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什麼?」塔塔拍著腦門兒問。
「入口。」一直盯著一棵野山棗樹發獃的橛子回答。
「入口?哦嗬!那棵樹跟你說什麼?」塔塔又問。
「寒意!」橛子說。
「她說什麼?」塔塔苦著臉問舍勵,見他也一頭霧水,只好站起身,用鳳凰絨圍巾裹緊身體,說:「嗨!咱們還得上去看看才能明白!」
這處山坡並不陡峭,普通人走上去也不會覺得困難,危險的是那些曾經堅硬如鐵的黑岩石經過歲月的風蝕已經酥化鬆動。如果哪一步邁的重了,腳下的石頭就會裂開,順著山坡稀里嘩啦的滾下去。因為塔塔胳膊上的傷口影響了提氣的力度,所以她每走幾步都會停下來深吸一口氣。舍勵趕緊追到前面,伸出胳膊給她借力。塔塔已經非常小心了,但膝蓋還是碰到一塊黑色的岩石。這塊岩石立即裂成了幾十塊,咕隆隆地朝山下滾落。舍勵急忙叮囑她和橛子小心時,忽然瞥見黑石落下的山谷處,有四個灰色的影子晃了幾晃,便不見蹤跡。
這會兒的陽光有些刺眼,山谷的底端看上去十分模糊。舍勵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而沒再多想,只顧小心翼翼地帶著塔塔上到了山頂。
「嗨!你說什麼入口?在哪裡?」塔塔一上來就問。
萬里無真露出興奮之色,指著遠處山上的一塊幾十米高的突兀巨石,說「巫賢國,它後面!」。
「哎呀!可算弄明白啦!聽說你們巫賢國的入口天天都在變換方位,今天這麼巧?跑到我們萬獸國的對門兒啦!」塔塔歡喜地說。
萬里無真翹了一下嘴角,露出難得的笑意。
「這下可以節約許多時間。」舍勵心中高興,瞟了一眼塔塔的胳膊,見那傷口隱隱發黑,心中又一陣不安。
那座大山看上去距離這裡不算太遠,但步行也有大幾十公里的路程。萬里無真帶著夥伴們站在那塊巨石前面時,整個山谷頂端已經沐浴在落日前的最後榮光中。谷頂與谷底的色差越發顯得稜角分明,彷彿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那塊巨石位於山腰地帶,落日餘暉灑在凹凸不平的表面,看上去頗像一張神情木然的人臉。
「萬里無真!這石頭跟你有幾分神似啊!」塔塔玩笑著說。
「嗯!」萬里無真點點頭,表示認可塔塔的話。他神情嚴肅地用雙手按住胸口,默念了幾個詞。
驟然間,巨石像燒開了的水一般,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還冒出熱騰騰的氣泡。其中的一個氣泡中,探出個梳著光潔短髮的腦袋來。這腦袋一看見萬里無真,就大呼小叫起來:「哎呀!萬里無真少爺,您怎麼又來拉?」
「豌豆,你說什麼?我不能又來嗎?」萬里無真沖他打了個招呼。
舍勵和塔塔聽了這話,驚得下巴差點兒掉到地上。自從大家在護佑之城相識以來,這可是第一次聽到萬里無真說出完整的話語。
「啊喲——啊喲!萬里無真少爺,屬下不過有些好奇啊!每次見到您,屬下都誠心誠意地高興!啊!高興!快進來,快進來!」豌豆熱切的打著招呼,還朝後面的舍勵、塔塔和橛子做了個努嘴的動作,好像老朋友一樣。
舍勵非常有禮貌的對婉豆回以微笑,橛子沒什麼反應,塔塔熱情地向他揮了揮手。豌豆越發開心,探出身體將巨石分成兩半,鞠躬說:「各位,歡迎蒞臨巫賢國!」
大家走過石門時,豌豆眨著眼對塔塔說:「您可真幽默!可愛又搗亂的鬧心女孩兒!」
