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道四太(三)
「自此,我宗就剩下掌祭祀的太宗、掌祈禱的太祝、掌卜筮的太卜,以及掌神事的太士。從天道六太到天道四太,這是本宗史上第一次大分裂。」
小祝蠟捋了捋短須,續道:「從巫覡方面來看,太宗、太祝、太卜以及太士四太,都屬於巫覡、神官。但對王廷而言,天道四太僅是負責祭祀的王官,隸屬於春官大宗伯,故人們都喜歡稱本宗為王官教。」
「天道四太……但這一個太士,緣何本宮從未見過?」
「太士派專管宗周神事。」太祝陀突然開口,「最後一任太士惡叔,是彼時天下第一通神大巫……」
通神大巫……太子妃感到一絲疑惑。
「殿下,太士派與本宗其他三派一樣,不重巫力修鍊,」他告訴宋子,「彼輩專研通神之術,與天地鬼神溝通,召喚鬼神供其驅使。」
說到這裡,只見太祝陀消瘦的臉頰上,泛起一絲淡然笑容。
「二十年前,太士惡叔雄心壯志,想振興本宗,將天道之影響擴展至東國巫覡間,與巫教一爭雌雄。他不甘太宗派長期把持大宗主位,卻尸位素餐不作為,遂向太宗派發起挑戰……」
「後來又如何?」宋子知道天道宗大宗主之位,迄今仍是由太宗派的巫禮乃擔任。
「死了!都死絕了……」太祝陀攤開手,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姿勢。
「死了?大暴動?」宋子身軀微微一顫。
太祝陀微微頷首,「彼時,太士惡叔暗中與冥蛇大神官、九神教神君勾結。趁暴徒殺入王城,鎬京城處於一片混亂之際,出其不意向本宗與巫教之徒發動襲擊……」
大暴動……每當宋子想起那場驚天動地的劫難,她就會不由自主感到心悸。
二十年前,她還是一個幼小女孩,但對當時所經歷事情,至今仍有著難以磨滅的記憶。
最令宋子悲痛欲絕的,莫過於親眼目睹敬愛的父親慘死。
直至今時今日,她還會發噩夢,夢見父親躺在冷冰冰的地上。宋子一雙潔白小手,使勁捂住父親脖頸上的傷口,想要阻止不斷噴涌而出的殷紅鮮血。
母親緊緊地摟住父親,仰天痛苦哀嚎,直至他身體逐漸冷去。
父親……這些在宋子腦海中不斷閃過的回憶,貌似過了很長時間,其實只不過是一瞬間之事。
當太子妃回過神來時,才察覺到室內陷入一陣沉默。她抬頭一瞧,只見對面的太祝陀眼臉低垂,彷彿睡著一般。
「太子妃殿下,非常抱歉!」小祝蠟一臉尷尬,「大父他老人家……」
宋子作了個手勢,示意他勿驚醒太祝。小祝蠟只好接著大父的話,繼續講述當年之事。
「殿下,彼時巫凡無極親自對付鎬京巫教,以及太宗派巫覡……」
小祝蠟壓低聲音,接著道:「太士惡叔與九神教神君、大長老,以及該教數十位七鼎、八鼎大巫突襲豐京明堂,想一舉壓服太祝、太卜兩派,奉他為大宗主。」
天道宗的太士惡叔,與九神教神君、大長老聯手,這無疑是一股非常強悍的力量,緣何太祝與太卜兩派能安然無恙?
宋子迅速轉著念頭,她還是無法想象,無絲毫巫力的兩派巫覡,究竟如何化解敵人攻勢?
「豐京明堂一戰,雙方一言不合就開打。」小祝蠟繼續解釋。
「太士惡叔被當場擊斃,神君身受重傷,在受傷的大長老保護下逃離明堂,但返回黑水城后,還是傷重不治。至於兩派數十位大巫,也死傷無數。此次突襲豐京明堂,敵人全軍覆沒……」
「全軍覆沒?」宋子眨了眨眼睛,與凡巫對視一眼,看來對方心中也存有類似疑問。
凡巫忍不住開口問道:「小祝,不知這些大巫被誰擊敗?」
「自然是被我大父給擊退。」小祝蠟看了正打瞌睡的太祝陀一眼,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被太祝陀一人擊敗?太子妃愣了一下,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老叟,不僅擊斃太士惡叔,重傷九神教神君,還擊敗包括大長老在內諸多大巫?
怎麼可能……她用手絹掩唇,良久說不出話來。
宋子曾聽龍騫師兄提及,當年豐京明堂遭十多位大巫襲擊,不知為何卻鎩羽而歸。
但也慶幸那一次豐京襲擊失敗,才得以阻緩巫凡氏對本教大巫的突襲,也為爾後的反擊,以及子夫人使用鳳凰神力擊殺巫凡無極,爭取到寶貴時間。
當小祝蠟想繼續講述大父的輝煌事迹,卻被醒來的太祝陀制止。
太祝陀低聲說道:「大暴動發生十四天內,鎬京陷入一片混亂。巫禮大宗主及其黨羽到處清算敵人,殺害無數太士派與巫凡氏巫覡……」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大宗主殺紅了眼,甚至連手無寸鐵的老少婦孺都不放過。太士派全族上下數百人,幾乎被屠戮殆盡……」
「您為何沒出手阻擾?」當時宋子雖年幼,但也耳聞巫禮乃濫殺之舉。
「唉!老臣同太士相交數十年,這亦是餘一生中最大遺憾……」說到這裡,他的語氣驟然變得嚴肅起來。
「大暴動十四天後,攝政率兵進京平亂,局勢才逐漸穩定。太士惡叔有一子被其夫人送來明堂,請求老臣庇護。為免太士血脈斷絕,老臣安排效忠太士的巫覡,秘密將孺子送離鎬京。」
太祝陀摸了摸置於案上的黝黑腰牌,閉上眼睛繼續道:「這塊腰牌是太士惡叔遺物,當年老臣親手交給他的孩子。有了這一個腰牌,將來孺子可號令剩餘太士派眾……」
「那您與孺子還有聯繫?」宋子終於問到此行目的。
「十年前還有,此後完全斷絕聯繫。」太祝陀道,「對於太士一派的覆滅,已故大宗主也感到很遺憾。他在臨終前,遺命接任的巫禮大宗主,務必將孺子帶回我宗繼承父職。」
他眯著眼睛,沉吟片刻,「但巫禮大宗主拒絕執行大宗主遺命,反之還命司巫找尋孺子下落,想斬草除根……」
「太祝,依您之見……」宋子輕輕啜了一口酸漿水,不經意的問:「這些太士派餘黨,為何到汾宮刺殺陛下?
「刺殺陛下?」
太祝陀愣了一下,惺忪的睡眼兀地睜大。他陡地挺直身子,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老臣認為不可能。」
「有何不可?」宋子靜靜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