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舊日輓歌(其三)
「老闆……」
布拉斯特維奇縮著脖子跟在馬庫斯身後,牙齒不自主地格格作響,懷裡抱著一把特大號的扳手,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麼了?」
馬庫斯正在他那本破舊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聽到地精的聲音,略顯不耐煩地勒住了馬韁,轉頭看向自己唯一的員工。
「您……」地精用扳手擋在腦袋上,小心翼翼的問道:「……您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噗……」
馬庫斯滿臉黑線:「你覺得呢?」
布拉斯特維奇撥浪鼓一樣的搖晃著腦袋,好像想到了什麼十分恐怖的事情。
「我不覺得!老闆就是老闆!」
地精尖叫道,好像下一秒馬庫斯就要川劇變臉露出一張骷髏面孔一樣。
「萬能的金子啊……我不會死後還要被這個惡魔壓榨吧……」
他低聲嘟噥著。
「你說什麼?」馬庫斯皺著眉頭,再次轉頭看向地精。
「沒!沒什麼,老闆!」地精撓了撓頭:「只是您的那位……朋友,不會再憑空出現了吧?」
布拉斯特維奇囁嚅道,他口中的「那位朋友」指的當然就是女妖狀態的希爾瓦娜斯。
順便一提,馬庫斯和女妖第二次會面時,布拉斯特維奇就在馬庫斯身邊不遠,被嚇得暈了過去。
「你平常的膽子但凡有你坑蒙拐騙時的十分之一,也不至於躲債躲到把自己都賣了。」
馬庫斯翻了個白眼,身下戰馬繼續慢條斯理地挪動著:「在我們老家,這種摸不著的幽靈根本嚇不到人。」
「不……不嚇人嗎?」
「對啊,」馬庫斯煞有其事的點頭,「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有身體的粽子,你聽沒聽過什麼叫……」
馬庫斯突然轉頭,沖地精陰森的笑著:「赤衣凶,笑面屍……」
「啊啊啊!!」
地精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用屁股摩擦著地面向後退了半米。
「至不至於……」馬庫斯眼見地精雙股戰戰,就差尿出來了,覺得有些沒意思:「嚇唬你的,起來吧!」
「幽……幽幽幽靈!」
地精面色慘白地指向馬庫斯身後,「……紅衣服!」
「你這套我斷奶之前就不玩了。」馬庫斯撇嘴,看在地精難得演技這麼好的份上,他假作驚恐地轉過頭去:
「哇,好~可~怕……誒我屮!!」馬庫斯「嗖」地一下跳了起來。
在他身後的樹上,一襲紅袍隨著夜風飄飄悠悠,壓著枯枝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袍子里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在拚命掙扎,但天色太黑,馬庫斯看不大清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好傢夥……」馬庫斯驚魂甫定:「您這是撞槍口上了啊。」
比起遊戲中的聖騎士從對亡靈有傷害光環一路被削到只有兩個未必有資格被拖到快捷欄的對亡靈技能,馬庫斯所處的這個艾澤拉斯,神聖傷害是確確實實地對亡靈生物有極大克制的,馬庫斯手心亮起一團聖光,將視線落到那件紅色長袍上。
羅寧
等級62人型生物
「……」
「您這是鬧哪樣?」
馬庫斯上前,敲了敲羅寧所在的樹榦:「上吊是用繩子拴脖子,你這樣想死得餓半個月。」
「呸!」
半空中的羅寧破口大罵:「傳送到半空被掛住了,你看哪門子戲,搭把手啊!」
………………
「你不是號稱傳送術專精嗎?」
半晌,馬庫斯打量著鬍子拉碴的紅髮法師:「幾天沒見,這麼拉了?」
羅寧搓了搓臉頰,雙眼布滿了血絲:
「再專精也禁不住一直用啊……」他嘆了口氣:「這幾個月我平均每天要用四五次遠距離傳送,意識都模糊了。」
