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天賜,婁四俏沒聲息的走到高歡身邊稟報說:「家主,您吩咐準備的四十五份年貨和八輛馬車已經準備妥當。有沒有需要補辦的,小的及時補辦。」
高歡簡單尋問了一下都準備了哪些東西,見沒有疏漏,便讓婁四準備好后在大門外等著。
自婁三完全掌管了高家的安全保衛工作后,家裡的車馬以及三位夫人出行等事宜就由護院當中年齡最長,武功最高的婁四負起責任來。其實,家裡的這些護院都有各自的姓名,之所以對外一直按照編號稱呼,目的是為了安全。據說這是婁家老爺子婁提的侍衛隊總結出來的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防止有人冒充熟人靠近婁侯爺。那個時候,婁老爺子侍衛隊的編號經常更換,除了侍衛隊內部,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誰是誰,極大地堵住了安全漏洞。這辦法在婁家至今沿用,只不過沒有戰時那麼頻繁了。
婁四今年三十三歲,相貌平凡的丟進人堆里找不出來。因常年半低著頭走路的習慣,導致他看上去稍有點駝背。俗話說,揚頭的女人低頭的漢,這樣的人都不怎麼好接近。婁四的形象正符合這種民間識人的套路,事實上他也確實不是好接近的人。據說他已經五年不用任何兵刃了,僅憑一雙肉掌便能行走江湖。按照高歡給出的評價,婁四的武功已經進入一流行列了。就是這樣一位含而不露的武功高手,甘願默默無聞的在婁家當一名家丁護院,不能不佩服婁家那位已經仙逝的婁老爺子了。
文武之道其實都一樣,樸實無華,大道無形者才是真正的高人。還是那句話,腹有詩書氣自華,是真名士自風流。真正的高手,給人的外在表現往往是圓融和氣,謙虛豁達。言談舉止不露任何鋒芒,看上去總是那麼從從容容,平平淡淡。只有初出茅廬的半吊子貨色才張牙舞爪,爭長論短,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非同尋常。
轉身回書房后,高歡給地下工坊的李谷他們發出信號。不一會兒,早已收拾妥當的李谷李糜老哥倆打頭,一出溜從暗門後面走出四十多人。各自背著簡單的包裹行囊,但臉上將要回家過年的興奮難以掩飾。李谷李糜老哥倆帶頭,眾人相隨,集體給高歡鞠躬道別。高歡同樣深鞠一躬回禮。雙方默契,一切盡在不言中。
剛剛送走李谷他們,忙了一夜的婁三回來了。
「審出點什麼沒有?」高歡淡淡的問。
「有,王家餛飩館的老闆娘劉翠花,是沃野那邊安插的姦細。至於還有沒有隱藏更深的細作,他們幾個也不知道。手段用盡了,確實不知道。據阿巴泰說,是皇甫貴忠花錢雇他殺你的。原因嘛,就是那天被你逼得自殘。正好與他們找你報仇的事不謀而合。」婁三說。
高歡若有所思的「呃」了一聲說:「還有這事?……我知道了。處理乾淨了嗎?」
「沒問題,連渣都不剩。十二匹戰馬也讓虎子他們騎走了。」
「好吧,這事就算了結了。你上午去莊子里交代一聲,讓工匠們把手裡的活都停下來吧。忙碌幾個月了,也該洗洗涮涮,回家過年了。另外要注意防火防盜,不要出亂子。」
「行,一會兒我去辦。」
「……下午組織一些人手,按照紫娟提供的名單,給鎮里的鰥寡孤老和生活困難的軍戶家裡送些米面肉油,確保不要落下一戶。城裡城外的乞丐,能照顧的也要照顧到。大過年的,不要餓死人才好。這些事你多操心。紫娟名義上是管家,實際上她就是玩兒心重。稀罕勁兒過了就厭煩了。再說,畢竟是婦道人家,有些場合不適合她拋頭露面。」
「紫娟夫人心思細膩,我看她比黑子都強些。」
「行了,你就別往她臉上貼金了!不出這個院子怎麼都好說,出了這個院子,她一介女流之輩能幹什麼?你見過誰家的管家是躲在家裡辦差的?咱家的情況你最清楚,總不能讓我這個大忙人事事操心吧?過完年我去五原上任,上上下下全靠你操心。五原那邊的宅院收拾妥當,怎麼也要一兩個月。到時候昭君也該坐月子了,紫娟的主要精力是照顧昭君。蘭草粗枝大葉,不把自己弄丟了就不錯了。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安全保護,你不操心誰操心?你以為三位夫人叫你一聲三哥是白叫的?美得你!」
「我聽你的。不過我一個粗人,怕是多有操心不到的地方,誤了姑爺的大事。」
「你不操心,永遠就是一個粗人。操的心多了,心思自然會細膩。我最大的事,首先是確保家宅安寧。其次才能專心干其他事。這樣吧,你回頭踅摸幾個識文斷字的讀書人,高薪聘來給你打下手。這樣你也輕鬆點,我也放心些。」
