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道之高,高不過徒孫之命
這天下是天下,這人世間是人世間。天下是人的天下,所以,世間便成了人世間。而凡是天下眾生皆殺而生,但殺不是惡,惡來自人心。
殺人只因心中有所想,手拿屠刀,便化作爪牙,身沾血而不知,取他人命而不問。和天下講道理,本就是最沒道理之事。
所以,那些出家之人,皆遠離塵囂,不入市去趟這天下的渾水。在世人眼中,他們這便是獨善其身。
恰恰相反,天下生靈萬萬,總有佛家之中那頓悟之人。而頓悟之後,道又在何處?丟了人間道,總還得前行,所以出家的、修道的,便為這些人思得一條大道,好讓世人有路可走。
可天下惶惶然不可思,戚戚然自卑兮。少有人願意捨棄一切世俗之事,走上那條清靜路。
玄通,站在山頭之上,頭頂是明月,身邊事清風。
可明月之下是火光,清風之中有血腥。玄通就算還未到煙雲城,也知那裡十之八九已經成了險地。
不知又會有多少惡,又會有多少悲哭。遙想當年,自己也曾想過既然自己修的是大道,為何不傳於世人?李道禪曾問玄通:修道修道,道家之道,只為寥寥無幾而開,這樣的道修來又有何用?
玄通當年便是這般想,於是不聽師父勸告,不如世俗,直至江湖之中。在人世間,玄通想將自己從龍虎山上修來的無上道法,傳給他人,可無一人聽。
悲然間,又流落江湖,見江湖之上爾虞我詐,生死相拼。恩怨情仇如千萬絲縷,理也不理不清。
渾水之下,才有白蓮。玄通又在江渚之上說著他那套玄而又玄的道義。可江湖的道跟他的道大相徑庭,就算他說破嘴皮子,也沒幾人來聽。
玄通生死多回,可從來未曾放棄。但如他一般,總有歹人相害。於是乎,玄通看著眼前的銀刀閃閃,自嘲不已。
就在這時,天上一道青虹炸裂而開,師父站在他的身前,而那些人早就沒了性命。這可不是一人兩人,而是數十人。
道家雖然不忌諱殺生,可無故而殺之,卻是大忌。
他們乃要殺玄通,不是因為玄通跟他們講道經,而是因為玄通壞了他們的好事,他們因此殺玄通。這便是他們道家講的「順其自然」,無可厚非。
而玄通師父見自己弟子性命就在旦夕之間,出手相救,這也本應該無可厚非,可為何卻有違他的大道?
只因修金丹者,成大道者,切不可殺生。不是玄通師父有錯,這就是道。
於是玄通師父所有道果毀於一旦,當年的龍虎山祖師,就這麼化作一個庸人。玄通因此事,愧疚不已。
不聽師父勸告,又毀了師父的道果。大逆不道也不過如此。
可玄通師父卻洒然一笑,手掌在他頭上輕撫幾下,擔心的確實自己這個不聽話的徒弟。
玄通自此不回龍虎山,而是隱居在五穀山上,一待就是這麼多年。而他如今金丹將成,本應該更加小心才是。
賈清歌一攔再攔玄通。不是因他心中只有龍虎山,而是因為他心中放著玄通。
要說這龍虎山之上,與文尋常關係匪淺之人,非他賈清歌莫屬。當年攔住玄通,不讓其下山。致使文尋常未回龍虎山。
如今又攔玄通,不讓他前往煙雲城。看似乃是無情無義,實則賈清歌心中苦澀從未說罷了。
他雖知文尋常身處險境,可未曾想是殺身之禍。若是當年未曾攔住玄通,說不得玄通便將文尋常帶回龍虎山,那麼文尋常自然也不會死。
這錯在他。
而他在山上盯著玄通,將原本他的師叔當做了一個囚徒一般,以下犯上,這錯有其二。
不僅如此,賈清歌就算心知肚明,卻仍要執意不讓玄通去往煙雲城。這乃是黃連之中加苦瓜,苦上加苦。
玄通來到煙雲城,倒是將他之言當做了耳旁風,身後景,視若無睹。
「臭小子,你說說,你哪點像你師父半分?整日不是胡鬧,便是惹事。要說天底下,恐怕你就是最大的紈絝。」玄通唉聲嘆氣。
一向自恃清高的玄通,在他人面前,可從來不會有如此模樣,倒是不通常見。這一遭也是不通勸說多日。
其實正如不通對賈清歌所言,不是他勸,只是他將玄通心中所想說了出來。玄通年輕時以為道便可通玄。世人皆會趨之若鶩,活的瀟洒愜意。
但自從江湖走一遭,回到龍虎山上,便再也不為自己心意而活。
為的是自己的師父,為的是龍虎山的千年昌盛,為的是道法傳承。
不過玄通內心卻從來不是這般想。他未曾勸過不通,未曾強行將李道禪留在龍虎山,便是因為如此。
因為道在山上,可心在山下。
「唉,誰叫老夫是你師祖呢?這也是一場緣分,下輩子,你小子若是再敢惹事,老夫非得活剝了你的皮。」
玄通氣的牙根痒痒,但言語之中卻流露出對李道禪的放縱之心。
當年文無奇,玄通這個最有天資之人,原本應該留在龍虎山上秉承龍虎山道統之人,也如李道禪一般,不聽勸告,執意不肯回龍湖山,而如今李道禪亦是如此。
雖說李道禪的天資跟文無奇比起來,還相差甚遠。不過李道禪的性子,玄通是極為喜歡。
心中如何想,便去如何做。想罵,便將他人的祖宗罵出墳頭來,想殺人,便出手殺人。
世間再多的規矩,到了李道禪的面前都算不得什麼。
道家最將先天本命,可這天下又有幾個先天之人?而後天者,如山中之林木,良莠不齊,但李道禪卻最是得後天者。
龍虎山雖不缺閑雲野鶴,卻少這樣心性通透之人。不通日日損他李道禪,可這邊更能看出玄通對李道禪喜歡。
「也罷,來都已經來了,老夫若是不出手,豈不是太丟面子?回到龍虎山之上,指不定讓不通這個臭小子如何笑話呢。對了,還有那個賈師侄,只怕是不會太過得意。」
說著,玄通望向煙雲城之中,只見天空閃現幾道銀光,玄通呵呵一笑:「來的正巧啊。」
說罷,他一抬腿,彷彿縮地成尺,人已經到了煙雲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