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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攜夫歸湘峒

  他轉身朝著街道的另一頭走去,不多久便消失在那已逐漸暗下來的夜色之中。


  史靜雯直到男子身影消失,才掃了仍站在那裏的小女孩一眼,調轉車頭,疾馳而去。


  “賴皮!都沒分出勝負,竟然跑了!”


  小女孩朝著旁邊的陰影處嘀咕了幾句,才邁開小腿,朝著先前男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當張小洛半夜破門而入,出現在支菲麵前的時候,一向強勢的她落淚了。


  麵前的男子前胸已稀爛,兩側的肋骨盡數折斷,胸部深深地塌陷了下去。


  血肉模糊的雙腳,已被磨得隻剩下鞋幫的皮鞋。


  她跪坐在地上,緊緊將這已陷入昏迷的男人擁在懷中,嚎啕大哭。


  史勝男先前已經給她打過電話,告訴支菲張小洛可能會去找她,但支菲卻沒想到張小洛竟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到了自己身邊。


  當一頭野獸受傷,它會找一個自己認為最安全的地方,慢慢地療傷。


  在張小洛僅靠著本能奔行幾百公裏之後,他終於回到了j市,回到了支菲的家,這個他內心深處認為最安全的所在。


  從不請假的婦產科大主任請假了,她連夜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一個甚至在她的檔案之上都未曾記錄的山村。與她一起回來的,據說還有她那重病的未婚夫。


  湘西,古稱“鬼方”之地,支菲自小長大,居住了十數載之久的故鄉。


  花峒,湘西西北極為偏遠的苗寨。寨內苗民近千,以趕屍,巫蠱等湘西秘術繁衍傳承千年。


  支菲對張小洛所在的玄門了解不多,但她知道個案調查廳。能讓神秘的個案調查廳緘口閉目的勢力,是自己無論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為了張小洛,為了這個不知何時已在自己心中留下烙印的男人,她終於在離開數十年之後,再次回到了湘西花峒。


  支菲是湘西苗民,準確地說,她曾經是湘西花峒族寨內的一員。她的名字,至今仍在花峒族譜之上。


  這就足夠了!

  湘西群山煙瘴之地深處,有著一座龐大竹寨。整個竹寨被一道高逾近十丈的竹牆嚴實地圍了起來,僅在四側各有著一道可雙馬並行的的寨門,通向那群山深處。


  竹牆所用之竹,一根根水桶粗細,表麵遍布著形似“屍斑”的黑色斑點。


  竹牆之上每隔三丈距離,都開有一扇小窗,一根根腰粗的堅硬黑木被削掉了枝丫,削尖了前端,從小窗向外斜斜地伸出竹牆丈餘。


  竹寨內靠山的位置,建有一座座或高或矮的竹樓或竹屋,均由“屍竹”搭建而成。竹樓錯落有致,竟以一種獨特的方位排列成陣。而在竹寨內的北側,有著大片的田地,田地裏種植著水稻等常見作物,更不時有三兩成群、肩抗農具,農夫打扮的寨民在田間出入。


  村寨北側寨門邊,有著一座破舊的二層竹樓。竹樓傍竹牆而建,竹樓那狹窄的走廊上正圍坐著一群身穿鮮豔服飾的孩童。竹樓一側虛掩的窗口不時冒出股股白色炊煙,隨著陣陣清爽的山風拂過,變幻成各種模樣。


  世間萬般英雄漢,不敵花峒一稚童。


  在寨內一隅,有著一座破舊的竹屋,竹屋不大,勉可遮蔽風雨,屋外塵灰遍布,顯然已多年未曾有人清掃。


  屋內竹床之上,張小洛正靜靜地躺著,猶如沉睡。


  他前胸那恐怖的傷口已愈合,粉嫩的新生肉芽布滿前胸,瘋狂地汲取的張小洛體內的養分。倒是他兩側肋下那被盡數捏碎的肋骨,已經那幾乎將側胸撕開的抓痕,似沒有一點愈合的跡象。


  見慣各種傷口的支菲,在當夜看見張小洛那恐怖的外傷之時,也不由得全身顫抖。


  任何一處創傷,如果換做他人都絕對活不下來,可張小洛不但活了下來,還奔行數百公裏,直至見到自己後,才栽倒在地。


  他,一定很痛!

  支菲望著竹床上的男人,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這張讓她已無法割舍的臉。


  “阿菲,過幾天就是重九日了,這次重九日會有“舍巴日”,你男人要是能下床,到時候你帶他一起去吧!也好為他祈福一番。”


  支菲微愣,她依稀記得“舍巴日”是湘西土族的節日,何時開始,自家的苗寨之內也開始過這個節日了。


  竹屋的門被從外麵推開,一個身穿苗族花衣、四十歲左右的農婦抱著一床棉被走了進來。


  農婦的臉上有著苗民的淳樸之色,頭上那垂下的銀飾不時地隨夜風搖曳,互相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好的,得目,我記住了!”


  得目,是花峒對叔嬸輩的敬稱,這農婦是支菲的嬸娘,烏珠央。


  “你阿叔應該會在重九日之前回來。等他回來,就讓他帶你男人去青婆婆那裏看看,也許會好得更快一些!”


