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南宙洲王在人界擺出的八條「陽光大路」中,正西方向這一條所經過的城市最多。舍勵幾個要想到達等待救援的埃羅開城,需要途經上千座大大小小的城市。因為有過在「陽光大路」中被沿途怪物要挾的前車之鑒,所以凡是有怪物聚集的地方,他們都緊閉雙目,任由腌菜壇自行前進。
這個妙招果然讓途中躍躍欲試的怪物們無計可施。雖然它們氣得跳腳,卻也只能幹瞪眼看著舍勵幾個遠去。直到路過一個風平浪靜的海灣時,大家才睜眼查看周圍的情形。
這裡距離周邊的城市非常遙遠,往日的景色極其優美恬靜,但此時晦暗的海水與晦暗的天空彷彿是粘到一起的臟抹布,上面飄著一片片油污,載著各色各樣的垃圾。
「大海是一面鏡子啊!她什麼樣天空就什麼樣!」布里有思用哀怨的語氣說。
塔塔難過地瞅著一隻裹在垃圾中的雁子,發起牢騷:「哼!這片海灣被污染成這樣,怪物們幹了什麼?」
「生活在這裡的動植物,日子一定過得艱難!」都可編也很感慨。
橛子從衣服的大口袋裡掏出些綠色粉末,默念了幾句什麼,揮手灑向大海。
「那是什麼?」塔塔問。
「生命藻!」橛子回答。
「海藻的生命力最頑強,只要有它們,生物和植物就算有了庇護所!」舍勵高興的說。
「看啊!馬上就要到達這片海灣中間啦!,你們在那裡多撒一些!」銅鑄握著腌菜壇的方向盤喊話。
當「腌菜壇」到達最佳位置時,舍勵幾個都抓滿了生命藻準備拋灑。誰知就在這時候,急行中的「腌菜壇」突然像中了魔法一樣停止不動了!大家毫無防備,差點兒從裡面倒栽出去!
「出了什麼事?」塔塔整著亂了的頭髮。她剛才頭朝下掉出去,好不容易被銅鑄拉回來。
都可編靠著無盡天絲才讓自己和布里有思退回到腌菜壇里。他的鼻子撞在腌菜壇外圍的肚子那塊兒,已經腫起來。
「嗨!快看!那是什麼怪物?」銅鑄望著不遠處的海面,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海面上,一個三米多高的怪物正直不直、彎不彎的立在水裡,好像腳下踩著的不是海水而是堅硬的陸地。它的身體十分細長,從頭到腳布滿深藍色的閃光留疤。雖然它細長的吊眼透著嫵媚嬌柔,但嘴角卻使勁向下耷拉著,看起來異常怪異。
「哼哼哼!哼哼哼!」這怪物見舍勵幾個目瞪口呆看著自己,一點兒也不像其它怪物那樣發脾氣,反而用留著精美紅指甲的手捂住嘴巴,嬌嬌氣氣地笑個不停。
都可編見「腌菜壇」被這個怪物控制,心中又惱又驚,大聲質問:「那個臭怪物!笑什麼?」
「哼哼哼!哼哼哼!——」這個怪物將八條海帶葉子般的眉毛挑了挑,細聲細氣的回答:「你這小子好沒禮貌喲!亂講話!咱們隔著陽光大路的光幕,你怎麼還聞著人家是臭的?我可香得很,要不然你出來聞聞,哼哼哼!哼哼哼!」
舍勵幾個打從開戰以來,所碰到的怪物都是凶神惡煞模樣,乍然碰到一個姿態矯情、嬌聲賤語的怪物反倒不習慣。大家感覺被她調戲,卻沒有一個能反駁這種話。
「哼哼哼!哼哼哈!」這個怪物欣賞著舍勵幾個的呆樣,忍不住笑到渾身發顫,一雙吊眼越發眯成了細縫。它用細長手抓將腦袋上的紅色毛髮整理一翻,做出個跟塔塔一樣的髮型,說:「怎麼樣?各位帥小子!我比你們隊伍里那倆個醜女人是不是好看很多啊!」
「你說誰是醜女人?」塔塔從沒聽過哪個怪物這樣詆毀誰的容貌,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她明白這話是指自己時,頓時怒火難耐,叫道:「你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妖怪!」她又注意到這怪物整理出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髮型,越發氣憤,大喝道:「醜八怪!討厭怪物!也不看看自己的賴疤模樣!」她說完,還打算衝出去將這怪物的頭髮拔個精光。舍勵和銅鑄好不容易才將她摁住。誰知橛子也惱了,還好被萬里無真和布里有思攔下。