「您說什麼?」塔塔聽得莫名其妙,連聲問:「您一向是這樣熱情招呼來客嗎?您怎麼知道我很幽默?我只不過揮了揮手您就看著鬧心啦?您怎麼知道我可愛?還知道我愛搗亂?」
「這個——這個——」可憐的豌豆聽到這一連串的問題,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紫漲了臉皮,急的幾乎掉下眼淚。塔塔看著他的誇張模樣,又好笑又懶得搭理。豌豆滿腹委屈的跟在後面,把嘴巴變成個豬嘴巴來自我解嘲。
巫賢國正如傳說中的一樣,充滿了鬼魅奇幻的景象。萬里無真一走入城中,那些瀰漫全城的灰紫色薄霧便彷彿有了生命。它們幻化出手臂來擁抱他,親吻他。「你們好啊!」萬里無真像個孩子一樣,歡喜地接受著它們的愛撫。
天空彷彿壓得很低,胡亂飄著的雲彩像扯碎了的棉花。城市的半空中懸浮著無數盞奇形怪狀的燈籠。它們在薄霧裡忽明忽暗的閃爍著,完全替代了星星的任務。這裡只有一條像樣的筆直大道,是用鱗甲般的石塊鋪成的。半白半黑的顏色交錯在一起,怎麼看都像兩條分不開的僵直巨蟒。道路的左邊是清一色的純白色世界,白色的尖頂帳篷、白色的樹木、白色的人群;道路的右邊截然相反,一切都為黑色,連現烤的麵包都糊的掉渣。
這條大道的頂端,座落著一座半白半黑的三尖頂建築。建築的牙齒狀飛檐上,一半掛著橙色的蔬菜燈籠,一半掛著紫色的怪獸燈籠。它們忽大忽小,忽笑忽叫的相互對峙著,顯得整個城市更加怪異奇幻。
這會兒的夜色已深,正是巫賢國開了夜市的時候。一個身材如摞疊的三個象棋陀似得肥大女人把剛剛烙好,還在吱吱亂叫的烙餅裝進盤子里。有兩張烙餅趁她轉身拿胡椒瓶的功夫偷偷滾出了盤子,蹦跳著往門口逃去。其中一張跳到了桌面上,被她大喝一聲,用鏟子按住,另一張則跳到了馬路上。她追殺出去時,看見了萬里無真,高興地大叫:「小寶貝兒主人!我就猜到您今晚還要路過我的烙餅攤!」
「烙餅姨!真香啊!」萬里無真嗅著鼻子說。
「那還不趕快吃我!」逃到馬路上的那張烙餅大叫。
「如你所願!」萬里無真一把將它抓起,毫不猶豫的塞進嘴裡。
「再見!夥伴們!我要變身啦!」那張烙餅喊。
「吃我!吃我!」留在盤子里的烙餅紛紛喊著。
「好啊!」萬里無真樂呵呵的捏起三張烙餅分給夥伴們。
舍勵幾個哪見過會說話的烙餅,更不用說要吃掉它們,緊張得不知該怎麼辦。烙餅姨爽快地大笑說:「沒吃過這樣淘氣的烙餅吧!看來你們需要吃舒服點兒!」她說完,那幾張烙餅就安靜下來,變成了普通的烙餅。
「哈哈!這真好玩兒!」塔塔嘻嘻哈哈地笑著,用力咬了一大口烙餅,戲耍說:「看你叫不叫?」
一群正在專心斗寵物的年青魔法師被塔塔的聲音吸引,發現了大嚼著烙餅的萬里無真,激動地沖他喊:「萬里無真?你又回來了?我們太開心啦!」
「我的朋友們!」萬里無真大步迎過去。
「快看我這隻鷹,眼神和腳爪,夠帥氣!夠厲害吧!」一個小矮子巫師將一隻碧眼紅爪的黑鷹舉起來讓他審視。
「要多喂火煤球,它的眼睛變成深綠色,才能更好的為你服務!」萬里無真扒拉著鷹的眼皮說。
豌豆早已收回了豬嘴巴,現在變成一個肌肉發達的帥氣保鏢,緊跟在萬里無真的後面。他看這隻鷹非常馴服,便用指頭點著它的腦袋,說:「哈!小主人說的沒錯!它就差抓下姑娘的圍巾打扮自己了!」
矮個子巫師被他的話窘的臉頰通紅。傍邊一個長捲髮的女巫冷笑一聲,朝豌豆扔了一朵稜角花,說:「呦呦!你這又鬧什麼話?」
