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仇敵
瑤華的身子有那麽一刻的微僵,緊張到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擺放。
貼在自己身上的這具屬於少女的溫熱軀體,讓他有那麽一小會兒的心猿意馬,但很快,他便平靜了下來。一雙手有些猶豫的撫上了葉知秋的背脊,像是想要撫平她因為哭泣而顫抖不已的身體。
他張了張唇,將卡在喉嚨裏的話斟酌了許久,才終於承認,自己真的是不會說什麽慰藉的話語。
索性將那最老套的的安慰拿了出來,“沒事的,還可以再見麵的……”
葉知秋有那麽一瞬的破涕為笑,這臭小子,真的是連安慰人幾句都不會嗎。她伸出手來使勁錘了瑤華幾下,痛的後者直嚷嚷,她吸了吸鼻涕,“你這臭小子,會不會安慰人啊!”
瑤華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直瞪向葉知秋,“安慰你還有錯了?!”
雖說嘴上說得厲害,但他也不過就是個麵冷心熱的家夥。這一點,從第一次這家夥在自己的菜裏下毒就知道了,不過她也是前幾天在跟玉生煙學製毒的時候才知道,原來他那時候下的,是瀉藥……
哼,敢情這小子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不過……葉知秋抬頭看了一眼麵色沉靜的瑤華。麵頰上的淚痕又一次鮮活了起來,濕漉漉的衣服貼在瑤華身上說不上難受,但那滋味也是令人極為不舒服的。
要離開了,要離開這個她呆了十五天的地方了,離開這裏的人,離開這裏的物。
怎麽想,都會有些傷感吧。
其實她以前從來都不會這樣的,果然啊,穿越一趟,天天窩在那後宮裏連性格都改變了。
葉知秋哭完之後,就連鼻涕眼淚一起都毫不浪費的在瑤華身上擦幹淨了。瑤華雖然心疼這件衣服,但也不敢再說些什麽,他怕他剛開口,這姑奶奶就繼續哭了。
哭完了,葉知秋慢慢的從瑤華懷裏抽出身來。感覺到自己有些空蕩蕩的懷抱,瑤華心裏有些莫名的失落。
“嗯……玉生煙說,讓你和我一起上去,你要一起嗎?”葉知秋剛剛哭完的嗓音還有些哽咽,聲線也軟乎乎的,像是冬天裏那種才熬好的香甜玉米粥一樣,軟軟糯糯的,煞是可人。
話雖問得直白,卻也是極為的果敢,葉知秋實在是不想和別人兜圈子了。
而且,如果別人不願意走,你說再多又有什麽用?還不如直接將話挑明了,要走就走,不走拉倒。
省得浪費她那麽多口水之後,人家又不願意跟她走。
其實最重要的是,她現在剛剛哭完的嗓子說起話來很難受,能少說一個字便少說一個字吧。
“有你這麽直白的問人問題的麽?”瑤華看起來頗有些哭笑不得,要是他不知道葉知秋本就是這樣一個風風火火的性子,怕是認為她不是在勸自己走而是在挖苦自己了。
葉知秋毫不在意的抬起袖口擦了擦未幹的眼淚,嗤笑,“你會在意?”
“不會。”
“那不就得了。”
“……”
瑤華眼角一提,竟是無言以對。
“那你到底走不走?”葉知秋忽然想到他到現在都還沒給她一個準確的答複,開始催促了起來。
瑤華默然,沉吟了許久。
“待我考慮一二吧……”
可惜,瑤華話還未完就被葉知秋毫不留情的截斷了,“考慮?沒有時間考慮了,我馬上就要離開,不能等到天黑再走吧?否則還到哪裏去找客棧投宿?”
葉知秋麵上的表情有些冷凝,要是再等不到瑤華的回答,她怕是要拋棄掉對玉生煙說的話了。
為首,她不像是其他人,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
其次,她必須在學成之後立即離開這裏,去發展她的宏圖大誌。
作尾,她的野心,從不亞於那些男子。
瑤華似乎也看出來她的著急,嘴唇蠕動了一下,隨即毫無遲疑的說:“好,我隨你走。”
此番倒是輪到葉知秋驚訝了一把,她倒是沒想到瑤華會這般的爽快便答應了離開。她本以為他怕是不會走了,畢竟,以前那麽多人勸過他他也不曾動搖幾分。
難怪,玉生煙會那樣說……
“那好,你現在去收拾你的東西吧。收拾好了來竹屋找我便是。”葉知秋瞥了他一眼,開始繼續著手於眼下的事情。而瑤華,也施展輕功迅速離去了。
葉知秋直起腰杆看向瑤華翻出窗戶的位置,神色有些黯淡。
她自認不是多情之人,可為何……卻老是在他麵前失態?
