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北魏異聞錄> 第五十章 長官有請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五十章 長官有請

  鎮軍府軍司馬值房。

  已經得到即將調回洛陽中軍任職的叔孫睿,身子窩在圈椅里,雙腿架在桌面上,手指漫不經心的輕叩桌面,無邊無際的遐想著未來幸福可期的美好願景。

  被護衛人員領進值房的高歡,一路上還在想,叔孫睿突然找自己會有什麼事安排?或者有什麼重要軍情函件需要自己出馬?問領路的護衛,這小子不說,只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見高歡進來,叔孫睿撩撩手背讓護衛出去,這才慢騰騰的坐直身體。上下打量了高歡幾個來回,然後用下巴頦示意他坐在對面的凳子上。

  在沒弄清軍司馬的目的之前,他不敢太過隨便。不管什麼年代的軍隊,官兵之間始終保持等級森嚴。長官給你筷子,千萬不能拿它當棒槌。曾經拿過槍杆子的他,深諳其中三昧。

  「讓你坐你就坐,無須拘束。」叔孫睿說。

  「司馬若有重要信函需要卑職去送,請直接下令。」高歡軍姿端正,態度更端正。雖說原先由長史分管信函傳遞,現在司馬是唯一的最高長官,不聽他的聽誰的。作為屬下,能力固然重要,但尊重長官的態度更重要。

  「不坐就不坐吧,隨你。」叔孫睿無所謂的說了一句。沉吟片刻又說:「剛剛聽說你八月曾受過傷,現下痊癒了吧?查清楚了沒有,誰下的手?」

  高歡立正回答:「稟司馬,對卑職動手的是十幾個流寇。估計他們也是餓瘋了,見卑職一人路過,上來就搶。混戰中,卑職拼盡全力殺出包圍,但不幸後背中箭。所幸白醫生醫術精湛,現下傷勢已然痊癒。您若有任務差遣,卑職唯命是從。」

  「好一個唯命是從!」聽高歡信誓旦旦的表態,叔孫睿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神色變得溫和起來。

  叔孫睿款款的從圈椅里站起來,一邊踱步,一邊用餘光觀察高歡。見這小子不卑不亢,忽然語帶歉意的說:「作為上官,在你受傷期間沒能前去探望,這是我的失職啊!……你也知道,段將軍和王長史離任時不做任何交接,拍拍屁股就走人。下一任鎮將遲遲不到任,我這名不正、言不順,都不知道該不該替人看守這個爛攤子。軍務政務積壓下一大堆無法辦理……唉!不說了。總之,還請高函使見諒。」

  聽叔孫睿如此解釋,高歡便認定這位是個缺乏擔當,推搪卸責的官油子。忽然心裡一怔,暗叫一聲不好。軍司馬這麼謙虛低姿態,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啊!你叔孫司馬心裡但凡還有一點職業道德底線,就不會因為一己私利,將事關國家安全的軍政大事丟到一邊,三天兩頭進出風月場所醉生夢死。你這樣的人,會因為沒有體恤下屬感到內疚?呵呵,老夫可不是毛頭小子,任你煽忽。

  「司馬見外了。您縱覽全局,日理萬機,那麼多軍政大事需要您處理。卑職一介函使,些許傷痛不礙事的。」高歡昧著良心說了幾句差點噁心著自己的恭維話。

  聽高歡恭維,不僅沒有三冬暖的舒泰,反而能聽到鞋底抽臉的「啪啪」聲。叔孫睿眼角抽搐,老臉發燙,看向高歡的眼神有些怪異。心想,小子,夠損的。你他娘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還日里萬機……我日李萬姬還差不多。但看高歡的表情真摯友善,不像是說反話。難道是我做賊心虛?不管了,正事要緊。叔孫睿接著說:「高函使……哦,我應該稱你一聲阿歡才對。知道為何嗎?」

  高歡狐疑的看向神色不斷變化的叔孫睿,搖搖頭,表示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叔孫睿呵呵一笑說:「說起來,你我還沾著親、帶著故呢。不知道吧?你的祖母,我應該尊稱一聲姑母。論起來,你應該是我的姑表子侄。打斷骨頭連著筋,血濃於水啊!這層關係我也是剛剛知曉,所幸為時不晚。以後有什麼為難事,直接找表叔。」

  高歡誇張的瞪大眼睛驚呼道:「太好了!您居然是祖母的本家。我說怎麼看見您,總有一種想要親近的衝動。原來是血緣關係的緣故,難怪難怪!」

  心裡卻在想,難怪今天感覺不踏實,有一種被惡獸盯上的不適感。反躬自省,也覺得是時候被人惦記了。畢竟自己搞出來的動靜不小,再想掩蓋也是掩蓋不住的。這幾日右眼皮老跳,心裡慌慌的,這是神秘的宇宙力量在預警啊!昨天跟劉貴和竇泰說,要提高警惕,防火防盜防長官。商行的勢頭已經開始招人眼熱了,暗中盯著的人不會一直無動於衷。現在好了,三防之中的第一防終於出現了。

  叔孫睿順著高歡的意思說:「是嗎?呵呵呵,你也有這種感覺?我還以為就我有呢。阿歡,表叔看見你,恍若與姑母她老人家親自謀面。記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姑母她老人家還抱過我。」說著,彷彿進入遙遠的回憶當中,然後感嘆道:「……時光荏苒,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物是人非,陰陽兩隔。唉!人生無常,人生無常啊!」

  高歡心想,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傢伙不定憋著什麼壞呢。於是說:「司馬的意思是,我的相貌和祖母有幾分相似?」

