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打量
夜色已深，本就是風寒露重的夜晚在情花穀裏更是寒涼至極。
葉知秋拉上了竹製的窗欄框扇，風，終於歇止在了窗門之外。她垂著頭坐於床榻之上，雙手緊緊的捏住被褥，後者幾乎被揉的皺成了一團，細密的針腳都被繃得泛白。
骨節被捏的嘎吱作響，麵頰上的一雙明眸此刻暗沉的不成樣子。
“嗬，欺我辱我嘲我……以為我就不會反擊嗎？等著吧，你們會得到來自我的報應的。”
一聲低低的輕笑最終湮沒在明明滅滅的火燭之中，夜，開始沉寂。
直到黎明到來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會被黑暗所籠罩。
天亮起來的時候，葉知秋早就起床好一會兒了。果然夏天什麽的，就算是在這陰-潮之地也是會很熱的，她一大早起來去那邊廚屋後麵的水井裏麵打了一桶水燒來沐浴。
身上汗涔涔的，任誰都會覺得不舒服吧……哦，當然，不排除那麽一小部分人，他們倒是覺得無所謂。
嘴上說的不拘小節實際上就是不講究個人衛生的體現，葉知秋很厭惡這種人，通常連話都不想跟人家講一句。其實主要是覺得惡心，其他的還是沒什麽。
不知不覺間，她思維好像跑遠了。
沐浴之後，葉知秋才換好了衣服。今天的衣服穿的一如往常的簡潔，黑色的長衫包裹著還未發育完全的稚嫩身體，墨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腰間，掩映著眉眼間清寒的冷光。
偶然間記起了瑤華所說的話，才想到今天還要去找玉生煙，大概是有什麽事情要與自己說吧……
也對，玉生煙現在應該知道了自己就是葉知秋的事實，也許會有什麽事是要和自己說吧……或許，是關於她娘親秋疏影的事情呢，所以這一趟她也是非去不可。
再仔仔細細的拾掇了一番，葉知秋就輕裝上陣了。
待走到院子門口的時候，葉知秋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等等！她要怎麽過去？！
麵前映入眼簾的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幽綠樹木，叢生在黑黝黝的土壤裏。可是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這段路不僅繞而且還極其難走，動不動就是各種毒，怕是她還沒到就死在半路了。
這下子，她要怎麽過去？難不成，這也是一個考驗？
那這個考驗也太不切實際了吧，她本身就還隻是個身無絲毫內力的普通人，如何能穿過這個情花穀回到桃林？
“玉生煙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葉知秋現在已經摸不清玉生煙的意思了，她難不成真要她以身試險？！
不可能，就算是看在秋疏影的麵上，她都不會讓她受一分苦的。就算是試煉，那也要絕對安全才對！如何也不可能讓她去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到現在的情況卻著實讓她有些摸不著火門。
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喂，蠢女人。你還不過來，是準備多久才去玉生煙那裏？！”
葉知秋幾乎是在瑤華出聲的那一瞬間就回過了頭，有些驚訝的挑眉，“你不是有事嗎？怎生這個時間了還在這裏瞎晃？”他昨日都還說他有事情需要去做，今天怎麽又還在這裏逗留？
而瑤華自然也不會告訴她，要不是玉生煙那女人讓他來接她去桃林，他早還走了呢……
“啊……這個啊，我想著你肯定不能一個人走過去，我就大發慈悲的來送送你。”瑤華略帶鄙視的盯了她一眼，麵上帶著微微的笑意，看起來頗有幾分痞氣。
葉知秋聽著這話雖然很想揍他，但是，她也是瞬間就明白了瑤華話裏的意思。
她很清楚的明白這是玉生煙的意思，但是瑤華卻說是他自己的意思。這是誰在保護誰的自尊，大家心裏都明白。葉知秋第一次覺得瑤華這家夥其實有的時候還是很靠譜的，至少他還懂得替別人著想。
“嗬嗬，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了？”葉知秋麵上展開了一個淡淡如花般的笑靨，不過……這句話的後半部分她沒有說出來，畢竟這種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好，說出來豈不是大煞風景。
——謝謝你，瑤華。
對麵的人仿佛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點了個頭，拉起她就往玉生煙那邊趕。
