接著把紙筆放到了陳連的手中，說道：「你是學經濟的，應該比我擅長寫這個。」

  「合著你還有不會的事情啊。」陳連扶額，「哦對了，天下有賊，剛才答應你的事情我差點都忘了。」

  「什麼事？」天下有賊一愣，他已經完全忘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怎麼發現你的嗎？」

  「哦對啊！我洗耳恭聽。」天下有賊來勁了，他對自己的潛行功夫可是極為自信的，之前從來沒被人發現過。

  「原因說來好笑。我小時候總喜歡半夜偷偷拿手機躲在被窩裡面看小說，為了防止被我的父母發現，我練就了極強的洞察力和聽力。」陳連說道，「我剛才發現地上的草有被踩過的痕迹，周圍還傳出一些不屬於大自然的聲音，因此我斷定有人在附近。而你之所以沒有在被我刺中之前立刻離開，一定是因為你在使用潛行的時候移動速度會受到很大的限制。」

  「……」天下有賊目瞪口呆地看著陳連，半晌后嘆了口氣說道，「你們都是偵探吧，我輸得心服口服。」

  這特么也行？眾人則一致表示被這個理由雷到了。

  陳連解釋完后，就開始奮筆疾書了，不一會兒就擬訂了一份簡單的合作協議。

  協議的內容大概就是順時針剛才所說的那樣。

  天下有賊過目后也是放心地簽字了，現在哪怕是在遊戲里，書面協議也是具有法律意義的，因此這個合同被他小心地收了起來。

  之後他也是與在場的七人都加了遊戲好友，雙方化敵為友，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話說天下有賊，你的名字念起來太長太麻煩了，有沒有稱呼起來方便的？」陳辰琛問道。

  「我比你們虛長几歲，就占你們個便宜，叫我一聲賊哥吧。」天下有賊壞笑道。

  「你在想屁吃！我看你這麼猥瑣，就叫你賊男吧！」唐小懿跳腳。

  「喂，你這小姑娘腦子裡裝得都是什麼啊？」

  「其實我覺得賊男不錯。」

  「我也是，描述得十分準確。」

  「可以，那就這麼定下來了。」

  「喂，你們能不能徵求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啊！」

  ……

  看著眼前嘻嘻哈哈的少年們，天下有賊感覺自己也跟著年輕了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