那怪物見塔塔反擊,眼中一股寒氣閃過,臉上卻依然掛著媚笑,說:「哎呀呀!這倆丑瓜不光長得丑,腦子還不靈光喲!」
塔塔正嚷嚷著要出去,聽這怪物如此奚落,反倒氣笑,說:「你這怪物不就是想用激將法嗎?真小看我和橛子,我們偏不出去!」
「哦?小看你們了?哼哼哼!你們很有智慧?可惜你猜錯了!我好害怕你倆出來啊!你們看不出來嗎?我這樣柔弱又嬌美,哪敢與你這野蠻女人打架!哼哼哼!哼哼哼」它說著,又捂著嘴巴笑個不停。
「我是女孩兒,不是野蠻女人!」塔塔滿腔怒火的糾正。
「女孩兒不是女人嗎?這樣較真勁兒!」它使勁瞅了塔塔一眼,做出一副委屈摸樣。
「你——!」塔塔氣得說不出話來,將驅獸鞭用力握在手中。
那怪物看見了,又露出受驚的模樣,嬌嗔著:「哎呦!這麼凶!可嚇壞我了!」
舍勵見這怪物分明在戲耍塔塔,拉下臉問:「你攔住我們去路,想要做什麼?」
「唉!」這個怪物突然嘆了口氣,露出一副極其惋惜的樣子,捏著嗓子說:「前一陣子,暗物凝界王還跟我說,它最擔心的就是比不過你們的智慧!現在看來,它真是多慮了!你們七個里數你最聰慧,竟然還問出這樣愚蠢的問題!哼哼哼!我在這裡,難道要請你們吃飯嗎?」
舍勵聽這怪物敢直呼暗物凝界王的名字,心中萬分驚奇。誰都知道,無論等級多高的怪物提起暗物凝界王來都畢恭畢敬,唯恐表露忠心不夠。這會兒聽這怪物的口氣,竟然不像那魔王的手下,反倒如老友一般。
他沉思間,就聽布里有思說:「既然你要攔路,那就憑本事,不要在這裡裝模作樣!」
「哦?你也發怒了?可嚇著我了!」這怪物裝作害怕的樣子,蜷縮起身體做出一番媚態,才繼續說:「既然這樣,你們幾個得先想個辦法讓那破罈子前行才好!哎吆!看到英俊的男孩子犯愁真是心中不忍,哎吆!」
大家懶得再理會這個怪物,一起試著發動「腌菜壇」,但無論怎樣嘗試都失敗了。那怪物立在光幕外面,宛如觀看耍猴一般,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沒用!咱們只能出去與她決鬥。」舍勵低聲說。
「我也這麼想,可這怪物在海中,「腌菜壇」又動彈不得,咱們怎麼出去?」布里有思問。
「我!」萬里無真自告奮勇。
舍勵搖搖頭,眼前這個怪物與以前碰到的那些怪物截然不同,不僅看上去深不可測,而且還佔據了地利優勢。他這樣想的時候,忽覺一個身影躍出光幕,竟然是塔塔。
「塔塔!回來!」夥伴們急得大叫。
塔塔被怒火燒到頭腦過熱,竟然跳出「腌菜壇」與怪物對持,幸好鳳凰絨圍巾把她懸浮在半空
「哎呀!醜女塔塔啊!你的脾氣可越來越火爆了喲!」這個怪物露出一絲懼色,但很快恢復如初。
「混賬怪物!你敢奚落我!」塔塔大叫一聲,揮起驅獸鞭,噼里啪啦一頓抽打。
那怪物開始還懼怕,左右躲閃著,當意識到驅獸鞭並不能對身體造成傷害時,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哼哼哼!我喜歡你的圍巾!」它說著用一隻手爪抵住驅獸鞭,另一隻手爪忽地探出,輕而易舉將鳳凰絨圍巾搶了過去。眼看塔塔就要掉進大海,萬里無真急忙搶出去將她救回「腌菜壇」。
「我的圍巾!」塔塔大叫。
「哎呦!又換了個白臉兒帥小子!這還差不多!」這怪物說著又媚笑個不停。
萬里無真並不搭話,專心念動咒語將黃金法器化作一個籠子,罩住這個怪物。
「哎呀呀!你怎麼這樣狠心!」那怪物做出哭天抹淚的模樣。
「讓路!」萬里無真煞白著臉喝道。
「我可捨不得你走!瞧你這臉蛋兒,做我兒子吧!」那怪物說著,又「哼哼哼!」地笑起來。大家也沒見它如何扭動身體,竟然已經到了籠子外面。