想不通,便罷了。
葉知秋繼續整理著包裹,將那本小筆記也隨身的攜帶好了。衣物發飾都裝到小口袋中妥善的保管好,銀兩細軟什麽的都擱置在包袱最裏麵的那一層夾袋裏,安全的緊。
就這般,葉知秋終於是收拾好了東西,一切東西。
這個房間裏麵,終於是不再有了任何一個屬於她的物什。
剛剛踏出房門,葉知秋便冷下了臉色。正欲退回房間,轉身關門,那人卻一個箭步衝上來以手臂擋住了門縫。葉知秋卻是毫不心軟的以內力拉上門,聽得後者疼得直嘶嘶,她也未曾手軟。
有人說她狠毒,有人說她冷血,但她就是如此。
愛就愛,惡就惡;不嬌柔,不做作。
“知秋,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讓你聽我說幾句話,就幾句話就好。你能……能先把門鬆開嗎?我做誓,你聽後若是依舊不願與我往來,我便……我便再不尋你。”
葉知秋聞言心跳猛地一頓,刹那的抽痛仿若是在提示著她什麽重要的東西將要失去似的。
但她不以為然,嗬嗬,他?他算是什麽重要的東西?
也許葉知秋就是這樣一個心口不一的家夥,就在心中對滿庭芳嗤之以鼻的時候,同時手也將門框鬆開了。她拉開門,將滿庭芳推到了小院子裏去。
依舊是一張毫無表情的臉,在滿庭芳眼裏看來,卻是不一樣了。
“你這段時間倒是變了不少……”滿庭芳又似喃喃又似對話的與葉知秋說道。
可惜,對方完全不領他的情。
葉知秋一雙古井般無波的幽黑雙眸盯了他一眼,嗤笑,“嗬,要說什麽便說罷。扯東扯西的也不嫌累得慌,這麽會裝,當初怎麽不把臉蒙的更嚴實一點,或者幹脆戳瞎我的眼睛讓我無從看見呢?”
麵對葉知秋挖苦的諷刺,滿庭芳噤了聲,他沒有辦法說話……因為葉知秋不信他,所以就算他說出了真相,也不會有人相信。他不是想害死她才推她下來的,他是為了幫她……而葉知秋不相信。
就算他不說出來他都知道,葉知秋不會相信他的。
“你這樣殺死它,會不會太殘忍了?”
豔陽三月,年尚幼的,滿庭芳看著在那裏活剝鳥皮毛的葉知秋有些膽寒。
嘴唇顫抖著說完了這句話,就看見葉知秋一個眼刀子給他飛了過來,“你懂什麽,為了吃,為了活,什麽不可以做?哼,一看你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貴族公子哥,天真的可笑。”
那一年的時候,葉知秋四歲,他六歲。
他永遠不會忘記葉知秋那一年給他所帶來的記憶,幹淨美好,除了剝鳥皮毛這件事情,其他的,好像都是值得追憶的,美好到不真實的事情。
或許葉知秋已經全忘了,甚至連他的臉也不會再記得,但他不會,永遠都不會。
雖說他一開始是沒有將葉知秋認出來,但那還是因為她長大了,長漂亮了,他沒有認出來。而她那小時候的音容笑貌,一舉一動,都深深地刻印在他心頭。
如今,小時候的她也已經改變了太多,也許,也隻有等夜深人靜萬家燈火熄滅時,她才會變回那個小時候不喑世事單純可愛的小女孩子,在那個時候的她,才是最純粹的她。
滿庭芳回過神,看著麵前的葉知秋,喉中仿若哽咽有千言萬語,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知秋,我……”
正當他準備說出小時候往事的時候,瑤華的聲音忽然從後院窗戶那邊傳來。
“嘿,蠢女人,我收拾好了!”此刻,瑤華已經收拾好了心情,再次變回了幾日前的那個沒心沒肺的臭小子。而他剛剛踏入前院,就看見葉知秋與一個他熟悉無比的人站在一起。
瞬間,手中收拾好的包裹像是失了力一般落在了地上。
“你……”怎麽在這裏?
話未問完,葉知秋就已經直接說開了。“看你的表情,那應該和他認識吧?那你們慢慢聊,我先去拿東西準備走人了。”話罷,再不留戀的離開了前院,唯剩下烈日下盛開的芍藥灼灼在陽光下。
瑤華眼神一冷,輕嗤一聲,方才看向站在那裏有些微愣的滿庭芳。
“嗬,你還以為她記得你?從你知道她是公主的那一刻起,你即該放棄這種念頭。你以為你算什麽,我師父曾給她算過天命,說她命裏帶劫,桃色傾城,豈是你能駕馭的?”
瑤華字字珠璣,然而滿庭芳卻依舊是麵不改色。
“我也說過,我是永遠不會放棄的。哪怕她忘掉我,哪怕她不再記得那年夏日,我也依舊是滿庭芳,我也依舊陪伴過她的童年。”而這些,都是你所沒有的,瑤華。
瑤華咬了咬下唇,眼睛裏像是燃上了盛盛烈火一般,想要把滿庭芳盯出一個洞來。
“她不會記起你的!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