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草房
李尋仙的父母生前留下一棟草房，位居東方，每初升之日，能先見光明，坐地一畝，進門的院子由許久未翻新的老木樁組成，至於牌匾什麼的，李尋仙識得字，便在幾年前同筱兒去魚峰山上砍來一棵松樹，先用彎刀削成一塊長二尺寬一尺厚一寸的木板。
隨後又去買來墨，用小刀刻出痕迹，再用墨水澆築在裡面，待風乾后就得到這粗糙且簡陋的「李家」牌匾了。
那年筱兒不懂事，小嘴一嘟，就指著李尋仙的鼻子問：「為什麼不加上我的姓氏？這是我們一起做的，不公平，不如重新做個，就叫李和筱家吧！」
少年解釋了半天，女孩都以「我不聽……我就要……」等等蠻橫不講理的話語給糊弄過去。
最終李尋仙只得以絕對的智商碾壓將此事給了結，那就是「你的姓世上獨一無二，能寫出來的人寥寥無幾，等什麼時候我會寫了再改！」
從那之後，筱兒就一直都惦記著此事呢。
十歲前是這樣說的：「尋仙哥哥，你會寫筱兒的名字了嗎？」
「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呢。」
十一歲：「尋仙哥，會寫我的名字了嗎？」
「我的名字稍微好寫點，你的還不會呢。」
十二歲：「李尋仙，會寫我的名字了嗎？」
「不會。」
十三四五歲：「臭劍客，死李尋仙，會寫本姑娘的名字了嗎？」
「會寫啊，尋仙愛財，不做沒有報酬的事，得拿出一千文錢才能幫你寫！」
於是問著問著，都忘記了當初的目的是什麼了，只是有一個念想，李尋仙啥時候才會寫自己的名字啊。
像這樣的小鎮是創辦有一個鄉塾的，有錢人家的男孩在八歲時都會被送去裡面讀書，像李尋仙這樣的窮苦人家，是沒有機會去的，以至於少年每次路過那位先生的私塾，都會在牆角找個舒服的位置靜默半柱香，聽裡面莘莘學子的朗朗讀書聲……
李尋仙進入自家院子里，雖然很寬敞，但值錢的東西可能就只有那口水井旁邊的一個石磨了。
大概能值個三百文錢，早些年間也有人想要買走，甚至肯多出二十文錢，但愛財如命的李尋仙都沒有賣，畢竟是父母留下的東西，雖然二人已故，但是他一個孩子還做不了主！
少年揩了揩身上的雪，抖了抖身子，隨著吱呀開門的酸牙聲響起，只見屋子裡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暗淡無光，腳下是泥土，沒有青石板鋪，所以走起來崎嶇不平。
李尋仙沒有關門，而是趁著屋外皎潔的月光走到一個兩塊長方形的木板鋪成的一個四四方方的桌子面前，下方則是用石頭堆砌的四條腿，平時李尋仙就在這裡吃飯。
當然要是趕上時間的話，筱兒也偶爾蹭個飯。
月光從屋外灑了進來，屋子裡冷冷清清，少年伸手從黑暗中拿出一個火摺子，扭開後用一隻手捂住防止透風，對著那一點火星吹了吹，光芒不一會兒就綻放在李尋仙的手中，昏黃的光將李尋仙的臉照的格外堅強。
隨後他拿著火摺子移步到一個火爐前，說是火爐，其實就是用四塊石頭圍起來的燒火的地方，李尋仙從一個麻袋裡抓了一把去年收成的玉米桿揉碎過的顆粒，隨後用火摺子伸到了裡面，吹了吹，光芒四射，青煙乍起，隨著火星變成火光，李尋仙沒有急著將早已沒有知覺的四肢伸到上面取暖。
玉米桿燒不了多久，這時候就得用柴了，如果是大戶人家，都是選擇燒煤，因為煤能燃燒得更久，但也貴上許多，再加上李尋仙家的後山就有一片森林，需要柴的時候花一天的時間去搬柴就能用一個月。
因為這三天突降大雪，山上路滑，如果沒有準備好，是不可能上山的，家裡的柴火也快燒完了，不過少年也不擔心，到時候就叫筱兒去搬！
二人曾拉鉤上吊過，誰要是讓另一個人不開心就得無償為對方做一件事，這個約定一旦開始就不得解除。
比如有一次李尋仙答應賺夠了錢留給筱兒買鎮上盧大爺整天叫賣的冰糖葫蘆，五文錢一串，對於李尋仙來說算是一筆巨款了，他沒有做到，結果被筱兒當做丫鬟使喚了一整天。
本以為李尋仙這回可老實了。
結果又記起一次，少年答應在八月初的時候帶筱兒去遠山摘八月瓜的，結果那天他生了一場大病，直到晚上的時候才有好轉，然後筱兒氣得直接讓他做了一把油紙傘送給她，做傘的材料錢自然是沒少花。
從那回后，李尋仙終於是長了一些記性，不過也沒少惹筱兒生氣。
這回可倒好，筱兒直接放了他的鴿子，讓他在雪中等了半天，這回輪到她了！
李尋仙心裡打著算盤，想著法子地打算好好捉弄一番！
說來也怪，鎮上一般大的孩子能數出一大堆名字，偏偏筱兒也不去找她們他們玩，似乎看李尋仙手無縛雞之力好欺負，只跟他玩。說到欺負，李尋仙可沒少被筱兒欺負，被丟過泥巴，抓過胳肢窩，撓過頭髮，搶過劍，吃東西沾了臉被說過花臉包等等等等，應有盡有。
生好了火，李尋仙就邊烤著火邊瑟瑟發抖，在少年的前方，是一個由三塊木板拼湊起來的床，床的上面有一張被子，如果是富貴人家，就會用蓋羅衾、枕綾衾、擁青綾等材料，而李尋仙還小的時候，記得父母用的被子都是直接往被套里塞枯草斷莖等等能保暖的東西，後來隨著李尋仙長大，身邊的人也一個一個地離去，他就沒用枯草斷莖來作被子的材料了，因為不保暖，小時候覺得很暖和那是因為大人的體溫。便祈求筱兒和孔布衣將自己穿不下的舊衣服增予自己，加上自己的，目的就是塞進被套里當做「棉花」！
最後就只用筱兒的衣服了，因為孔布衣和自己的衣服的味道不太令人「喜悅」，而筱兒的衣服是香的，所以李尋仙這被子，可是有筱兒的味道的呢……
少年緩緩抬頭，身子也漸漸地熱了起來，不過依然渾身難受，這種感覺持續了十七年又十一個半月，隨著他的視線看去，在草房的上面已經修修補補不知道多少次了，現在還好沒有破洞，不然雪花就要飄進來了。
火爐的上方因為常年燒火做飯，已經變得黝黑無比，被他們稱作鍋煙水的黑水懸挂在上面，遲遲不肯滴下，這讓似乎有強迫症的筱兒每次都想拿一根竹竿給捅下來。
草房的窗戶紙已經破破爛爛，從外面吹來涼風。
李尋仙坐在歪腳的板凳上，思緒飄出門外。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