萬里無真著實吃了一驚,急忙要收回黃金法器,但那怪物的速度極快,一條手臂鬼魅般探過來,繞住了他的脖子!舍勵趕忙將圍羅劍擲出去,幾十萬根銀針宛若一顆突然爆開的禮花。那怪物見狀,不得不收回手臂抵擋。萬里無真趁機將黃金法器變作一條金色繩子,將它捆綁得結結實實。
「哼哼哼!哼哼哼!」這怪物妖里妖氣地笑了兩聲,略微扭動身體已從裡面滑出來。她的一條細胳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將萬里無真攔腰纏住。
「跟我回海里生活怎麼樣?小寶貝!」那怪物眨巴著眼睛戲耍。
萬里無真想要掙扎,卻一點兒也動彈不得。舍勵幾個擔心怪物真將他擄到海底,情急之下一起投出各自的武器來阻擋。誰知那怪物一點兒也不畏懼,雙手一揮便奪走了無盡天絲、三元清妙筆和驅獸鞭。
「哎呀呀!笑死我了!你們就這點本事,還敢找暗物凝界王!」怪物看著手裡的戰利品笑到癱軟。
「別張狂!」塔塔祭起了穿音哨。主人憤怒至極,哨音也跟著發出前所未有的犀利之音,一直穿透高天大海,使得海中的不少小怪物慘叫著翻出海面,不想那怪物聽了卻毫無反應。
「哼哼哼!穿音哨對我不管用了!現在,你們幾個帥小子要主動過來,還是讓我帶他單獨離開?」這怪物笑得前仰後合。
形勢危急!舍勵意識到不能用強,只好使出緩兵之計,說:「讓我們想一想再做決定!」
「嗯!既然是這個最英俊的小子提出來請求,我就給你們一點兒時間!不過我也沒多少耐心喲!」怪物故意晃了晃萬里無真。
「怎麼辦?」都可編急得冒汗。
舍勵也沒有一點兒辦法。他亂了方寸,喃喃自語說:「這是個什麼怪物?這是個什麼怪物?」
「它一點兒也不畏懼咱們的法器!」布里有思苦著臉,太陽穴的一根青筋都跳起來。
「不一樣!像動物!」橛子說。
「我剛用過穿音哨,她並不害怕!」塔塔說到這裡若有所思,「可那眼睛——?雖然它總是眯起來,看著也像動物的眼神!」
舍勵偷眼查看那怪物正在逗弄萬里無真,悄聲問塔塔:「剛才驅獸鞭打到她的腿上,有什麼感覺?」
「沒有感覺到生命回應,所以它很厲害!」塔塔回答。
「它的皮膚那樣柔軟,怎麼會沒有生命跡象?」舍勵自言自語的說。
「害怕塔塔!」橛子說。
「沒錯!那會兒它看到塔塔出去的時候,分明露出懼色,她也怕驅獸鞭!」布里有思分析說。
「對啊!這個怪物好像見過塔塔!因為它講過——塔塔的脾氣越來越火爆!」銅鑄拍著腦袋說。
「噓!可我不記得見過它。」塔塔瞅著那個怪物。
「除非它——」舍勵黑亮亮的眼眸里迸出智慧的光芒,笑道:「沒錯!」
「哎呀!不好意思哦!時間到了?你們商量出結果了嗎?」這怪物有些不耐煩的催問。
「任何生命的皮膚都應該有觸覺回應,是不是?」舍勵問塔塔。
「沒錯!你是說它——.」塔塔也意識到了什麼。
「偽裝!」橛子做了補充。
「哎吆!我說你們還沒商量完嗎?我要帶著這個英俊小子走了哦!」那怪物做出一副要鑽入海底的摸樣。
「等等,我們已經有決定啦!我們很想看看,你到底有多漂亮!」舍勵忽閃著眼睛。
怪物聽到這話,不免愣了一下。舍勵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良機,將手中的圍羅劍整個擲了出去。
「嗨!暗算我!」那怪物感覺有道寒光一晃,摟著萬里無真的一條胳膊已經被劃出一道傷口。
「你們!」怪物慌忙放開萬里無真,改用腳爪踩著他,並打算用另一隻手爪修復傷口。
塔塔不會給怪物機會,已再次將穿音哨祭到空中。犀利的哨音響起!「啊呦!」那怪物再也不能鎮定自若了。它在海水中痛苦地翻滾著、哀號著,掀起幾十米高的巨浪,使得「陽光之路」來回晃動。萬里無真趁機掙脫它的控制,還順便搶回了大家的武器。
塔塔繼續催動穿音哨,那怪物再也無法忍受,一疊聲地求饒起來:「饒了我吧!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脫掉你的偽裝!」塔塔怒喊。
