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夜半撿骨
“老……老弟!你咋跑這裏來了,害我一頓好找!”
一股酒氣瞬間將張小洛包圍住,這黑影,竟是那醉酒後睡下的陳德水。
陳德水肩上挎著那個帆布包,帆布包內偶爾有金屬鐵器碰撞之聲傳出。一根粗粗的柳棍從帆布包內露出大半截,遠遠看去,就像有什麽東西站在陳德水的肩頭一般。
“時候差不多了!老弟,走,跟老哥去搭把手!”
陳德水一邊說著,一邊拉起張小洛轉身就走。
“陳……陳大哥,你這是要幹什麽去?”
張小洛瞅了那滿身酒氣的陳德水,掙開被陳德水拉著的手臂,冷冷問了一句。
“去撿骨!去拿回本該屬於我的運氣!”
“撿骨!”
張小洛心中一動,隨即了然。
撿骨,是民間的說法,有的地方又叫二次葬,說白了就是挪墳。有些家裏的老人下葬後,後人生活不如意,便會覺得可能是亡人的墳穴風水不好,於是就有了這將墳墓刨開,撿取亡人的屍骨另覓他地下葬的做法。
可如果這陳德水無兄無弟還好說,他還有個明顯財運不錯的弟弟陳德土。在陳德土的眼中,自己家的祖墳可是在風水寶地之上,他是斷然不會同意挪墳的,於是就有了陳德水半夜挪墳的事情發生。
張小洛並不想離開張鈺太遠,他必須確保在那現鬼鈴響起後,自己能及時趕回到張鈺的身邊。
“去哪撿骨?這大半夜的!”
“村口,瓦罐墳那邊,你就跟我走吧!搭把手就行!”
張小洛猶豫了。他本想在陳明堂家院外守上一夜,但又想到村口那密密麻麻的瓦罐窯,想到陳德土那宅院之上的護宅鬼,最終邁步跟在陳德水身後朝著村口走去。
“村口到這裏距離不算很遠,現鬼鈴一動,我就會感受到,而且看張鈺的神色,那鬼似並未對她生有惡意!罷了,先去村口瞅瞅再說!”
張小洛並未料到,他掛在門後的那串銅鈴,早已被張鈺摘下扔進了抽屜之內。
他不緊不慢地跟隨著陳德水,倒也沒有再遇到什麽鬼打牆的事。兩人沒花多少時間,便站在了村口那到處是廢棄窯洞的土坡之上。
陳德水站在土坡之上,將肩上的帆布包解下扔到一旁,彎腰抽出那根柳木棍拄在地上。柳木棍除了他手握之處,其他部位均纏繞著一圈一圈的白紙,白紙邊緣已剪成了一條條細細的紙條,隨風亂舞。
陳德水又從帆布包裏摸出了一套白色孝服孝帽穿上,將一根麻繩綁在腰間,再加上手中那根孝棍,儼然一副孝子賢孫披麻戴孝送殯的模樣,竟給人一種莫名的詭異之感。
穿戴完畢後,陳德水再次彎腰掏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模樣的東西遞給張小洛。張小洛接過一瞅,竟是一把泥漿工砌牆所用的瓦刀。
“娘啊,我來給您老換個更好的家!”
陳德水一邊拄著孝棍,一邊低頭朝著一個孤零零的窯口走去,嘴裏還低低嗚咽著。
“……感情這老小子不傻,竟是讓我來拆窯門來了!”
陳德水在那已被青磚嚴嚴實實砌起來的窯門後磕頭跪拜之後,便轉頭看向了身後的張小洛,示意張小洛動手拆掉那窯門的磚牆。
“陳德水,你大半夜喊我來就是讓我幫你扒墳來了?這是誰的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一口寄死窯吧!”
張小洛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冷冷盯著那一身孝服的陳德水。
陳德水猶豫了半天,最終邁步回到張小洛身邊,雙腿一彎,竟一屁股坐在張小洛旁邊的土坡之上。
“老弟,你沒猜錯,這就是一口寄死窯!是我那老娘的寄死窯!”
陳德水明白,如果自己不說清楚,這個從市裏下來的小夥是絕不會幫忙的。
“我老爹在我跟德土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是我這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將我和德土拉扯大的,等我長大後,又給我張羅了個媳婦,就是那呂喜蓮。那時候的日子窮啊,我老娘又有癆病,我沒錢給老娘抓藥,被逼無奈才去找了那陳明堂……”
陳德水望著那不遠處那黑乎乎的窯門,低低地述說著。
“我將喜蓮雇給了當時兒子剛死不久的陳明堂為妻,換了2000塊錢,當時這2000塊可不是小數目。我本想著醫好了我老娘,再掙幾年錢把自家的媳婦贖回來,可……可那殺千刀的陳德土,他哄我說拿錢去城裏給我老娘抓藥,
竟一去再不回來!”
“我也去城裏找過他,但我找不到啊!嗚嗚!”
張小洛沉默著,如果真像陳德水所言,那陳德土應該是缺了大德才對!可他宅院之外那護宅鬼,莫非陳德水也是陰陽修行之人?
“我總不能看著我老娘活活餓死,就在此處砌了這座瓦罐墳。我每日給老娘送飯之後便砌一塊磚,然後就是進城找那陳德土。就這樣過了約有三個月,當窯門有一半高的時候,那陳德土忽然回來,竟將整個窯門砌嚴了……”
陳德水目中露出怨恨之色,死死地盯著那窯門,一字一句地說著。
“這瓦罐窯竟是他的招財地!他在城裏發了大財,可我……他砌了窯門的最後一塊磚!他拿走了本屬於我的財運!所以,今夜我就要給我這老娘撿骨,另尋寶地拿回我的財運!”
張小洛抬頭看著陳德水那已逐漸扭曲的臉孔,神色不由得暗了幾分。
“陳德水,這是你們兄弟二人的恩怨,與我無關。我是不會妄動亡者墳塋,擾亡魂安息的。”
張小洛說完,便不再理會那似已魔怔一般的陳德水,轉身朝著土坡之下走去。
陳德水看著張小洛走下土坡,眼中閃過一絲掙紮,他似看著自己的滾滾財運,自己的媳婦,一起隨著張小洛離去一般。
他忽然發瘋一般滾下土坡,追上張小洛,伸手從張小洛手中搶過了那把瓦刀。
“你不幹!我自己來!”
陳德水朝著張小洛低吼了一句,便握著瓦刀,再次爬上土坡,走向那座孤零零的窯墳。他揮起手中瓦刀,朝著那砌成多年,已略有鬆動的窯門磚牆一刀劈下,竟生生劈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陳德水一邊喃喃地說著,手中瓦刀連揮,磚屑四濺,不多時便已被他劈開了一個勉強可鑽人的洞口。
他扔掉瓦刀,趴在地上,撅著屁股就要鑽進窯墳,可他才剛剛將頭湊近那洞口,忽然淒厲地慘呼一聲,翻身倒地,再無任何動靜。
張小洛站在山坡之上,轉頭看向那躺在窯門口一動不動的陳德水,臉上露出一絲不忍之色。
“唉,人為財死,鳥為食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