那稜角花翻了兩個跟斗,到了豌豆眼前時,忽的變成一坨牛糞,正好蓋在他的臉上。
「哈哈!哈啊哈!」這群巫師都捂著鼻子大笑起來。
萬里無真憋著笑,問:「豌豆?你怎麼惹了紅豆眼兒啦?」
豌豆漲紅了臉,不敢看那個叫紅豆眼兒的女巫一眼,卻尷尬地跑開,嘴裡叫著:「她和我鬧著玩,鬧著玩!」
萬里無真有重要的任務在身,不能多耽誤時間。他匆匆與這群巫師聊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他們快要到達三尖頂建築的宮殿時,一群年齡相仿的少年巫師跑過來,喊:「萬里無真,萬里無真!真高興又見到你!」
「朋友們!好想念你們!」萬里無真笑著張開雙臂。
「看看我!」「看我的!」「我先來!」「我的……」少年巫師們爭搶著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本領。他們有的能變出各種稀奇古怪的玩具;有的能改變自己摸樣;有的幾乎能夠隱身;還有的可以定住同伴的手。
萬里無真像個老師般對朋友們的本領一一做出評價,「家亞!這顆星星不夠亮!」「蛋出!不要每次都變鴕鳥啊!」「滋滋!這棵樹擋不住你的腳!」「咣當光!很不錯,還要加快速度!」
小巫師們受到萬里無真鼓勵和指點,越發使出渾身解數,變換出許多花樣來。一時間,舍勵三個看的眼花繚亂,羨慕萬分。
有個少年巫師擠到萬里無真面前,把一片樹葉變成一張長方形紙幣,說:「怎麼樣?這是人們用來換取物品的錢!」
「五天!很不錯,難得你還知道這種紙幣。」萬里無真扭頭對舍勵說:「如果上次咱們有一張這種紙幣,就能住到人們的酒店裡。」
「是啊!今天大開眼界啦!」舍勵吃驚的回答。他不光驚異這些魔法的花樣百出,更驚異朋友的流暢語言。
萬里無真明白他的想法,抱歉地說:「很抱歉,也不清楚為什麼,我在這裡才能隨便開口說話。」
「怎麼樣都好!」舍勵真誠的說。
「嗨!原來您沒有這種紙幣啦?您把僅有的一張送給我了嗎?聽說這種圖案的紙能在人界買到任何東西!您出門在外還是帶在身上好!」五天說著,拿出一張真錢在手裡,打算還給萬里無真。
「我沒送過你紙幣。」萬里無真奇怪的說。
「您忘記啦?昨天啊!昨天您特意送我的紙幣,就是這張!」五天肯定的說。
「你說什麼?」萬里無真非常詫異,接過那張真紙幣看了看,又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扭頭問豌豆:「你上次什麼時候見到我的?」
此時,豌豆又變成一個潑婦般的女人,練習把花朵變成牛糞的技巧。他聽萬里無真這樣問,尖叫道:「您發燒啦?昨天呀!還有您的三位朋友也在一起!」
「我已經有八個月沒來過這裡!而我的朋友們是第一次到訪!」萬里無真煞白著臉說。
「什麼?您——八個月沒來?這是怎麼回事?啊喲!怪不得這位姑娘不認識我!昨天那個她,對我好的不得了!」豌豆說話間已經恢復原樣,大瞪著眼睛不敢相信發生這樣的怪事。
「黃金法器在哪裡?」萬里無真一把抓住豌豆的衣領問。
「您——哦!不!是他們——他們帶走了!」豌豆嚇得直冒冷汗,腦袋真的變成一顆豌豆。
「一定是暗物凝界王的手下搞了鬼!」塔塔大叫。
萬里無真的雙眼簡直要噴出火來。黃金法器是巫賢族的重寶,一旦落入暗物凝界王之手,這場大戰恐怕要不戰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