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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測風雲

  火燒雲,東南風,平地起水,不見牲靈。這是草原上流傳很廣的關於風和雨的順口溜。

  八月的草原,火燒雲出現在早晨,只要同時颳起東南風,預示著午後必有一場疾風暴雨。這樣的豪雨,一般持續時間不會太長,一個時辰左右。但降雨量很大,極易出現山體滑坡,山洪暴發等地質災害。如果是傍晚出現火燒雲,再有西北風配合,大多情況下會在後半夜開始下雨,而且雨量很大,甚至可能出現連續兩三天的大暴雨。所以,順口溜的后兩句形容「平地起水,不見牲靈」,是有歷史經驗做註腳的。

  相比於庫倫城的人,因為緊張繁忙而忽略的天氣異常現象,小動物們則不會放過任何一點保命的線索。所謂萬物皆有靈性,就包括動植物感知氣候災難的特殊功能。

  比如胡燕,這種草原上黑色的精靈,敏銳的感知系統完全能夠感受到氣壓的微妙變化。當翻滾著的雲還遠在天邊的時候,草原上僅僅有些微風吹佛的感覺,它們靈巧的身姿便開始貼著草尖翻飛。再比如忙碌的蟻群,不知疲累的開始銜泥壘壩。還有肥壯的草原蝗蟲,這個時候不再漫天飛舞,而是趴在軀幹粗壯的草頸上一動不動的裝死。所有這一切,都預示著一場大雨將要來臨。俗話說:燕子低飛蛇竄逃,大雨馬上要來到。都是數千年民間經驗的總結,不可不信。

  果不其然,午時剛過,遠在天邊的雲層彷彿無窮無盡的海浪,一浪推著一浪翻滾著湧來,沒多大一會兒便鋪滿天空。草地變成一副巨大的無邊無際的墨綠淺綠相間的迷彩畫,狼居胥山被鎖在雲霧之中若隱若現。又過了一會兒,悶熱的晴午變成黑夜似的。

  庫倫城裡,赤裸著上身的民壯,扛著、背著、抱著、抬著、拉著,所有的肢體語言都為一個目的,將武器、石頭等防禦物資搬上城牆。維持秩序的五營官兵,橫眉立目,吆五喝六,聲音聽上去不容置疑,更不容辯駁。守城的兵卒,騎兵改步兵,頂盔摜甲,手握長刀,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直挺挺的像根根石柱,一動不動,瞪大眼睛查看著遠處任何風吹草動。弓和箭用細密的兩層苫布遮蓋起來,防備潮濕。

  起風了,颼颼的。

  西南方向一個閃電,像是將烏雲撕開一道巨大的傷口,露出裡面一大片血紅,使人顫抖。稍後,悶雷聲聲滾動著傳來,接著有零星的雨點,被風裹挾著砸在地面,濺起塵土。

  雨打沙灘萬點坑的情景出現了一瞬,地面便濕透了。一陣風過去,一切都不知怎麼好似的,連牧草都驚疑不定地等著什麼。又一個閃電,這次更近了,接踵而來的霹靂像要將天空劈開,然後一聲炸雷響過,雨點跟著密集起來,弱的草便瞬間折了腰。

  被圈禁在一起的那些畜群,不管是馬還是駱駝,抑或羊群,驚恐的茫無目的的往一快擁擠,試圖尋求到自以為安全的依靠。只有倔強的牛還是那麼牛,根本不懼風雨雷電。

  最後一捆箭矢搬上城牆后,被汗水和雨水澆透的民壯們,斷魂一樣衝進氈包。於是,或緊張的咒罵,無謂的嘲諷,竊竊的私語,無盡的擔憂聲從氈包中傳出。也有喝酒的、打鬧的、說三道四的、打情罵俏的,還有不知凡幾的白日宣淫的無恥畫面……

  城牆上值守的兵卒,儘管有頭盔鎧甲包裹著,渾身依然濕得透透的。但接受過嚴酷訓練的軍人,沒有命令准許,即便天上下刀子,也要直挺挺的挨著。全城期盼的援軍沒到,所有人擔心的婆羅門大軍也沒有出現。瓢潑似的大雨卻越來越濃密,天彷彿被捅開一個巨大的窟窿……

  …………

  從蠕蠕汗庭到庫倫城有兩條路可走。南線是從後世的哈爾和林出發——布爾德——阿拉坦布拉格——烏蘭巴托。北線是從哈爾和林出發——瑞賽特——額爾德尼桑特——隆——巴彥杭蓋——烏蘭巴托。北線是從叫隆的地方渡過弱洛水。南線是從烏蘭巴托南端渡河上岸。兩條路線距離幾近相等,都是三百二十公里左右。但北線比南線好走得多,有兩處河谷很寬,易於大隊騎兵通行。南線地形複雜,有一半的路要沿著弱洛水南岸的半山崖行走。聰明人都會選擇北線。婆羅門自詡草原上最聰明的一代可汗,當然也不例外。

  原來的歷史當中,婆羅門和高車一戰後,敗走涼州,抵達敦煌關城外,可憐兮兮的請旨歸降大魏。

  敦煌守將把消息傳回洛陽朝廷后,朝中一幫老狐狸私下一合計,決定徹底算計一下蠕蠕僅剩的兩顆小苗——阿那瑰和婆羅門。這幫老狐狸當中,就包括正月十六朝會上歡送阿那瑰的錄尚書事高陽王元雍、尚書令李崇、侍中侯剛、尚書左僕射元欽、侍中元叉、侍中安豐王元延明、吏部尚書元脩義、尚書李彥、給事黃門侍郎元纂、給事黃門侍郎張烈、給事黃門侍郎盧同等人。他們聯名上書啟奏,要求朝廷比照漢朝分化匈奴的辦法分化蠕蠕。