「這主意好,過完年我就去辦。」
兩人正說著話,去白道接父母來懷朔過年的家丁回來了,一副沮喪的表情稟告說,老父高樹生回絕了高歡的虛假孝心。據家丁的觀察,老爺子並不是不想來,而是嫌兒子態度傲慢。倒是高歡的繼母和弟弟妹妹吵吵著要來,卻被父親生硬攔下了。
聽家丁如此稟告過程,高歡輕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其實他心裡也鬆了口氣,畢竟此高歡非彼高歡。明知道早晚都要見面,但能拖一時算一時。現在是高樹生你自己不來,不是老夏我不給你面子。他心裡這麼想著的時候,婁三和家丁也各忙各的去了。
快到午時,消失了兩個多月的穆狄終於出現在了高歡面前,身後還跟著一位瘦骨嶙峋的雜毛老道。
自打上次在和順酒樓親眼目睹穆老二調解根太和賈智的矛盾時所表現出來的氣質,高歡就對這位處驚不變,張弛有度的老部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可惜當時自己的記憶沒有完全恢復,對於這位據說是自己的擁躉不甚了解,但他還是暗下決心要將他挖過來委以重任。
在他的設想中,擁有一支掌握熱兵器的部隊,才是他角逐天下的真正殺手鐧。建立這樣一支部隊,製作火藥是第一步。關於黑火藥的配方一硫二硝三木炭,後世的初中生都知道,他這位曾經拿過槍杆子的行內人自然門兒清。不僅如此,他連炸藥的配方也很清楚。但是,如何識別和製作這些原材料卻難住他了。於是,一個傳說在他耳邊響起,一個合適的人選出現在他的腦海。
如此,穆狄穆老二被他挖了過來。連招呼也沒和女掌柜打過,憑空消失了。幹嘛去了?當然是去搜尋能夠煉丹的道士。一走就是近三個月,高歡差點將他給忘了。沒想到臨近年根兒了,一臉風塵的穆老二,居然囫圇個的出現在自己面前,身後還跟著一位老道。這份驚喜,讓已經很少情緒波動的高歡也難免失態。
他先給穆老二來了一個久別重逢后的熊抱。然後抓著他的雙臂,上下打量,搞的穆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哥,還有客人在場呢……」穆狄表情尷尬的說。
「你這叫什麼話。哥哥抱抱你,還要避諱別人不成?你說是吧道長?」情緒激動的高歡壓根兒就沒把老道的存在當回事。
只聽老道口念:「無量天尊。兩位居士曠日未見,真性情流露,貧道亦深以為然。」
「聽見了吧?道家也是推崇真性情者,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高歡用力拍了穆狄一巴掌嘲弄的說。逗試完穆狄,轉而對老道拱手以禮道:「不知道長尊號怎麼稱呼?」
老道左手合掌舉自胸前,右手輕揮佛塵回答:「無量天尊,貧道乃無塵道人是也!」
高歡道:「原來是無塵道長,失敬失敬。我們兄弟多日不見,在尊前失禮了,還望道長不要見怪才好。」
「哪裡哪裡,兩位居士不必客氣,貧道並未介懷。」
寒暄幾句后,高歡熱情的禮讓無塵道人入座,並親自為二人烹茶。無塵道人也不是客氣之人,款款的坐在沙發上,軟乎乎的,還有些不習慣。
穆狄見高歡忙前忙后,想要幫忙。高歡拒絕他添亂,只好在對面的沙發上也坐了下來。
丫鬟過來相問,為客人準備什麼樣的午餐。高歡徵求了兩人的意見,總之就一個意思,葷素搭配,精緻為主。另外交待丫鬟將客房收拾出來,鋪蓋都要換成新的,一應洗漱用具都要備齊。忙乎完這些瑣事,三人這才安安靜靜坐下,聊起了想要聊的話題。
關於火藥,相傳真正的發明者就是道士,並且是道士煉丹的副產品。
煉丹術起源很早,《戰國策》中就有方士向荊王獻不死葯的記載。一代雄主漢武帝晚年的時候也想「長生久視」,為此不斷的向民間廣求丹藥,並招納方士,親自煉丹。
《太平廣記》中有一個故事,說隋朝初年有一個叫杜春子的人去拜訪一位煉丹老人。半夜杜春子夢中驚醒,看見煉丹爐內有「紫煙穿屋上」,頓時屋子燃燒起來。這可能是煉丹家配置易燃藥物時疏忽而引起火災。
唐朝中期有個名叫清虛子的,他在所謂的「伏火礬法」中提出了一個伏火的方子:「硫二兩,硝二兩,馬兜鈴三錢半。右為末,拌勻。掘坑,入葯於罐內與地平。將熟火一塊,彈子大,下放里內,煙漸起。」這便是火藥的發明。
總而言之,古代煉丹家是名副其實的化學家的蒙昧階段。他們對長生不老葯的探索,無意中派生出火藥。正應了那句話:無心插柳柳成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