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嚏
天子出行,錦衣衛開道,這是最高級別的出動。
霎時間整個星武場都沉寂了下來。
此時此刻慕容熙就站在錦衣衛身後,不過他並沒有面向天子鑾駕,而是側身低頭。天子路過之時必須低頭不能直視聖顏,否則就是大罪。
天子?慕容熙心裡冷笑,好一個睿智英明的君主,實際上卻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現在想起來那尖刀刺入心臟的疼痛都彷彿就在昨日。
他眼裡的仇恨如滔天巨浪怎麼也無法平息,正當他沉浸在前世仇恨里的時候,誰知突然一團花影朝他倒了過來,而後他就聽到一聲尖叫『啊……』
辛虧他身手快避開了,要不然兩個人都要滾到路中央。不過避是避開了,但卻好像踩到人了。
因為他撞到了一具厚實的胸膛:「阿嚏,阿嚏……」還要死不活地打了個噴嚏,那胭脂水粉味實在太濃,以至於他接連打了好幾個。
他揉了揉鼻子連忙跟身後的人道歉:「實在對不起,撞到你了。」
結果周圍頓時陷入死寂,慕容熙頓覺一股不好的預感,很快他的預感就變成了現實。因為這團花影此時此刻卻朝著他這邊跪地呼喊:
「陛下,民女罪該萬死,衝撞了陛下,還望陛下開恩。」
慕容熙頓覺心頭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這哪來的神經病,以這種出場方式吸引天子的注意。她自己作死也就算了,還拉上他墊背。
「阿嚏!」而他要死不死的又胭脂粉過敏,這個女人身上到底塗了幾層胭脂水粉,害的他接連出糗。
他顯然已經意識到背後這個人是誰了。不過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而是快速從那人身邊撤離,而後直接彎腰低頭,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低頭的瞬間,他心如明鏡,果然是天子。那明黃色的黃袍,鑲金絲的黑色軟靴就這麼出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衝撞了天子,無所謂對錯,都有罪。只不過罪大罪小,只看天子的心情。
其實慕容熙內心還是忐忑的,他不知道這個男人會如何處理這件事。只是奇怪,這個男人好好的鑾駕不坐,卻跑下來走路?
腳長毛了,坐不住?大概坐太久了,想出來透透氣,結果碰上這倒霉事。確切地說,他最倒霉。鼻子好癢,可是不能動,太憋屈。
這個男人怎麼還不快點離開。眼下不是硬碰硬的時候,哪怕給他一把刀,他也不敢殺啊,他全家老小都還在呢,不能衝動。
哪怕很想踩死他,但還得忍,小不忍則亂大謀,他要對付的可是當今天子。
「來人,把此女拉下去!有礙聖眼。」天子沒出聲,反而是他身邊的太監總管尖細著嗓子喊了這麼一句。
「陛下,民女無心之過,望陛下開恩……」女人被架著還不忘耍存在感。慕容熙心裡暗自腹誹了句,人家都沒怪罪下來,她就喊著開恩?
真是作死的節奏,再喊估計沒罪都成了有罪。
果然他的想法得到了印證,因為這個男人終於出聲了:「扔出京城,永生不得回京!」
一句話直接把人家打入地獄。那冷冰冰的聲音彷彿從寒潭底部生出來讓他腳底生寒,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可以想象那人的臉色肯定很難看。
慕容熙不由得替那個女人感到委屈,只不過現在他自己都自身難保,還不知道這個男人怎麼對付他。
那個女人好歹還沒碰到他,可他直接踩了一腳,那軟靴上還有腳印呢,是他剛剛踩得。慕容熙心想,會不會把他也扔出京城?
或者直接打入死牢。就因為踩了龍尾巴。
就在慕容熙胡思亂想,準備最壞打算的時候,此時一道聲音從遠及近而來:「好一個風姿靈秀的少年郎,這位想必就是定國公府的小九吧?
都說國子監出了個俊俏少年郎,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是誇他?好像在幫他?能夠在天子邊上說得上話的,難道是皇后?
如果是皇后出手幫他,他肯定要開口,可不能落了皇后的面子。於是他稍微抬頭看了對方一眼,此人身著鳳袍,頭戴九鳳釵,果然是皇后。
皇后長孫娉面帶微笑,朝他和善地點了點頭,慕容熙連忙彎腰鞠躬:「學生慕容熙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皇后出手,他應該沒事了吧?這個男人怎麼還不走。慕容熙內心巴不得他早點滾開,省得他提心弔膽。
「起吧。剛才你也是無心的,是不是,陛下?」皇后溫婉地對邊上的天子笑了笑,結果天子面無表情地盯著慕容熙看了一眼,而後吩咐邊上的安得利:「小安子,賜他一塊帕子。」
天子終於走了,可是慕容熙卻鬱悶了。他看著手裡的明黃色手帕,這唱的哪出啊?能不能扔……
揣兜里吧,覺得噁心。供著吧,更是諷刺。實在不行找個角落直接燒了吧。他覺得這個辦法可行,於是揣進自己的褲兜里,而後從懷裡掏出自己的白色手帕,擦了擦鼻子。
殊不知他的這些舉動全被安得利看在眼裡,安得利只覺得好笑,到底還是個孩子,這孩子氣的舉動卻顯得非常可愛!
是個妙人兒。不過陛下似乎很喜歡這孩子。別人不知道陛下的這番舉動到底是什麼含義,但他作為一個跟在陛下身邊這麼久的老人,還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陛下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但也薄情。因為他不愛後宮的任何一個女人!甚至可以說涼薄到克己的不近女色。
並且已經好久沒進後宮了。
他向來善於察言觀色,他們的皇帝陛下是個內斂深沉的天子,喜怒不行於色,就是他都只揣摩了兩三分。
如今見到這個少年,讓他內心震驚的是向來古井無波的陛下竟然破天荒的出現了一絲裂痕,冰山似要裂開的跡象。
因為在意,所以有了波動嗎?因為他偷瞟到陛下原本是想伸手去觸摸少年的臉的,不知何故又放下來,而後就賜了一塊帕子。
少年如玉,長得粉雕玉琢,如出水芙蓉惹人憐愛,真正生了付好顏色。這慕容家盡出俊男美女,想那慕容漣還是京城第一美人呢。
不過第一美人在他面前,那也得靠邊站,只會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