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民族是個喜歡修長城的民族。
許多人不明白何以如此。其實,這個問題很好理解。正像中國人喜歡壘砌院牆,居住四合院的心態一樣。再則,中原地區的古人馴化野生動物成就顯著,給馴化成功后的家畜搭建棚圈也是應有之義,核心目的都是基於安全考慮。最初是院牆,進而是城牆,之後是國牆。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節省大量維護安全的人力成本和時間成本,同時也是一種主權宣示。
有人對這種近似於綁縛自己手腳的思維方式嗤之以鼻,認為此等勞民傷財的做法得不償失,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安全。
這麼說話幾近於放屁!用科技高度發達的今人思維去度量古人原始的自我保護行為,無異於耍流氓。不能因為有了汽車,就嘲笑自行車發明者的愚蠢;不能因為有了自行榴彈炮,就譏諷床弩的無用。同理,不能因為有了洲際導彈,就鄙視長城的防禦作用。
決定安全的因素不在於物理意義上的防禦設施,而在於思維方式和科技實力。當信息不暢,交通不便,力量投送不能及時到達前線的古農業時代,儘可能的建立起一道阻隔來犯者的防禦牆有什麼不好?長城是否綁縛了中華民族的手腳,不在於長城本身,而在於長城保護下的那些人是否具有開拓意識。選擇在城牆裡面安於現狀,還是以城牆為依託向外擴張,完全取決於你追求目標的堅定性和獲取目標的能力。
以中華民族先祖的聰明智慧,豈能不知道長城到底有沒有實際作用?春秋五霸,戰國七雄,哪一個諸侯國不是人才濟濟?僅僅一個「合縱連橫」的戰略方針,和現代國際間的大國博弈相比,哪一個更令人嘆為觀止?真以為古人不比現代人聰明?笑話!
就拿趙武靈王修築抵禦匈奴的河套長城舉例。
當時的趙國都城在邯鄲,黃河幾字形包括的河南地以及河東的冀北至呼和浩特地區還是林胡人和樓煩人的牧場。深知匈奴騎兵強悍的趙武靈王,放下周天子分封諸侯的臭架子,虛心向匈奴人學習,舉國推行「胡服騎射」,並取得了強兵富國的好成績。
學成之後的趙國上下,首先拿林胡和樓煩試刀,並一舉將兩部游牧族群趕出陰往以北,狼山以西。同時在距離邯鄲幾千里之外且人煙稀少的陰山之脊築起了長城。從此,肥沃的河套地區劃歸趙國版圖。以至此後兩千多年的日子裡,河套始終沒有脫離中華版圖。如果不是「毫無用處的萬里長城」阻隔,游牧民族的馬蹄隨時可以踏破山闕,橫掃中原。
說一句佔便宜沒夠的話:不用動手搶奪,僅僅靠修長城就能圈佔土地。這麼划算的買賣,傻逼才嫌棄呢!反過來想,如果沒有長城這個明顯的標誌,周天子分封之外的土地,需要多少人口去佔領?又需要多少軍隊去拼殺?所以,說長城是勞民傷財樣子貨的那些人,送你們兩個字:傻逼!
罵爽了,書歸正傳!
中國境內的長城,最晚的修築時間是明長城,最早的可以上溯到西周時期。
周王朝為了防禦游牧民族儼狁的襲擊,曾築「列城」以防禦邊境。到了春秋戰國時期,列國爭霸,互相防守,各自在邊境上築城禦敵。最早的建築當屬公元前7世紀的楚方城。繼楚國修築方城之後,齊、韓、魏、趙、燕、秦、中山等諸侯國家有樣學樣,修築了「諸侯互防長城」,以御外敵。與周王朝的「列城」和楚國的「方城」相比,其餘列國修築的長城真的是「長城」樣式了。其中,趙國歷史上修築的漳滏、河套兩道長城頗具代表性。
漳滏長城修築於肅侯十七年(公元前333年),主要是用以防禦秦、魏兩國的。具體位置在漳水北岸,今河北臨漳、磁縣、成安縣商城鎮一帶。全長約四百里許。
河套長城修築於趙武靈王二十六年(公元前312年)。據《史記·匈奴列傳》記載:「趙武靈王變俗,胡服,習騎射,北破林胡、樓煩,築長城,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
學過歷史的中學生都知道,所謂林胡是指今陝西榆林市以北,黃河以南的內蒙古鄂爾多斯核心地帶,古稱河南地。婁煩泛指恆山以西,黃河以東,五台山以北,陰山以南的這片區域。代指的是河北蔚縣一帶。趙武靈王推行「胡服騎射」改革之後,軍力大增。遂破林胡,逐樓煩於陰山之外,並下令修築長城。東起今河北宣化境內,經尚義縣,跨東洋河,進入興和縣而後走輝騰梁山、大青山南麓,經烏拉山而直趨狼山,止於高闕塞。
