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人世無義，妖亦有情
次日一早，林慕名給鐵阿花留了一張字條，說自己先去打探消息。
鐵阿花只能按照兩人的約定，準備先回金剛門看師父，然後再去浮屠城和林慕名匯合。
從崑崙道浮屠城，需下山之後往南行，經過二縣一鎮，到達赤水，再向西行進。林慕名一路走來，見到遍地蕭條，百姓無靠的情景，心中感慨良多。
果然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苦命之人，但這些人雖然窮苦，卻還能和家人相伴，自己卻是再也沒有家的人，林慕名有些後悔為什麼要獨自上路，少了個人在身邊插科打諢，終究會感到寂寞，而孤獨最容易讓人變的脆弱無助。
「天大地大，我究竟會走向何處？」林慕名發出了對命運的疑問。
小鎮上家家門戶緊閉，大街上空無一人，遍地狼藉，林慕名無趣的向前趕路，一個與一路所見反差極大的豪華院落映入眼帘。
一個女子正在和幾個持刀大漢扭扯，從穿著來看，這女子應該出身在窮苦人家，女子不住的哀求，旁邊的大漢卻在哈哈大笑，院落大門前站立的精瘦男子捋著鬍鬚，一臉壞笑的縱容著手下將女子的衣衫扯的稀爛。
這種場景林慕名見過太多太多，但事出必定有因，不能單憑女子看上去像是弱者就認定其他人是在巧取豪奪，林慕名問道：「他們為何要抓你。」
女子聽到有人前來，彷彿看到救命稻草般更加奮力的掙扎，扭過頭看到來人只是一個瘦弱的少年時，眼神中亮起的光又馬上黯淡，終於放棄了抵抗。
「他們為何抓你？」林慕名再一次放慢語速，一字一頓的問道。
女子低下頭去，有氣無力的說道：「連年大旱，地里沒有收成，我公公借了秦大人十升糧，還不上，便把我賣給了趙管家，可是趙管家將我侮辱后卻不肯給錢，說是我水性楊花，資主動勾搭的他，我丈夫找上門來，被他們打斷了腿，至今躺在床上，我想回去照顧丈夫，但他們不肯放我走……」
女子說出來龍去脈，過程中沒有哭泣，甚至沒有憤怒，就像是一個說書人，輕描淡寫的講了出來。
但林慕名知道，這個女子已經絕望。
「身為官府中人，卻比強盜還要強盜。」林慕名不屑的呸道。
站在門前看戲的趙管家素來在這陽水縣作威作福，哪有人敢當眾吐口水的，於是來了興緻，認為今天總算有事幹了。
「放了她。」林慕名輕輕說道，接著便開始數數：「一、二……三！」
一道劍光閃過，一名抓住女子胳膊的大漢，身體和胳膊分了家。
「放了她。」
這次沒等林慕名開始數數，剩下幾名大漢趕忙鬆開了女子，攙著那名斷臂大漢退到了大門邊。
趙管家也是嚇的一哆嗦，差點沒尿褲子，強裝鎮定的道：「有本事在這裡等著。」
林慕名眼中殺機一現，瞪了趙管家一眼，趙管家嚇得趕緊縮進院內，關上了大門。
將自己的長衫脫下，扔給女子，林慕名說道：「帶我去看看你丈夫。」
女子點了點頭，將長衫披上，在前面帶路，向城南的貧民巷走去。
陰暗的巷子，破敗的土房，伴著難聞的氣味，林慕名不禁掩了掩鼻。
女子在一個圍牆塌了一半的陋室前停下，指了指裡面。
林慕名低頭進了房間，裡面一團漆黑，只有床邊的一葉小窗隱隱透出一絲亮光。
床上的男人聽到有人進屋，用手撐著床板勉強支起身子，看到了赤裸上身的林慕名和身後的妻子。
「她是你妻子？」林慕名簡單問了一句。
男人看了看女子，眼神中有些嫌棄，卻還是點了點頭。
林慕名將身上所有的財物扔在床上：「人活著就好，好好過日子吧。」
男子看了看床邊的錢袋，又看了看妻子。
林慕名覺得，男人嫌棄妻子也在情理之中，失貞是絕大多數男人無法接受的，雖說女子所做，也是為了男人一家，但林慕名並沒有和男人講什麼大道理，這是人家夫妻的事，如何抉擇和自己確實沒有什麼關係。
走出陰暗小巷，就撞見了堵在巷口的趙管家，還有趙管家帶來的幾十個人。
