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凰絲
滿庭芳可以發誓，他從未見過一個人的易容術可以做到如此這般。
哪怕是他所見過的那個人也不行，他也是從未做出過這般完美毫無瑕疵的一張臉來。滿庭芳專注的看著葉知秋的臉，不，準確來說應該是葉知秋畫出來的那張臉。
他眯了眯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唇角終於沒有了那一絲溫和的笑意。
這個小姑娘，是絕對的不簡單！
今天之前，他或許還覺得這個小姑娘隻是可能不簡單，但是剛剛她的易容一出來……這個想法就被可笑的全部推翻了，這個小姑娘，絕非池中物！
那種嫻熟的技法，不練上幾年是絕不可能的。他好像已經可以透過她那三分墨筆之間看見葉知秋叱吒風雲，攪亂江湖的未來了，他可以斷定，葉知秋的前途絕不會差！
葉知秋站起身子來，以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量。大概確定了這次易容的方向，就化成十六七歲的少女吧，也不錯。
取下自己頭上屬於小女孩子佩戴的頭飾，變戲法一般的從包袱裏麵拿出了一對玉牡丹。她將其別在耳鬢發間，自袖中拿出了幾支銀鈴長釵插在腦後的單髻上。
少女的打扮總是很隨意的，走起路來叮當響的銀鈴是多數平常人家的女孩子最喜歡的飾物。
剛剛往窗子下麵望的時候就看見了好多女孩子都佩戴有，她的這支，還是當初一個小太監幫她出宮去買的呢。雖然有些舊了，但是也無所謂，能戴上就行。
她轉過頭來看著坐在那裏已經有些開始走神了的滿庭芳，不由得頭疼。
“你說這樣子，還會有人能認出我嗎？”葉知秋問著滿庭芳，卻全然的忘記了能認識她的人根本不會出現在天瑤湖。她們怕是這一輩子都要呆在那深宮之中了。
滿庭芳打量了她一下，半晌出聲道：“你等我一下。”
接著，他就以一種葉知秋無法形容的速度離開了房間。
當葉知秋看著手裏麵這件價值不菲的凰絲月裙時，她終於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聲，“你就是出去給我買裙子的？”當看見滿庭芳帶著滿臉溫和的笑意點了點頭的時候，葉知秋忽然不知作何語言。
手裏麵火紅色的裙衫也好，滿庭芳的心意也好，什麽都好，都讓她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麽好，從來沒有人會為了她去專程的買一條裙子，從來沒有人會不計較她的身份而隻關注她這個人。滿庭芳明明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對她這麽好。
就算他有目的，他也根本沒必要對她這般的仔細。這簡直……超乎了她的預料。
葉知秋抿了抿唇線，低低的衝他說了一句：“謝謝。”
滿庭芳的五識何其過人，就算是再小的聲音他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的，更別說葉知秋這一句自以為小聲實際上自欺欺人的謝謝了。
隻不過，他什麽也沒說，當做自己沒聽見一樣。他伸手指了指那件衣服，“我覺得你這次的這個……易容？嗯……就比較適合這套衣服，剛剛走過來的時候無意間看見的，就想著買來送你好了。”
葉知秋這下子倒是被他逗笑了，他什麽時候就經過那間成衣店了？連撒謊都不會，蠢死了！
“那我倒是要好好謝謝你了？這件衣服很漂亮，我很喜歡。看起來應該不便宜，等我以後賺了大錢，就還給你可好啊？”葉知秋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說道。
她知道這件衣服價值不菲，可能她包袱裏麵所有的銀子加起來都買不起。
所以她不誇下海口，她隻說，等以後有了錢兩再慢慢的還與他。
“等你賺了大錢，怕是都把我給忘了。”
“怎麽會，我便是忘了你這個人，也不會忘了這件衣裳啊。”葉知秋倒是好言語的調笑起來。
不過，她或許猜不到，也不會知道。她是真的忘不了滿庭芳這個人了，而且，還是永遠忘不掉的那一種。說是心中的刺也好，喉中的梗也好，再是去不掉的一道疤……
滿庭芳聽著她笑自己也不生氣，“你不去試試？待會兒就要去天瑤湖了。”
葉知秋聽聞他話，趕緊的拿著衣服就往屏風後麵走，末了還探出一個腦袋來警告他，“我給你說，你要是敢偷看，我就削了你的腦袋！”
看著滿庭芳一瞬間僵硬的臉色葉知秋偷偷的暗笑了一下，又把腦袋縮了回去，開始換衣服。
滿庭芳眼神怨念的看向屏風的位置，難道他看起來就那麽不像一個正人君子？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會隨便看人姑娘家換衣服的色狼大變態？！
不過，才過一會兒他就後悔了。
