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以後,就是敵人
葉知秋抬起那雙黑沉的雙眼將視線穩穩的落在她們臉上,直到把她們看的各自後退一步才收回目光,將臉朝向窗外。
“……主子?”還是空庭膽大些,小心翼翼出聲問。
盡管她到現在身子還在輕顫,也依舊要鼓起勇氣問話,這樣一直被動的感覺讓人幾近窒息。
主要是主子現在的狀態不大對勁,氣息翻湧且毫無秩序,那雙原本清透明亮的雙眼變得漆黑而深沉,看久了就能發現眼瞳外那一圈還帶著灰,正是接近壓抑邊緣的狀態。
“王爺於你二人而言,是什麽樣的存在?”葉知秋終於開口說了今晚第一句話,嗓音帶著低啞沉悶,不似平日裏那般清越動人。
對麵二人皆是一怔,沒想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
半晌,日暮先開了口。
“王爺是主子的丈夫,自然……也是我等尊敬或效忠的對象。”
空庭抿了抿嘴,也輕輕嗯了一聲。
葉知秋好似聽到了什麽有趣的字眼,緩緩笑出了聲,眼尾挑高薄唇微翹,來回撚著那兩個字眼:“效忠?”
空庭立馬接口道,“我們的主子自然隻有您一個,王爺不過是因為是您的丈夫我們才……”
“不需要。”她冷淡的看著空庭。
葉知秋驀地站起身子,將喝茶的杯子把玩在手心裏倚靠窗邊,月光籠罩她一半側臉將剩下的隱匿於黑暗裏,她回過頭睫毛低垂,唇邊卻勾勒出一抹狠絕的笑來。
“跟了我,以後南王爺,乃至整個南王府就都是敵人。”
她猛然抬起雙眼利劍一般的目光直刺兩人,“知道了嗎?”
日暮空庭身軀劇烈一震,抬起頭滿臉不可置信的看向葉知秋,整個頭腦瞬間清醒。
過了良久,才聽見個顫顫巍巍的聲音隱隱帶著不可思議道:“主子……?我們和南王難道不是友方嗎?他不是您的丈夫……?”
“我從來沒這樣說過。”葉知秋垂下頭眯眼看著被自己捏出裂紋的茶杯,“我和他,從來都是不共戴天。”
“可是……您…”空庭忽然眼瞳一縮,想到了什麽。
葉知秋冷下臉,原本便豔壓群芳的絕色臉蛋就變得盛氣淩人起來,而那雙眼睛更是宛如刀鋒一般刮得人生疼,離得近了都能感覺到源源不斷的寒意刺來。
“千塵璟和他素來無仇,可我有。這仇血海滔天,舉世必報,不共戴天!”葉知秋摸了摸臉頰一字一句道,雖是笑著,但眼神卻冷淡無情。
千塵璟是南王妃的名諱,這消息上京城裏誰人不知。
但從葉知秋的嘴裏說出來,意義卻完全不一樣了。也便是揭露了從始至終都沒有千塵璟這個人,而她卻始終扮演著一個不存在的人。
這說明了什麽……
不言而喻。
日暮空庭到現在已不知經過了幾波心理轟炸,倒反而平靜了些。她們看著麵前眸中含笑,雖是一身冰寒卻依舊風情不減的女人,第一次明白了何為算計人心的恐怖。
冗長的沉默後,日暮最先出聲了,出人意料的帶著興奮。
“那……那主子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若說這麽個擁有七竅玲瓏心還偏偏長得一副風華絕代的盛世女子是個無名氏,她才不會相信。主子,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吧。
“再過些日子,便知曉了。”她淡淡道,顯然避而不談。
隔些日子便是聯合重火閣攻陷皇城的日子,到時朝堂計劃一通,這江山社稷就該改改姓氏了。容不得某些吃人血肉的走狗苟延殘喘,禍水東引。
從一開始,這場宮變就是殘忍的,不會留下任何乾順的舊部。
某些屍位素餐的高官臣子,就等著烏紗帽和人頭一起落地!