林慕名有些煩躁，不想多看一眼趙管家那囂張跋扈的臉，於是低著頭緩緩向前走，心中想道：「好好活著，不好嗎？」
顯然每一個惡人直到死前，都不會覺得自己會死於非命。
在陽水縣這個地方，十兩銀子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讓兩個人不經思考就答應去殺人放火。
最先衝到林慕名身前的兩個人，倒下的速度要比他們衝過來的速度快得多。
但倒下的兩個人並沒有讓剩下的人感悟到什麼，理解到什麼。
幾十個人像瘋了一般，舉著明晃晃的大刀一齊向林慕名沖了過來。
林慕名苦笑：山河劍意，就是讓我毀了這山河嗎？
不渡烏江，山河劍法第六式。
林慕名踩著幾十具屍體向城中走去，這一次，他沒有給任何人機會。
月朗星稀，寒鴉悲鳴。
林慕名走到一片枯樹林，才感覺道一絲涼意。
有妖氣。
林慕名很想告訴林中的妖物，自己只是路過，只要它們不來惹自己，自己很快就會離開，但又覺得這麼做有些太過自大，最終還是選擇了緘默。
林中的生靈感覺到林慕名身上的肅殺之意，並沒有現身，極力的保持著安靜，等林慕名離開。
一個渾身赤裸，僅有幾片藤葉蔽體的女子卻出現在了林慕名眼前。
林慕名一眼看去，便知此女是妖。
女子輕啟朱唇，欲言又止。
林慕名繞過女子，繼續前行，女子終於開口：「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裡。」
看到林慕名無動於衷，女子砰的跪在地上：「求求你，帶我離開這裡！」
林慕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月色映照下，女子的臉白的發亮，一雙眼睛既魅惑又楚楚可憐。
「狐妖？」林慕名聽說這世間，狐妖最會迷惑男人，只要看上一眼，就再也挪不動腿。
女子點了點頭：「我從未做過壞事。」
是啊，妖未必就是壞，人未必就是好，就像大長老和林驀，生而為人卻殘害無辜，自甘墮入魔道。
「求求你，帶我走，我不想死在這裡。」女子淚如泉湧，不住的磕頭。
看到女子無助的眼神，林慕名想起了自己的妹妹，當初妹妹也是這麼在林烈面前為自己求情的。
林慕名惻隱之心一動，點了點頭：「跟我走。」
女子狂喜，飛快的跑到林慕名身邊，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要走邊走，一聲不吭帶走我的人是什麼意思？
周圍的枯樹簌簌晃動，一個尖的令人心底發毛的聲音在林中響起。
「我可以不帶，但你問她是走是留？」林慕名發動神識，開始尋找聲音的源頭。
女子吞吞吐吐的道：「我想走。」但語氣已沒有了剛才的堅定，畢竟她不知道林慕名是不是林中那隻千年藤妖的對手。
「我方才不作聲，卻不代表我怕你，在這百哭林中，我就是主宰。」那個尖厲的聲音說道。
林慕名用神識鎖定了這個聲音的位置，是一根碗口粗細，盤繞在一棵大樹上的藤妖。
「妖族？那你肯定認識妖皇了？」林慕名補充了一下：「就是那隻蝙蝠。」
聽到妖皇的名頭，藤妖愣了一下，接著又道：「妖皇大人威震六界，你聽過他的名號又如何？」
「我是想說，你們的妖皇，被我朋友一劍宰了。」林慕名說完，眼中精光大現，將女子拉到身後，一劍揮出，劍氣所遇枯樹，皆寸寸崩斷，整個林子瞬間被削去了三分之一。
「劍皇！」藤妖的聲音明顯有了一絲驚懼，沉吟半晌后說道：「你帶她走吧，我不是你的對手。」
「謝了。」林慕名並沒有不依不饒，因為在他看來，這樣的妖物光靠殺是永遠殺不完的，識時務者為俊傑，藤妖既然識趣，自己何必如此較真。
女子始終緊緊拉著林慕名的胳膊，半信半疑的問道：「你真的是劍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