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惡意
中午放學后，紀良飛獨自走在一條無人的小道上，周圍雜草叢生，野草旺盛的長勢，幾乎都要將這條本就不寬的小道，徹底吞噬掉了。
「！」
忽然停步的紀良飛，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原本平靜的眼眸中，漸漸流露出了些許癲狂，不過，很快就被他壓制下去了。
這反應，比起三年前，要劇烈了不少，不過還好，還在能承受的範圍內。
這是殺死了那隻青蛙后，殘留的快感餘韻。
雖說是餘韻，但卻絲毫不會讓他感到半點滿足，反而像是有人在用一小塊噴香迷人的烤肉，不斷引誘著一頭饑渴已久的野獸。
只會帶來無盡的空虛感。
如果順從著這股快感，並隨之墮入下去的話，到最後，肯定會變成一個腦袋裡只剩殺戮的RBQ吧。
餘韻過去，紀良飛深吸一口氣，繼續朝前走去。
真是多管閑事，一隻青蛙而已，明明放著不管就好了的。
想到這，紀良飛不自覺的想起了於雯雯。
說起來，她也是個愛管閑事的笨傢伙呢。
在想到於雯雯從器材倉庫里出來后，狼狽拍灰的模樣，紀良飛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不少。
如果當時放著那隻青蛙不管的話，它之後大概會被那傢伙活活折磨死吧。
紀良飛並不是見不得別的動物死亡，只是單純有些看不慣那些傢伙的做法罷了。
那種把別的生命視作玩物，將自己的快樂依附於其他動物的痛苦和絕望之上。
那種充滿屈辱和痛苦的死法，有點可憐。
所以他在力手能及的情況下，結束掉了那隻青蛙的痛苦。
但與之相對的，那個不知姓名的傢伙，就會把原有的惡意全部發泄在自己身上。
這點覺悟，紀良飛自然是早就有了。
比起那隻青蛙即將面臨的痛苦，挨頓打什麼的，要來的輕巧多了。
至於為什麼不救它。
嗯……
因為紀良飛的聖性還沒那麼高。
而且，風險太大，第一，當時那種情況下，要把那隻青蛙偷偷弄走，幾乎是不可能的。
二來呢，就算真的把那隻青蛙弄走了，紀良飛也會選擇殺死它，或者乾脆就那麼放著不管了。
要他用那個連自己都害怕的能力去救一隻青蛙什麼的，是絕對不可能的。
說到底，難道就因為它是一隻青蛙，它只是一隻青蛙，所以才不救它的么。
不，就算是人，紀良飛的選擇也會一樣。
或者更加冷漠。
每個生命的存在都應該有它自己的意義，紀良飛也一樣。
他也有想要的東西，也想要活下去，而不是這麼輕易的，就賭上自己的生命。
畢竟，在某個不知道遠方，或許還有個人在等著自己呢。
「……」
下午，沉悶的空氣灌滿了擁擠的教室，讓每個人的動作中，都帶著一絲諾有諾無的粘稠感。
紀良飛發現，最近他的視線總會不由自主的往於雯雯那兒飄，看到她后，就會莫名有些開心。
大概是她長的好看的緣故吧。
紀良飛這樣想到。
精緻到看一眼就會讓人覺得，她以後一定能成為海報上那種超級大美女般的五官，扎著活潑的單馬尾，前額濃密的劉海和略長的鬢髮時不時隨風擺動，一對小鹿般怯生生的眸子，更是惹人憐愛。
「那…那個，紀良飛，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看著我幹嘛？我臉上是粘了什麼髒東西么？」
課間，於雯雯走到紀良飛面前，有些害羞的問到。
「沒，我就是覺得班長你很可愛，要是討厭的話，我以後就不看了。」
紀良飛不暇思索的回應著，雖然盯著於雯雯看時，會有些開心，但要是因此被討厭的話，就太得不償失了。
這個班裡大部分人都很討厭自己，但於雯雯似乎並沒有那麼討厭他，這讓紀良飛最近幾天每每想起，就會很開心，好像自己在這裡，也終於有了一處容身之所。
聽了紀良飛得話后，於雯雯有些不知所措的別開了視線，但還是小聲的回答道：
「也，也沒討厭啦，但是被一直這樣盯著看的話，我會不好意思的……」
「班長，你的臉怎麼突然變的好紅，是哪兒不舒服么？」
紀良飛口氣焦急的問到，就要抬起手去觸碰於雯雯發紅的臉頰，卻被於雯雯一個蹦跳躲過。
「呀啊…沒，沒事的，就是有些熱而已啦，那…那我就先走了啊。」
紀良飛看著逃似的跑走了的於雯雯，有些擔心。
這真的是天氣熱造成的么？
雖然於雯雯剛才後退一小步的動作讓他有些傷心，但比起這些，他還是更在意於雯雯的身體狀況。
「……」
下午放學后。
「班長。」
紀良飛在校門外的某處，叫住了留下鎖好門后，才姍姍走出的於雯雯。
「紀良飛？有…什麼事么？」
被紀良飛叫停后，於雯雯連忙壓低了視線，俏臉微紅，似乎有些慌亂。