“今日你我三人所談,我不希望有第四個人知道。”葉知秋冷冽的眸光剛落到她們身上,兩人便條件反射的發了心誓。
“那可以告訴屬下等,主子的真實名諱是……?”空庭深吸口氣,問了出來。
“看來是把我方才的話給忘了。”
現在還不行,要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葉知秋這個身份才可以繼續使用。
日暮空庭渾身一抖,連忙稱罪,被葉知秋揮退了。
這兩姐妹倒是個忠心的,聽了這麽匪夷所思的真相竟然還選擇義無反顧的相信她。看來,也得給她們好好地訓練一下了。
室內頓時又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倒也習慣。
讓人不禁想起了十一年前還在大內裏時,自己一個人住著偌大的宮殿時的場景。冬日裏漫漫大雪無聲落上屋簷,年幼的公主伸出白嫩的手掌去接住細雪。
卻被沁涼的溫度驚得縮回手臂,緩過來後竟如普通孩童般欣喜無比,腳步急促的跑到殿前仰頭看天空中不斷綿綿落下的雪花。
她蹲下身子用溫熱的小手揉化地上的雪團,笑的眼睛眯成月牙。
後來大病一場,被勒令不許再去雪地裏玩耍,她也還是將身子從窗欞探出去玩雪。
自己笑的不亦樂乎。
前世沒有機會看見這麽大的雪,存了兩分喜愛和珍視的心思。葉知秋看著窗外的月色,也不知怎麽的,倏地伸出手掌去,隻是這一次沒有落雪,隻有徐徐的清風劃過手掌。
當初憎恨的那些場景事件,現在倒成了所剩不多的可回憶的東西之一。
天地之廣,除了金碧輝煌的大內皇宮,她還可以去流浪江湖。但為何要執念能以主人的身份再次回去,想必現在已經有了答案。
是想給當初天性柔軟的自己一個交代。
為什麽會將天真無邪的自己葬送在皇城的火場裏,為什麽會真心錯付慘遭背叛,為什麽會被欺辱驅逐……
因為膽小。
因為懦弱。
因為不會反抗。
而現在她變成了說一不二無人能耐的強者,自然要將所有欺辱自己的人討伐致死。當初自己備受欺淩時也無人替自己申冤,現在下手則更不用留情,屠戮隻是為了避免愚蠢的誤會再次發生。
那些人的嘴臉,巧舌如簧,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她早就看清了。
多說一句,都是對自己的侮辱。
天上繁星低垂,夜色沉沉泛著深藍色的淡光,一片落針無聲。
葉知秋緊抓時間換了身黑色的衣衫,飛身躍上屋簷朝南沙的書房而去。到底是在背著她搞什麽幺蛾子,很快就能揭曉了,不是嗎?
她收了力道無聲落在屋簷頂上,蹲下身子屏氣悄聲揭開一片磚瓦。
視角正好對著木書桌,有兩個人正相對而坐。
看來時間掐得剛剛好。
“我們給出的條件已是不錯,南王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嗎?”是一個少年又介於青年之間的嗓音,清朗中夾雜著沙啞。
“沒有。”是南沙的聲音,他接著道:“希望重火閣拿出最好的誠意,事成之後,少不了好處。”
“自然,我閣也很願意見證這種……更改曆史的時刻。”那道有些沙啞的嗓音又笑起來,但怎麽聽都有股子輕嘲的意味。
但很顯然南沙並不介懷。
“重火閣最多能拿出兩百中等殺手,但你很清楚,我重火閣的弟子再不濟也是以一敵百。”那人不屑的口氣聽起來竟有些耳熟。
葉知秋再俯了俯身子想看清那個人,卻見南沙站了起來,一下子側過了身避去視線。
“足夠,低等打手有多少我聘多少,價格好議。”南沙話語間難得一見的冷。
禦林軍那群酒肉飯囊,重火閣兩百人對付簡直綽綽有餘。加上自己私養的兵和低等打手,攻陷皇城也隻是信手拈來。
“那便祝南王…旗開得勝。”那人玩味一笑,揮了揮衣擺頓時消失無蹤。
南沙看著這人來無影去無蹤的身影眼色有些沉,但還是沒表現出什麽。
這廂那重火閣的人剛走,葉知秋便眼疾手快蓋上瓦片衣袍一卷便不見人影。她追蹤著那個離開的人的氣息一路追上去,剛剛她便感覺熟悉,現在想起來了,那個人就是瑤華。
上次來和南沙交洽的人也是他,也隻有那個小子說話才這麽欠。
見前麵那人死都不肯停下來,葉知秋眼睛一眯,索性凝氣指尖迅猛的甩出一記暗器直逼那人後背。前方人影一晃險險避過,但與此同時速度慢下來很快便被葉知秋追平。
“你跑什麽?”
葉知秋挑眉看他,笑的挑釁。
“大姐啊……我趕時間回去交差呢!你說你每次追就追,還浪費我時間。”瑤華撇嘴,上下掃了眼她,“穿成這樣,剛剛在偷聽?”
“這不用你管。”葉知秋笑道。
“你不就是想問問南王什麽時候準備出兵逼宮嗎?直說就行,我趕時間。”
“多久?”
“時間很緊,大概就在這月下旬,算下來不過二十餘天。”瑤華也有些唏噓。
想不出來這個南王看起來溫雅無欲無求,居然這麽大野心,了不得。
“看來有些事情該快點下手了。”葉知秋笑得無害,眼底的暗光卻昭示著陰鷙,被她惦記下的人這下子總該死絕了。
瑤華總覺得有些不寒而栗,跟她打了聲招呼便火急火燎的趕回重火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