屏風後麵換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到他耳朵裏實在是太大了，他簡直都可以想象出來裏麵是什麽樣的一種畫麵！想象力視覺衝擊感太強烈，滿庭芳覺得自己好像中毒了一樣。
他努力的運了運氣，試圖將雜念排幹淨，但是……事實告訴他，並不行。
此般以至於葉知秋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就看見滿庭芳臉頰耳尖都是紅紅的，像是煮熟了的螃蟹一樣，讓人不禁莞爾。但是葉知秋顯然不知道滿庭芳是怎麽了，畢竟在她眼裏，這個男人好像老是抽風。
葉知秋擺弄了一下身上火紅色的衣裙，低頭看了看這件凰絲月裙，她老覺得衣服過於精致穿起來總是喘不過氣。
“果然和想象裏一樣合適。”終於鎮靜下來的滿庭芳，看著葉知秋身上那件火紅色的凰絲裙，不得不說了一句稱讚的話。的確，沒有比葉知秋還要適合這件衣裙的人了。
他不是指葉知秋現在畫出來的那張臉很適合這條裙子，而是她這個人，她這個人的氣質。
隻有這樣像九天鳳凰一樣的女子，方才能襯的起這樣一件裙子。
這件裙子不是在外麵買來的，盡管好像葉知秋就是這樣理解的。
不過，她有件事情倒是想對了，那就是這件裙子她的確是墊付補起的，凰絲的綢緞本就是千金難求，還更別說這麽大的一塊這件衣裙所消耗的料子。
“你這件裙子到底是什麽材料做的？我可不記得市麵上有這樣料子打出來的衣物，就連宮裏麵我也沒有見過啊……”最後那句話葉知秋說的特別小聲，盡管如此，滿庭芳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宮裏？那樣低等的地方，怕是連凰絲是什麽都不知道吧？不過……滿庭芳眼睛看向站在那裏若有所思的葉知秋，她說起了宮裏？難不成她是宮裏的人？
昨天晚上看她那狼狽的樣子，就連衣衫好多地方都是灰撲撲的，難道……是私逃出來的？！
滿庭芳腦中忽然冒出來的這個想法，就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聽說皇宮裏麵製度苛刻到令人驚駭，這小姑娘一介女子是怎麽逃出來的？難不成她有武功？不可能，他仔仔細細考量過她，她沒有一絲內力！
隻是，滿庭芳越看越覺得葉知秋像是從皇宮裏麵逃出來的。
畢竟，也隻有那種地方才會封閉的連要舉行武林大會這樣的消息都不曾聽說吧？其他地方的人，不管階層地位，總可以從口口相傳中得到一丟丟的消息，而絕不可能一無所知。
但他不敢開口問，這才建立起來的一點點的信任和關係，可不能因為他一句冒失之語便全部毀滅了。
葉知秋對著擱置在窗台上的銅鏡整理好衣飾後便將那麵銅鏡收了起來，把包袱栓得嚴嚴實實的，連蒼蠅都飛不進去。“現在可以去天瑤湖了嗎？”
此刻已快是正午，滿庭芳看了看時辰，“嗯，去的路上吃點東西吧，免得你餓了，我倒是無所謂。”葉知秋看向他微笑著的側臉，心裏有些感動。
自己不餓，還能想著她，這也算是她出來之後遇見的第一個好人了吧？
走下木質的樓梯，葉知秋在想著武林大會的事情，一時間有些忘我。竟沒有看見對麵打著照麵走過來的兩個人，這下子，滿庭芳就算是想要拉住她也來不及了。
“嘭——”
葉知秋直接和對麵走過來的人撞了個滿懷，葉知秋嘶嘶了兩聲捂著腦袋抬起頭來看著麵前的人。卻發現竟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少年，黑亮的長發披散在肩膀上，遠山一般的黛眉描摹在那雙漆黑的墨眸上方。
唇角冷硬的平坦著一個弧度，麵頰倒是比一般人都要白上些許。
不過，看起來很完美的一張臉。葉知秋愣是看出了不對的地方，她總覺得……這個少年的眼睛很無神啊，是在走神嗎？還沒等她想清楚，就被滿庭芳大力拉開了。
“你還想在人家懷裏呆多久啊？”滿庭芳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在葉知秋耳朵邊上說完了這句話。
葉知秋這才警醒，不由得紅了臉頰。“不……不好意思，撞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此話既出，邊上那個與少年一路的一直被葉知秋忽視的女子倒是回話了。
“沒關係的小妹妹，我是清幽的姐姐，清幽……他是看不見的，所以撞到了你倒是我沒好好注意的過失，我才要說聲對不住呢。”女子口氣溫柔，一看就是大家閨秀一樣的存在。
“沒事……沒關係的。”葉知秋這下子倒是不好意思了，跟一個盲眼少年撞到了，那也隻能說自己沒看路了，能怪誰啊？難不成還說人家盲眼少年沒看路嗎？那也要別人看的見啊……
門口發生的這個小插曲很快就被遺忘了，葉知秋在大街上像一隻歡樂的蝴蝶一樣四處遊走。
或許，真的就像是一隻被關在狹昃瓶口裏麵，隻能坐井觀天的蝴蝶吧。
被關了十六年，終於能再次自由，怎能不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