高闕塞就是趙武靈王所築長城的西端終點,具體位置在東西走向的烏拉山與南北走向的狼山之間「人」字形缺口處一個台地斷崖之上,由鵝卵石和青石片壘砌而成。塞城由南北兩個相連的小城組成。北城建於戰國時期,略成方形,邊長約40米。南城建於漢代,呈長方形,東西長64米,南北寬48米。圍繞塞城還有一圈石頭壘砌的圍牆。圍牆與遠處山包頂部的烽火台相連,成為長城的組成部分。
塞城坐落在兩山夾縫的台地上,面向谷口,兩側是萬仞崖壁,「高闕」因此得名。秦統一六國時的版圖,高闕塞就是西北方向的最遠地點。這裡是草原進出河套地區的咽喉要道之一。突破這裡,南下可以直取關中地區,進而威脅北魏都城洛陽。東去可以進入中原門戶,同樣可以威脅洛陽。一個小小的關塞,涉及的卻是整個中原王朝的安危,你說它重不重要?游牧民族能夠翻山越嶺進入中原的通道本就不多,高闕塞就是最重要的一個。
北魏時的黃河,由銀川一路北上,過磴口后一頭撞上狼山崖壁,然後掉頭東去至烏梁素海南下,流經烏拉特前旗后再次東去。當時的主河道就是後世的烏加河,即地圖上標註的「幾」字型頂端上那個小灣。高闕塞就在那個小灣的北端,黃河河道就在塞城腳下。對岸是漢代朔方郡臨河縣縣治所在地。如果突破高闕關塞的目的不是南下關中,而是劫掠「后套」地區,走高闕塞是最優選擇。
「河套地區」泛指黃河幾字彎懷抱里的河南地。「后套地區」是指今巴彥淖爾市核心區域,即今黃河主河道與烏加河之間的數百里沃野良田。北魏正光時,后套屬沃野鎮轄地。而此時的沃野鎮,並非漢置朔方郡之沃野,而是魏置北部六鎮之沃野鎮。具體位置在巴彥淖爾市烏拉特前旗北蘇獨侖(西沙梁)鄉根子場村古城。與高闕塞相距直線距離約二百公里。如果以高闕塞為起點,東去沃野、懷朔、武川、撫冥、柔玄、懷荒、御夷等北部七鎮,八個點連接起來,幾乎在同一緯度上。如此精準的軍事重鎮設置,說明北魏時期的測繪技術已經很牛逼了。遠隔萬里,且群山連綿,又沒有航拍技術,能夠將八個防禦重點連成一線,真是為華夏子民讚嘆不已!
介紹了這麼一大坨背景資料,就是想說明高闕塞的重要性。進而證明拓跋鮮卑設置北部六鎮的戰略眼光是何等的高明,何等的必要。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證明,北魏「六鎮起義」對於中華民族的長遠利益來說,弊大於利,沒多少積極意義。一家之言,一家之言,讀者諸君無須計較。
且說此時的高闕塞,平時駐紮一個百人隊的鎮兵。半個月一輪換,休沐期間回到對岸的臨河古城。和平日久,禦敵之心早已淡漠。守衛鎮兵若不是被森嚴的軍紀束縛著,恐怕塞城裡連一個鎮兵也找不到了。
八月初七這一天,主事的隊主和成家的老卒都回家秋收去了,一直沒有歸隊。留守此地的十幾名鎮兵都是光棍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一如往日,十幾條光棍漢日上三竿了才用過早餐。並非他們愛崗敬業,實在是無處可去。背靠大山,面臨河水,方圓幾十里,只有鳥獸相伴。守在塞城裡好歹有一口飯吃。離開塞城,狗都嫌棄他們。你要非給他們戴一頂「堅守崗位」的高帽子也說得過去。不管出發點如何,落腳點總是正面的。所以說,能在鳥不拉屎的荒山野嶺常年駐守的兵卒,怎麼說也應當劃歸「寂寞英雄」的行列。
胡四娃是塞城裡年紀最小的鎮兵,剛剛跨入十六歲。按照大魏男丁十六歲服役的律令要求,胡四娃於上個月正式加入沃野鎮軍行列。
剛剛吃過一個二麵餅子就鹹菜的鎮兵胡四娃,總覺得口淡的很。想吃點什麼,可后廚里除了鹹菜,要啥沒啥。閑來無事的胡四娃先在院子里溜達了幾圈,可躍上心頭的饞蟲勾引的他心癢難耐。思來想去,覺得去河裡撈幾條魚中午燉了吃最能解饞。其他鎮兵又開始賭博了,撈魚的事只能自己幹了。
塞城鎮兵捕魚的方式很特別,不是撒網捕撈,而是選擇一個河灣,用樹枝紮成一個迷魂陣。魚兒進入這個迷魂陣,再想出去就難了。想吃魚,跳進河灣里,在樹枝縫隙中直接抓魚就可以了。只是每次能抓到的數量不多。好在這年頭的黃河鯉魚,黃河鯰魚,個頭大得嚇人。特別是鯰魚,最大的可比居民家裡的一扇門。故而,此地人給這種大鯰魚起了一個綽號叫「門扇」。一條這樣的門扇大鯰魚,少說也有百斤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