「偽裝?你們看出來了?我——我還是低估了你們!」那怪物已經奄奄一息,卻依舊恨聲說話。
塔塔冷眼瞅著它,不知為何起了憐憫之心。她收起穿音哨,說:「脫掉偽裝,我知道你是我族的轄民。」
「您認出我啦?會不會饒了我?」這怪物早沒了剛才的妖媚姿態,匍匐著跪在海面,哆哆嗦嗦地搖尾乞憐。
「我要知道你誰!」塔塔說。
「我、我——」這怪物猶豫不決,卻不敢過多磨蹭。
它扭動身體從圍羅劍劃破的地方滑出來。竟然是一條百米長的黑眼紅頂白皮海蛇。
「伽得之女!竟然是你!」塔塔勃然大怒,要再次催動穿音哨。
舍勵急忙攔住,說:「咱們還有話要問它!」
「我差點兒氣昏了頭,這個狡猾的傢伙!八年前的動物聚會上,我在一棵建樹端玩耍。它欺我年幼,騙走了鳳凰絨圍巾。要不是族長發現及時,我險些就被它摔死!她還狡辯說是無心之過!」塔塔越說越氣憤,揮起驅獸鞭將伽得之女打得皮開肉綻。
「塔塔主人,饒命啊!」伽得之女哀求著。
「為什麼這樣做?為什麼這樣做?——你可知道——這些日子——因為暗物凝界王的野心——我們失去多少同族!——它們掙扎在死亡邊緣,你沒有看到嗎?你瞎了嗎?」塔塔每說一句都抽她一鞭,因為太過用力,虎口都滲出了鮮血。
「屬下不敢了!不敢了!暗物凝界王答應給我漂亮的摸樣,屬下這才才昏了頭,屬下昏了頭!」伽得之女拚命哀求,既不敢還手也不敢逃回海中。
「漂亮?揣著一顆骯髒的、自私的心,外貌再怎樣也不會漂亮!這場浩劫,我們傷亡慘重!你不思如何拯救同族,卻只想著自己!」塔塔怒斥著又要打它。
「屬下救過同族,可不想救那些人!」伽得這女突然大喊:「對屬下這樣失了神性的動物而言,人和暗物凝界王沒什麼區別!」
塔塔一時愣住,沉聲說:「你這樣認為嗎?蠢材!暗物凝界王會將人界陷入黑暗!到那時,沒有幾種動物可以苟活,而人自帶光明,經過這場浩劫也定會吸取教訓、管好人界!」
「屬下不信!」伽得之女露出不服氣的神情。
「哼!」塔塔冷哼一聲,說:「我差點忘了,你生活在海底,原來更喜歡黑暗世界!」
「屬下——屬下沒那樣想過,只不過一直認為人跟暗物凝界王沒什麼區別!」
「人們的心靈深處充滿愛意,可暗無凝界王根本就沒有心,這就是區別!」塔塔語重心長地的說。
「愛意?」伽得之女回味著這個詞,恍然大悟說「我明白了!萬物都需要愛!暗物凝界王沒有愛,人卻有愛!」
塔塔見她明白道理,又被驅獸鞭抽得渾身傷痕纍纍,便不再追究她的過錯,轉了話題問:「既然你明白了我們挽救人界的原因,我要問你暗物凝界王的消息,你能如實告知嗎?」
「當然不敢欺瞞您半句!」伽得之女滿面羞愧的回答。
「很好!」塔塔點頭,問:「暗物凝界王到底什麼摸樣?它現在哪裡?」
「它的摸樣?」伽得之女想了想,搖頭說:「屬下看不清。它周身總籠罩著漆黑的煙雲,屬下只能看見兩個燈籠般的眼睛!至於它現在在哪裡,屬下也不能得知!不過,我知道它的智慧就要生成了!」
「你說什麼?」舍勵心中一沉,著急問:「你怎麼知道它的智慧就要生成了?」
伽得之女見舍勵問話,畏懼他破了自己的偽裝,越發恭恭敬敬的回答:「大南宙洲王展開陽光大路后,它不得不離開長哀氣城,尋找新的藏身地。它路過我這裡時,發牢騷說一開始糊裡糊塗被大南王牽制住多半兵力,後來又被你們幾個多次騙過。如今大南王在人界布下陽光大陣,他也不好過!它發完牢騷又怕我嘲笑,就炫耀它的智慧將在半個月內生成,那時就有能力破解陽光大路,你們必將成為它的手下敗將!」
大家聽了非常震驚,誰也沒料到暗物凝界王的智慧要提前生成!舍勵仔細回想這些日子來的戰鬥經歷,果然發覺那些怪物的戰鬥能力增進極快,便知她沒有扯謊。
塔塔聽伽得之女回話真誠,終究不忍心過分責罰,又訓斥幾句便放她離開。她一頭扎到海中,慌慌忙忙地遊了一段,又折回頭喊:「暗物凝界王不喜歡骯髒的地方!你們要去最美的地方找他!這是我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