  奏疏的大概意思是說:「臣等私下聽說,漢朝在匈奴分立南、北單于,晉朝則有東、西單于之稱。之所以將他們一分為二,都是為了抵禦外患,建立國家屏障。現在臣等認為,懷朔鎮北部的無結山吐若奚泉和敦煌北部的西海郡,兩處地方寬闊平坦,廣袤肥沃,很適合游牧民族生產生活。臣等建議,把阿那瑰安置於吐若奚泉邊放馬,把婆羅門安置在西海郡養牛。並命他們各自收聚離散的百姓,休養生息,重建蠕蠕。另外,要擔負起為大魏國駐守邊疆的義務。如此,朝廷才能答應其永為藩屬的祈願。

  元詡細看奏摺,覺得這招數挺好,就恩准了。十二月,朝廷詔令安西將軍、廷尉元洪超兼任尚書行台,親自赴敦煌安置婆羅門。

  婆羅門本來心心念念的希望大魏朝廷念在他率眾歸附的面子上,劃出一塊魚米之鄉讓他當個富裕的藩王。可聽元洪超的意思,大魏是要將自己安置在西海郡(阿拉善一帶)這等不毛之地喂沙子,不僅大失所望,更感覺到一種羞辱。沒幾天,率部眾反叛,投奔嚈噠國(阿富汗一帶廣大地區)。嚈噠國君的三個妻子都是婆羅門的姊妹。遠是遠了點,總比在沙海里苦熬強些。只可惜,叛逃沒多久,被屯駐在敦煌的州軍給抓了回來。是死是活,歷史沒有記載。

  而在這個時空當中,蝴蝶的翅膀不知在什麼地方輕輕扇了一下,蠕蠕的歷史開始一點點的發生著變化。往小了說,從去年冬天高歡出面救援禿鹿貴伐很豆地發兩個小部落就已經開始了。但動靜不大。真正的變化,實際上就是從婆羅門決定攻打庫倫城開始。如果沒有這個決定,蠕蠕的歷史還可以維持三十多年,直到突厥人打敗阿那瑰終結。

  別人不知道這一切,遠在五原的高歡卻清清楚楚。

  八月初三這一天,柔然自立的彌偶可社句(漢語安靜)可汗俟力發婆羅門,拉家帶口,裹挾著僅剩的十個部落,五六萬子民,在高車王伊匐的驅逐逼迫下,敗出汗庭,前往庫倫。

  其實,早在七月二十六,婆羅門就已經開始通知十個部落的首領們集結了。各自都在封地,汗庭周邊才有五個部落,集結起來需要時間。八月初一到達弱洛水西岸五十里的一片草場等候最後的集結。陸陸續續六七天時間,情報人員起初並不清楚。等到七月二十九那天,汗庭駐地的氈帳越來越少,這才發現不對頭,趕緊給五原飛鴿傳書。

  高歡收到信后,感覺婆羅門可能要逃。是否如歷史上那樣逃往敦煌,一時不好決斷。回信命令情報人員立刻查明婆羅門所屬十個部落的動靜,關鍵是行進方向。三十那天回信說,各部落先後拔營起寨,方向東北。根據這個反常情況,高歡推斷,婆羅門的目的很可能是要對付庫倫的。於是,給鮮於修禮和韓軌發出戰爭準備的命令。

  且說婆羅門到達弱洛水西岸住了兩天,等待所有人馬全部到齊后,這才將圍攻庫倫,補充人員和財物不足的目的和盤托出。各位部落首領當然舉雙手贊成,他們對於庫倫城的垂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若不是和高車王伊匐打得你死我活,騰不出手來,早在六月就該把庫倫城搶得豪毛都不剩。好容易有了機會,當然要採取「三光政策」了,即殺光、燒光、搶光。小鬼子都是跟這幫傢伙學的。

  首領們說,破城之後,一個活口不留!

  婆羅門咬了咬牙說,將最先背叛先祖郁久閭·包的軟骨頭和外來者們斬盡殺絕,挫骨揚灰!後來歸順者全部貶為奴隸,而且要世代為奴,永不去除奴籍。理解準確的話,婆羅門最想殺的應該是禿鹿部和大魏過去的人。

  就在這時,兩名新加入的部落首領被帶進氈帳。他們不是別人,正是禿鹿貴伐收攏的幾十個小部落中的兩個。騎兵連回報稱「去向不明」的部落首領。一個叫烏素圖噶,另一個叫胡巴海。

  「烏素圖噶,當著諸位首領說出你的想法,怎麼才能將那些柔然叛逆一網打盡?」婆羅門用骯髒的皮靴踢了踢跪伏在腳下的烏素圖噶說。

  烏素圖噶抬起頭,見圍坐在婆羅門身邊的十位部落首領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鄙夷,不由得自慚形穢,感覺自己才是婆羅門口中背叛祖先的軟骨頭。但事已至此,他不能不語氣堅定的表態,否則會被誤以為首鼠兩端。一咬牙一跺腳,發狠的說:「我和胡巴海知道他們的兩處藏身之地,牧群和青壯都藏在那裡,保准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一聽這話,氈帳里十幾雙貪婪的眼睛終於發出狼一樣的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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