  叔孫睿說:「哪裡是幾分相似,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說到這裡,自己也覺得有些誇張了,趕緊轉移話題說:「……哦,對了,以後私下就不要稱呼官職了,叫我表叔。」

  高歡說:「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我們是一家人嘛。過幾天來家裡正式認門,讓你嬸做幾樣好菜。你也和幾個弟弟妹妹親近親近。一家人,多走動。」

  「好,卑職聽您的。」

  「看看看,剛才已經告訴你了,私下不要來官場那一套。什麼卑職卑職的,顯得生分。」

  「是是是,小侄記下了,一家人多走動。」

  「這就對了嘛……最近忙什麼呢?」

  「沒什麼,鎮將沒到任,我也沒有信函可送,瞎混唄。」

  叔孫睿說:「這麼想可不對!你還年輕,大好的前程還在等著你呢,怎麼能像鎮里那些無所事事的二流子一樣混日子呢?……不過,你能自謙,這很好。我倒是聽說,你閑暇之餘,沒有荒廢時光,鼓搗出一些新鮮物事。你看看,是不是這幾樣東西?」說著,從案幾下面拿出幾個小紙包打開,肥皂、牙刷、精鹽、白糖,還有一個裝酒的白瓷瓶。

  高歡看了看說:「小侄沒事瞎鼓搗的。」心裡卻在想,這傢伙是有所準備啊!問題是,這幾樣東西弄出來已經有些日子了,這位叔孫司馬好像剛剛知道的樣子,他最近在幹什麼?難道不在鎮里?或者是成仙了,對凡間的俗事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這些都是什麼,你給叔父仔細說說。」

  高歡指著幾樣東西一一介紹說:「這個叫肥皂,洗漱用的,和皂莢的作用差不多。這個是精鹽,就是我們常吃的青鹽,經過特殊加工處理製作出來的。這個叫白糖,是從糖霜里提煉的。這個是烈酒,比我們常喝的濁酒、清酒、馬奶酒,味道更濃烈。」

  「你是怎麼想到弄這些東西的?」

  「閑得無聊,瞎琢磨唄。」

  「是不是有什麼秘方?」

  「當然了,沒有秘方,豈不是人人都能製作了。」

  「秘方能給表叔一份嗎?」

  「您好端端的軍司馬,萬萬不可以沾手商賈這等卑賤之事,有損清譽,傳出去讓人低看了您的人品。」

  「不是……那個……是有人托表叔打聽一下。」

  「那就更不行了!這是商業秘密,若是讓外人得了去,小侄還怎麼賺錢?關鍵是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十幾個股東呢。」

  「是嗎?都有誰參與其中?」

  「這……」

  「不便說?」

  叔孫睿見高歡不上套,便適時剎住話題,吩咐守在門口的勤務兵上茶。就在勤務兵忙前忙后的這點時間裡,他又習慣性的一邊踱步,一邊用餘光觀察高歡的情緒變化。

  每當這個習慣性動作出現的時候,意味著對面之人不是下屬,就是地位比他低下的人。用餘光偷偷觀察,是要從對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眼神或面部表情當中發現其內心真實的想法,以便採取針對性的措施。本以為一句話的小事,居然能出現偏差,這讓他心裡極度的不舒服。很想強迫他交出秘方,忽然想起這小子還是平城婁家的女婿,難免有所忌憚。如果在洛陽,自己並不擔心婁家的報復;如果在平城以北,敢捋婁家虎鬚的人不多。娘的,這事想簡單了。

  當初答應錦娘,用調回洛陽的代價換取和順酒樓參與高歡的買賣時,自己只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因此也就沒有對高歡所做之事給予關注。畢竟自己親自回洛陽託人找關係,甚至動用家族力量也沒有把事辦成,她一介女流,還能比自己這個皇族十姓的正六品軍司馬強?誰曾想,這小娘子一個月之內就把事辦成了。最後證明是長孫尚出的手,這就更打臉了。叔孫家和長孫家同是皇族十姓,長孫尚一介從事商賈賤業的白身,一句話低過叔孫家一族的力量,這讓他這位六品司馬的臉往哪擱?所以,下午答應長孫尚的時候,雖然欠思量,卻也是沒有退路的履諾。無論如何,高歡必須答應自己的要求。態度必須堅定,但方法可以活泛一些。比如祭出親情這把殺手鐧,或者許以重利,或者設計陷害,抄家取物……總之就一個目的,交出秘方。

  回到府衙后,打發勤務兵搜羅了幾個樣品。端詳了半天,沒覺得是什麼稀世珍寶,這才放下心來,感覺難度不大。換個角度講,作為懷朔鎮當前僅存的最高長官,和一介小函使索要一兩個物品的製作秘方,他應該感謝我才對。

  誰曾想,這小子腦袋被門擠了。我已經把姿態放的很低了,不惜挖出你祖母調劑話題氛圍,你居然反過來規勸我不要參與這等卑賤之事。是為我好,還是巧言推脫?

  ……以為我願意嗎?這事辦不成,老子回洛陽的事也會一風吹。

  ……有什麼辦法能讓這小子入套呢?

  ……等等,錦娘說的好像是與高歡合夥做生意。是直接索取秘方容易,還是說服他同意合夥容易?兩相比較的話,應該是合夥容易一些。

  想到這裡,叔孫睿終於停下腳步說:「……喝茶。」

  高歡一看叔孫睿的架勢,根本沒有要放自己離開的意思,索性坐下來喝茶吧。自己不想找事,但事主動找上門來,也不能退縮呀。第一個出現的只是六品司馬,事業做大了,把皇帝招來也是有可能的。媽了個巴子,還是低估了這時代的人。有平城婁家這塊金字招牌,有四五個各地勢力捆綁,別人該出手的還是要出手,法律就是個屁!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