「我就是想問問，下午你的臉突然變得那麼紅，真的沒生病么？」
「沒，沒有啦。」
「真的？」
「真的。」
「又紅了。」
「……總，總之，這是女孩子的正常反應啦，才不是什麼病，你不用管了啦。」
於雯雯的語氣越說越急，臉頰兩側，也隨之越來越紅。
「這樣啊，那就好。」
說起來，沫沫姐好像也有提過呢，說是什麼，現在是女生的特殊時期，叫他不要再問了來著。
「那我就回去了，再見，班長。」
「…嗯，拜拜。」
既然得到了答案，紀良飛也沒有再繼續糾纏下去，口頭道別後，轉身消失在了一條僻靜的小道里。
光是能這樣每天看幾眼，偶爾說次話，紀良飛就已經很開心了。
他並不奢求什麼別的，只要於雯雯能別討厭自己就行了。
說起來，放鬆下來后才發現，她臉紅的樣子，真的是。
超可愛的。
感覺不管看多少次，都不會膩。
「……」
晚上，吃了飯，又一直在房間呆到臨近六點，紀良飛這才出發前往學校。
他們學校的星期一到四，都是有晚自習的。
晚自習一共三節課，從六點二十，到臨近九點，至於內容是繼續上課還是自習，就要看當晚的任課教師了。
一節課很快過去，課間，教學樓後方傳來一陣哄鬧聲。
這棟教學樓分為四層，每層的結構都一樣，兩個班，一個廁所，一個教師辦公室。
一到三年，各佔一層，第四層並沒有被開放使用，是空的。
初二初三的學生們，在課間休息時，通常只會趴在走廊或者窗戶上，俯視著初一的學弟學妹們自由奔跑的身影，順便聊聊天，很少會下到一層活動。
初一的學生們也同樣如此，沒什麼事，是絕不會輕易跑到二三樓閑逛的，各自似乎都有著明確的地盤劃分。
引起騷亂的，是教學樓後面的排水溝那邊，由於上方有一處被人承包多年的池塘，所以位處下方的排水溝，常年流水不斷。
班裡的學生已經所剩無幾，幾乎都被那邊時不時傳來的呼喊聲給吸引過去了。
紀良飛倒沒什麼興趣，只是於雯雯的身影也隨之消失好一會了，他才不免有些好奇，就走到後方的窗戶旁，借著透出的微光，朝人群中看了過去。
「嗚呼～」
「一穿三，看，NB吧！」
一群學生擁簇著，位處中心的，是何紹興幾人，他們幾個，正各自手握一根前端尖銳的粗壯木棍，猙獰的笑著，往排水溝里來回抽-插著什麼。
猛然間的一個上挑，密集人群隨之隔開了一條縫隙，紀良飛借著微光看清了，是青蛙。
白天那種青蛙。
而且是一大群，就聚集在那裡。
紀良飛的眼神中，隨即流露出近乎癲狂的渴望，全身都在隨之輕微顫抖。
他們好像很快樂的樣子。
但是……
極度複雜的兩種情感，在他內心深處不斷交織著。
「啪嘰！」
「喲呼！」
「再來一塊！」
隨著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響，連樓上都傳來了呼喊聲。
被眾人擁簇著的何紹興，感覺自己此時就彷彿置身於聚關燈下，世界都將聚焦於他。
他非常享受這種備受矚目的感覺。
好浪費，真是太浪費了，與其如此……
紀良飛看著眼前一幕幕，心癢難耐，卻又覺得這樣不對，他不能這樣做，想要阻止他們，卻沒有立場，就算衝上去試圖阻止，也只會被當成一個跳樑小丑吧。
無力感，這種什麼都做不了的無力感，明明討厭的事就在眼前發生，自己卻只能幹看著。
什麼也做不到。
一如往昔，不，甚至更甚。
「咳…」
紀良飛不甘的微嘆一聲，轉過身，準備回到座位上。
不再去看了。
這是他僅能做到的。
「喲，你這副噁心的表情算什麼啊？明明白天才跟他們做過同樣的事，現在卻見不得別人做了？」
是已經回座位上，正一臉調笑的看著紀良飛的夏銘。
「……」
紀良飛沒打算說什麼，默默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
「真是噁心。」
「……」
「哼，在我看來，外面的那些傢伙雖然很討厭，但跟你這種假惺惺的人比起來，可要差遠了。」
「……」
沒有理會夏銘對他的嘲諷，紀良飛只是坐在座位上，默默等待著鈴聲響起。
夏銘說了幾句后，見紀良飛不為所動，也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
最終，這場充滿惡意的鬧劇，以於雯雯叫來了老師，草草收尾。
其實那個被於雯雯叫來的老師原本是不想管的，不就是幾隻青蛙而已嘛，隨他們玩去。
但最終還是被於雯雯以，事後腐肉不好清理為由給勉強說動了。
放學后，紀良飛獨自走在一條昏暗的小道上，不知為何，心澗處的那股惡寒從剛才起就在不斷涌動，紀良飛也沒管它，自顧自繼續走著。
微弱燈光下的一道身影，略顯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