  烏珠央朝著那仍躺在竹床之上的張小洛望去,輕歎口氣,將懷中的棉被放下,又低聲給支菲交代了幾句,便轉身出門。


  支菲的阿叔第二日便回來了,他在天色擦黑之際走進了支菲父母留下的那間竹屋,身後還跟著兩個二十歲左右,麵色靦腆的苗族少年,其中一個少年肩上,還提著一個簡易的竹轎。


  “阿叔得目好!”


  支菲朝著這已十數年未見的族叔低聲問好,又朝著兩個堂弟微微點了點頭。


  “你嬸娘都跟我說了。唉,菲丫頭,當年的事……不提了,現在我就帶你男人去見青婆婆。花峒巫蠱能否救活她,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青婆婆,是族內的蠱巫神婆。


  支菲這叔父說完,朝著站在門口的兩個兒子揮了揮手,便轉身走出了竹屋。


  兩個苗族少年忙走上前去,幫著支菲將張小洛扶到已放在地麵之上的竹轎上坐下,抬起兩側竹竿,隨著自己父親而去。


  一向認為醫術為唯一正途的支菲,靜靜地站在門外,望著那逐漸消失的背影,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目。


  “如若還不能讓你醒來,我就陪你一起在這裏沉睡可好?”


  湘西蠱術傳承幾千年,自有著它的獨到之處。當張小洛再次被抬回來的時候,盡管身上創口仍在,但已勉強睜開了雙眼。


  “哭什麽?這可不像你!”


  躺在竹床之上,望著坐在床邊淚眼婆娑的支菲,張小洛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輕聲安慰了一句。


  隨著張小洛的蘇醒,他那胸膛之上的粉紅色肉芽生長更快,還隱隱有向著兩側肋間蔓延之勢。


  “想不到你是個苗女,都說苗女多情,可……咳咳……你也不像啊!”


  張小洛低聲調笑了支菲幾句,讓支菲那蒼白的臉上稍稍有了些許的血色,不由得伸手握住了支菲放在床邊的玉手。


  “一醒過來就胡說八道!”


  支菲任由張小洛握著,她低頭凝視著張小洛臉上那勉強露出的笑容,心裏又是一陣莫名的疼痛。


  “你乖乖躺著,我去阿叔家裏給你討些補身體的東西來。”


  張小洛躺在那裏,看著這一向以強勢麵目示人的女子拭去眼淚,走出門去。


  現在最能讓自己快速恢複傷勢的,不是那些燉爛了的雞肉什麽的,也許一整頭活牛效果會更好些。


  張小洛心中一凜,忙壓下這奇怪的念頭。


  此次京都之行,張小洛可謂狼狽至極。盡管他在史勝男走後不久便將身體的控製權完全交給了自己的本能,在捕殺和被捕殺的境遇之下,本能要比他自己強大了太多。


  但那剛一接觸便讓本能產生怯意的小女孩到底是什麽來曆?還有那最後騎著機車的女子,又為何要救自己?


  原來在自己本能的潛意識裏,支菲才是最值得信任的人嗎?或者說,本能已早就知曉了支菲的苗女身份?


  張小洛伸手摸向那腋下的創口,隱隱感受到創麵之上有著一股淡淡的灼熱感。正是這股灼熱感,一次次地將那瘋狂蔓延的粉紅色肉芽排斥在創口之外。


  他對自己的傷勢並不擔心,更嚴重的傷勢他也不是沒有經受過,最後還不是毫發無損地去了婦產科當了醫生嘛。


  他擔心的是張鈺和袁璿。張鈺那暫時被遮蔽的天眼應該又要開啟了。還有袁璿,仍身在京都的她,會不會被自己牽連到?盡管他並不把袁璿的生死放在心裏,但如果袁璿因為自己受到了牽連,又另當別論。


  張小洛低頭沉思著,不多久便覺得腦袋似欲炸裂般疼痛,不由得露出苦笑,不再多想。


  算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是先把傷養好!

  “舍巴日”是湘西土家人的說法,通俗一些講就是一種帶有濃重祭祀色彩的舞蹈。土家人祭祀儀式完成後,會擊著大鼓,鳴著大鑼,由族長帶領族人進擺手坪邊舞邊歌,以求平安。這次不知為何,這苗人的族寨竟也要進行“舍巴日”的祭祀之舞。


  自回到族寨後,支菲也早已換上了苗女服飾,鮮豔的苗服,精致的銀飾,別有一種異樣的風情。


  張小洛前胸的傷勢已愈合,那粉紅色的肉芽已全部集中在了兩側肋下,將那可怖的創口密密麻麻地覆蓋住了。


  支菲也許是真想為張小洛祈福,便帶著勉強能下床走動,一身普通苗人打扮的張小洛來到了擺手坪。


  “你乖乖待著,我已十數年未曾回來,我們得盡快重新融入苗寨,這次的“舍巴日”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支菲將張小洛安置在擺手坪邊緣處的一張竹椅上坐下後,低低交代了幾句,便轉身走向那擺手坪,消失在那無數輕擺身姿,邊歌邊舞的苗人之中。


  張小洛坐在那裏,麵帶微笑,似一隻剛出生不久,齒爪尚未長齊的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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