此時時間其實還早，但葉知秋考慮到瑤華還有他自己的行程就讓他早點啟程了。看見後者那感激的小眼神，葉知秋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這臭小子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也很有自覺的不去問瑤華有什麽事情要辦，因為她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明白一個道理。如果一個人不想說一件事的時候，你就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不會說的！這，也是她的寫照。
當再次穿過這片情花穀的時候，葉知秋才發現，其實，這個穀……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大。
紅粉輝映的世界裏，迎著簌簌的花雨，葉知秋和瑤華一起停在了一間小屋子前麵。“喏，玉生煙就在裏麵。我幫送到這兒，就先走了。不過你放心，玉生煙待會兒一定會把你送回去的。”
目送瑤華離開後，葉知秋才哭笑不得的喃喃了一句，她看起來就那麽擔心自己回去的問題嗎？
“叩叩——”轉身麵向這間小房子，葉知秋還是抬起手腕叩響了房門，等待著裏麵人的響應。
而裏麵坐著的玉生煙，其實在他們踏入桃林深處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們已經來了。根本不需要等到葉知秋現在來敲門，不過，該有的步驟還是得做的，不然可會把這小丫頭寵壞了。
她比誰都希望把葉知秋培養成一個知書達理，溫養含蓄的大家閨秀。但她也同樣的希望葉知秋能變得更加的強勢起來，至少能心狠一點，這樣，才不會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受到傷害。
兩個要求至少要達到其一，否則，葉知秋完全就變成了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玩意兒。
當然，這個二選一的問題如果讓葉知秋親自來選擇，那麽她的選擇一定會是後者。
問她原因？
嗬嗬，你覺得這個世道上好人能做到什麽地步？把自己的所有全部一心一意的奉獻給別人的，讓別人拿自己的心意來當槍使？那你就錯了，最善良的人非但不是善良的，反而還是那種惡到了骨子裏的。
做一個人，要麽狠，要麽蠢。
做盡了天下壞事，卻還被封為聖人的人，方才是最德高望重的。
或許有的人說的對，這個世界裏誰還會去看你成功的過程？不過看的就是個結果。你若是最後失敗了，就算過程再精彩又怎樣？一樣不會有人去關心……
相反，你最後若是成功了，就算是過程再不堪再肮髒，又怎樣？誰敢去追究？！
嗬，這便是這世道萬惡之處。那些有真正才能的人永遠不會得到有價值的體現，反倒是那些濫竽充數之人，得到了前者所沒有命得到的一切，該說是諷刺還是嘲弄？
葉知秋不再想下去了，又敲了幾下門。這下子，門很快就開了。
“你來了。”開門的玉生煙對著她微微一笑，這一笑裏包含的東西那可太多了。葉知秋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這下子好極，誰都不用揣著明白裝糊塗了。
“你這小丫頭藏的深啊，若不是瑤華那臭小子跑來告訴我。怕是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就是疏影的女兒呢。”玉生煙讓她坐下，自顧自的就開始說起話來了。
葉知秋一邊在心裏默默的為瑤華點了一根蠟燭，遇上這麽個專業賣隊友的人還真是可憐他了。
不過，玉生煙話裏這意思倒是好玩兒啊。
“哪裏。師父這麽聰敏，洞察力又強，怕是不過幾天自己也能發覺了，那還需要瑤華來提醒你。”葉知秋抿了抿唇角，隨即笑開了顏，哪有人經得誇，玉生煙也是一樣。
“你這小丫頭，和你娘親還真是像。嘴都一樣甜，盡說好話，把我都誇的飄飄然了。”
玉生煙屈起手指彈了一下她的腦袋，笑著說了她一句。
葉知秋淡淡的回應著，不時的彎起眼睛表達出一種她很愉悅的感覺，實際上，作為一個早就在皇宮裏將演技提升的爐火純青的人，這種，大概還隻是低級的做戲罷了。
玉生煙無聲無息的打量起她來，眼中不斷的閃過滿意的光澤。
葉知秋餘光也沒閑著，兩個人在互相的用目光做著最基本的對於對方的評判。但很顯然，兩個人對於對方外部表現出來的東西都比較滿意，這才將話題引了出來。
不過，葉知秋敢發誓的說，如果剛剛玉生煙對自己有那麽一丁點兒的不滿意，或者是對自己有那麽一絲絲的不待見，接下來的話她可能一句也不會說了，甚至讓你直接回去。
“你大概也知道了你娘是桫欏島少主的事情了吧，別告訴我你不知道。瑤華那小子的嘴巴可沒那麽嚴實，這一點，我還是清楚的。”玉生煙瀲灩的水眸掃過她麵頰，有些威壓。
話已說至此，她還有什麽不好大方承認的，隻有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