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毓縷樓
「本來大夫人盛情相邀,我們不該推辭,只是不便打擾,再讓府上勞碌,」廣勤侯一頓,「只好請您見諒了。」
李擷桂猝然一笑,眼睛都成了一條縫,欣然道:「是呢,你們廣勤侯府從來不在別人家吃席,知道的,說你們體貼人,不給別人添麻煩,不知道的,還以為怕別人家要存心害你們呢,不吃了也罷,不吃了。」
這番話倒是故意挑起事端了,李擷桂說完便又喝了一口茶水,咽入了肚子里之後,又道:「希望二位心裡能明白一件事。」
此時,廣勤侯夫婦二人如坐針氈,尷尬非常,實在沒有言語應對。又聽李擷桂沒來由地說了這麼一句話,更是提心弔膽起來。
「何事?」廣勤侯看似雲淡風輕。
李擷桂抬眼看去,眼裡精光捉人,內屋裡所有人此時幾乎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聲。她溫溫一笑,便道:「孩子們口角之爭,誰會當真呢,我怎麼會讓翁主娘娘白跑一趟,說到底,你們家,我們家,侯門,一葉孤舟,風口的花,瓶里的魚,而已。」
話音方落,但見窗戶間灑進來的一縷光正落在李擷桂的手背上,這光穿過的地方,埃塵起起落落,紛紛揚揚。她自哂,卻道:「送客。」
廣勤侯恍惚間似乎明白了。
其實,這東都的大事小情,無論巨細,都可深可淺。如那些扮丑做儺戲的,多少好皮相,又有多少平日里不愛笑鬧的。人是這樣的,裝扮的久了,就和自己不同了,是必要裝扮嗎?還是說願意裝扮嗎?
欲說還休是吧。
三緘其口是吧。
步步為營是吧。
一個人,好幾張皮,一張嘴,好幾句話,一顆心,好幾步謀划,一輩子,好幾次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活著。
廣勤侯夫婦坐在馬車裡時,都沉默不語,面容嚴肅,眼神獃滯,他們都在想伯岳侯大夫人方才的那句話。都在想,這伯岳侯府,為什麼能屹立不倒。他們在算計什麼?算計皇帝?算計大魏?那皇帝為什麼不出手呢?
有件事情,是他們永遠都想不通的,永遠觸碰不到真相的。
天青影里的事情已在幾家高門大戶里傳開了,羅沉自己在房間里正抄著《良孟氏》,不想母親突然闖進來,不由分說便一下子抱住了羅沉。羅沉手裡的筆一甩,墨點子四濺,整篇抄錄的都作廢了。他尚不知母親所為何事,看著自己的努力突然白費,便不覺唉哉起來,「娘啊,娘!我這剛抄了一篇,這下可好,不成了!」
玉懷璧心疼兒子,此時哪容他說話,只道:「我的兒啊,你在學堂里受了欺負,怎麼回來也不跟娘說一聲啊,那蔡書臣如此輕待你,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羅沉掙扎著從母親的懷抱里出來,很是不解,問道:「是高屹來說的?」
玉懷璧旋即捧起他的臉來,自己的眼裡滿是心疼,責備道:「不用管是誰說的,你為什麼不回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