馬庫斯點了點頭,在他的視角里,羅寧的藍條近乎是空的,這意味著,如果這時候有刺客偷偷摸到羅寧身邊……羅寧就只能抄起法杖砸爛他的狗頭了,不夠優雅。
「吉安娜傳信說你可能回到東部王國了,我為了找你把喚醒術都用了。」
聽到羅寧的說辭,馬庫斯心頭一暖,法師很少讓自己陷入「疲憊」的狀態,而魔力幾近枯竭的羅寧還為了確認自己的安全滿大陸的找他,讓他瞬間覺得這個世界還是有希望的。
但羅寧的下一句話就讓馬庫斯這點感動消失無蹤:「呵欠……我都說了你這種禍害哪有那麼容易嗝屁,我回去補覺了,溫蕾莎說了讓我少和你一起鬼混。」
「……我謝謝你嗷……」馬庫斯明知羅寧這是在挖苦他,哼了一聲,而後正色道:「達拉然形式很不好?」
「不好?糟糕透了!」
羅寧也不顧地上臟不臟,撲通一聲坐了下去:「安東尼達斯那個老頑固……」
他嘆了口氣,垂著頭道:「這些日子的肯瑞托就像只沒了頭的蒼蠅,每天都有人不告而別,大陸北部的耳目都被天災軍團切斷了,我們成了聾子瞎子……」
羅寧揉了揉很多日子沒修整的長發:「凱爾薩斯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克拉蘇斯也是……六人議會的其他幾位不知在城裡研究什麼奇怪的術式,大事小事都壓在了我們這些人身上。」
他可憐兮兮地扒拉著手指頭:「損壞的城區要修繕,傷亡人員的統計和撫恤,重新建立情報系統,恨不得把一個人拆成三份用,溫蕾莎前些天回奎爾薩拉斯了,估計還要帶回來一大群高等精靈難民……」
「陞官了?」
「議會候補……」羅寧沒好氣道:「大人物們總是這樣,先給你點甜頭,然後抱著用消耗品的心態使喚你,我懷疑我這個候補轉正的時候,人已經埋在達拉然的墓園裡了。」
羅寧發完了牢騷,看向馬庫斯:「你呢?回過洛丹倫了?」
馬庫斯點了點頭。
「烏瑟爾的事情我聽說了……」羅寧遲疑了片刻:「別太難過……」
「太多人死去了,烏瑟爾他……也是求仁得仁。」馬庫斯垂下眼皮,對羅寧擠出了一個笑容。
「對啊!」羅寧重重地靠在了樹榦上:「你那位老師和我們的首席倒是不謀而合……」他喃喃道:「何苦呢……」
法師抬起頭:「事情發生之後,我來過一趟洛丹倫。」
「那些活死人太多了,我壓根沒法接近地圖上的位置。」
馬庫斯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洛丹倫城現在是天災軍團在東部王國的指揮中樞,一個人類想要混進去簡直是千難萬難。
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將希爾瓦娜斯的事情告訴羅寧。
馬庫斯有前世的記憶在,能接受被遺忘者的存在,不代表這個世界的其他人也這麼想。
羅寧見馬庫斯沉吟不語,聯想到他委託自己的事情,又看馬庫斯身邊只有一個綠色的小個子,輕輕嘆了口氣,便沒繼續這個話題。
「怎麼不用飛的?」羅寧是見過馬庫斯一個口哨便憑空召喚一隻獅鷲的,而他見到馬庫斯的時候,後者正騎在馬上,用一種極慢的速度沿路遊盪。
馬庫斯指了指頭頂:「先前在洛丹倫鬧出了一點動靜,現在滿天都是天災軍團的骸骨獅鷲和石像鬼」
他還是謙虛了,就在他與希爾瓦娜斯交手過後不就,整個提瑞斯法林地的上空就幾乎被不死大軍中的空中單位鋪滿了。
「我想著本身也不遠,而且我現在……」他嘴角扯了扯:「有的是時間。」
馬庫斯腦中靈光一閃:「你來都來了,陪我去個地方,然後開個門把我送到暴風城?」
「……」
………………
「你能重複一遍你剛才的話嗎?中尉?」
塞拉摩,剛剛建好的堡壘中,吉安娜用手指緩緩地舒展著眉心的褶皺。
「是我最近神經太過緊張了嗎?」女巫的臉龐上帶著明顯的憔悴之色:
「我剛剛聽到,一頭棕熊和一個……長得像黑白熊的半獸人……洗劫了城外的酒窖??」
她扭了扭脖子,坐直了身子。
「我們先不要討論那兩個……作案的動物到底是怎麼回事,」吉安娜剛剛撫平的眉頭又一次蹙了起來:
「我只問一件事,是誰,在我三令五申的禁止下,在城外建了一座酒窖!!?」
屬於移民的第一批耕地還沒有產出作物,塞拉摩人民如今的存糧大部分來自血蹄部族,然而牛頭人也是剛剛搬家,處境並不比吉安娜帶來的人類好上多少。
在糧食如此緊缺的情形下,塞拉摩的禁酒令應運而生,而從這位中尉帶給吉安娜的消息來看,大部分……或者說絕大多數水手出身的移民們並沒有拿她的禁令當回事。
「飯嘛,餓的急了土都能吃!」被抓到的那些典型往往振振有詞,一個口風,戒飯可以,戒酒是絕對沒商量的。
「重點是那兩個劫犯……」中尉的聲音越來越小,顯然他不是禁酒令的嚴格遵守者。
「劫犯……劫犯……」吉安娜揉著太陽穴,塞拉摩百廢待興,她已經逐漸學會了不因為這些細枝末節動氣:
「你最好還是查查那些看守,說不定他們家的床底下就藏著一件熊皮大衣。」
比起這些都市傳說一樣的荒誕案情,吉安娜更關注的顯然是另一件事。
「我們的那個……新盟友有什麼動作嗎?」
中尉輕輕點了點頭:「獸人們在北邊的貧瘠土地上擊敗了剛鬃野豬人,看他們的動向……似乎是打算興建一座規模不小的城市。」
「貧瘠之地……」吉安娜轉身看向牆壁上一半仍是空白的卡利姆多地圖——馬庫斯從薩爾手上敲詐到的「酬勞」,皺著鼻子道:
「有些近了啊……」
她一雙明眸微微顫動:「薩爾說要和我會面?」
「是的……女士,獸人酋長說要和你當面討論……灰谷的歸屬問題。」
吉安娜冷笑了一聲:「他倒是打得好算盤……」
如果不是馬庫斯事先和她交代過卡利姆多的勢力構成,她還真的很難放棄灰谷這麼大一塊蛋糕。
「看來那些精靈把獸人逼得不輕啊……」吉安娜自言自語道:「我們派出去的人聯繫上那些暗夜精靈了嗎?」
中尉窘迫地搖了搖頭:「屬下無能……只是那些精靈相當排外……您又嚴令不讓斥候與他們發生衝突……所以……」
「嚴令……」吉安娜嘆了口氣,拿起靠在牆邊的法杖,走出了城主室。
「我還嚴令你們不許釀酒呢!」
………
吉安娜居高臨下地望著興建中的塞拉摩,從獸人手裡「交易」到的木材看似不少,但對於吉安娜計劃中,建造一座移民在新大陸海邊的要塞城市而言,還是有些捉襟見肘了。
她清楚一場新的危機即將在這片大陸發生,單論危險程度甚至連天災軍團與之相比都排不上號。
但好在……這一次首當其衝的並非塞拉摩的人類移民們。
在這場危機結束之前,吉安娜一點,一丁點也不想觸怒海加爾森林中那個傳承了數萬年的長生種族,更何況是在對方已經和獸人明確交惡的前提下。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儘管此時薩爾領導的新部落和塞拉摩還在蜜月期,但雙方都知道長久的和平幾乎是不可能的。
吉安娜要保證的是一旦人類和獸人翻臉,能有一股力量堅定地站在她的陣營里。
她有點後悔,馬庫斯那傢伙走的太急了,她應該問得更明白些的。
「怎麼和那些暗夜精靈搭上線呢?」
………………
「隊長……我們要不要……和這座城的主人打個招呼?」
塞拉摩城外的沼澤中,精靈斥候忐忑地勸著他的隊長。
「沒必要,」艾希·月歌檢查著自己身上的裝備:「我見過他們中的一個……先知,從他和珊蒂斯將軍的交流上來看,這個種族不像那些蠻不講理的獸人。」
「可是……這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
「注意你的言辭,新兵,」艾希冷聲道:「沒有被月神殿承認過的領地,在卡多雷眼中便是無主的。」
她將銀白短刃插在肋間的刀鞘中:「這個種族友好與否與我們無關,我們只是來尋人的,沒有資格代替卡多雷發出聲音,任何聲音。」
「我們能行嗎?」斥候小聲道:「布羅爾幾千年前就在瑪法里奧閣下身邊學習了。」
「總得試試,」艾希向她的隊員笑了笑:「我們的獵物雖然強大,但是基本是無害的,能成功固然好,失敗了也沒關係,回去交差也好聽一些。」
布羅爾·熊皮是自己從月光林地跑出來的,艾希小隊雖說打不過他,但布羅爾也不可能對族人下死手,而塞拉摩的人類,經過哨兵這些天的偵查,基本排除了有敵意的可能性。
「再說我們未必會輸,」女精靈笑了笑:「我為咱們調皮的德魯伊準備了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