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夜探
葉知秋關上門才轉過頭來看著青瓷所指向的炭盆,語氣淡淡。
“上次熏爐裏麵的香灰快要滿了,我就先把它倒了些到炭盆裏了,有什麽問題嗎?”
青瓷本來想說的話在聽到葉知秋講話後徹底的偃旗息鼓,好像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語氣有點過於的強烈了,連忙擺了擺手。“沒什麽,青瓷這就把它倒了去。”
葉知秋看著青瓷將熏爐裏多的香灰倒進炭盆,然後將其帶了出去。
看著青瓷的背影,葉知秋抿了抿嘴唇,不知臉上該做何表情。從一開始的無話不說到現在已成陌路,甚至狠心背叛,其間……到底都經曆了些什麽?
青瓷,我自認為從小就很了解你,那現在呢?到底是誰先看不透誰了?
而此刻的青瓷將香灰倒掉之後就回頭去看了看院門對麵緊閉的那扇門,眼裏終於還是浮現起一如當初般的愧疚,“對不起,公主,青瓷……是真的熬不過這樣的日子了。”
這句本就輕輕的話語,最終還是被夏日裏熏熏的熱風給拂散,再不見蹤跡。
待在回到房間裏放炭盆的時候就看見葉知秋正在專心的畫著一幅畫,淡淡的水墨暈染在薄薄秀美的畫紙上,磅礴出一種恢弘的氣勢,層層高山,圈圈清漪。
安靜的房間裏她輕手輕腳放下炭盆,就靜靜地站在一邊不出一言打攪。
葉知秋喜靜,特別是在寫畫作書的時候需要更加絕對的安靜。這個時候青瓷選擇了保持沉默安靜,絕對是個正確的選擇,半晌,葉知秋終於動了動身子,轉頭看向青瓷。
“青瓷,這裏不用你伺候了,你先下去休息會兒吧。”
青瓷應了聲諾便退出了房間,走之前她頓了頓,依舊是輕聲的關嚴實了木門。
葉知秋手中毛筆倏地一震,一雙秋水般的眼睛毫無波瀾的看著眼前被墨點汙了的畫卷,手上卻是毫不可惜的將其揉碎扔到了一邊。她擱下筆,走到窗邊吹了吹夏日的熏風。
心情一直沒有平靜下來,就連作畫都不能靜下心來。
心裏滿滿當當的都是那個粗糙簡陋的密道,昏黃的土質堆砌而成的一條……可能通向自由的路。
單手撫上胸口,感受到裏麵有力蓬勃的心跳聲她驟然捏緊了手指。明天,到底能不能去廚屋下麵的密道一探究竟其實還是一個未知數,但她希望,是可以的。
那個密道,如今已經成了她現在生活的唯一救命稻草,她再也不想這樣過下去了!再也不想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製性的要求自己把心平靜下來。葉知秋明白,她這個念頭是無與倫比的荒謬,但是她願意,她願意一試!哪怕代價高昂,無法承受。
試一試,說不定有一線轉機;如若不試,那就是一線轉機也沒有。
再這樣的一處深宮裏,她沒有辦法做到既來之則安之。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怎樣逃出去,怎樣過上痛快逍遙的生活……她不願意就這樣一輩子被桎梏在這樣一個沒有人情味的冰冷的囚籠裏。
她想要自由。而現在……這自由,唾手可得,為何不去爭取?
外麵的陽光已經開始逐漸消失,上午下的雨痕已經消得無影無蹤,不知今晚……會不會接著下。
遂回到案幾旁,拿起那支尚未幹墨的狼毫,繼續在畫紙上潑墨揮灑起來。
大概是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天有些開始昏黑了,葉知秋才坐直身子動了動脖頸,發出嘎吱的響聲,頗有些滲人。
點上紅燭油燈,屋子裏麵一下子就又亮堂了起來,暖黃暖黃的燭光映射在屋子的各個角落裏,顯得極其的舒適。青瓷舉著一盞銀燭推門進來,看見葉知秋已然點起了蠟燭,便無聲的退了出去。
葉知秋回過去頭看向紅木門,她知道剛剛青瓷來過,但她並沒有做聲,她真的是不想再自己給自己一些可笑的希望了。
天已經黑成了墨一般的顏色,葉知秋這才放下手中的狼毫將其在水中洗淨掛於筆架之上。
狼嚎的尖端還在往下滴著一些水漬,葉知秋拿布絹將其擦淨這才悠悠然的坐回了邊上的搖椅上。柔軟的蒲墊置於其上坐下去隻覺得倍感舒適。
雖然不像是其他受寵的姑娘家鋪的毛絨軟墊那般綿軟,如此這般,也算是頗為不錯了。
夏日的夜裏手搖團扇的清秀女子窩坐於竹篾編造的搖椅中,陣陣夜風襲來,吹起了她的衣擺披帛。
搖椅正對著窗欞,葉知秋抬眸正看著外麵正皎潔的月亮,光潔的就像是才剝了殼的雞蛋一樣。柔和的月光灑進屋內,她索性熄了蠟,靜靜地看著銀色緞帶般的月光鋪在自己身上。
鋪在平整的地麵上,鋪在家具陳設上,鋪在閃光的那些脂粉奩上。
此時的青瓷應該已經睡下了,要不……等夜深了就直接去廚屋看看,她真的是有些等不及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保險與否,但是……她寧可一試!
或許她就能找到最好的方法然後逃出去了,但也許她在中途就會被發現,被中斷一生出去的機會,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不,不可能,她一定要成功。
看天時的話,此刻應是戌時。等到亥時的時候再出去應該就差不離了,那個時候想必青瓷都已經睡熟了,就算是有什麽輕微的響動她也不能聽見。
當月亮快要升到正空時,葉知秋已經做好萬全準備到了廚屋。
她手裏提了一盞沒有點亮的燭燈,她怕燈光過於亮盛將青瓷引來了,所以準備到了密道下麵再來點亮。順便還可以在密道裏麵一探究竟,搞清地形。
為了以後的生活,她也是夠拚了。
將頭發編成馬尾用簪子別在發頂,裙子的邊角卷起來打成一個大結,以免待會兒在下麵的時候沾了塵土。她深吸一口氣挪開了米缸,像今天下午一樣打開了暗門。
不過這次她是有備而來的,所以在腳下一空時她並未慌張,而是從容的順著失重感掉了下去。
估摸著快要落地的時候葉知秋在空中慢慢的挪了挪身子的位置,“嘶——”雙腳落地,腳磨的有些疼,不過倒是比上一次實打實的屁股落地要好太多倍了。
抹黑往前走了兩步,密道上方廚屋往下殘餘的風溜進來還是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她趕忙摸出了火折子將燈燭點亮,目光才一下子開闊起來。入目的還是今天下午的場景,隻不過前麵的地上多了一個她扔下來的包袱而已,她走過去將包袱撿起來置於邊上的角落裏。
左邊角落這地方背風,置於此處的話就免得衣服銀兩被吹得幹裂了。
她單手執著油燈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著,踏入了她今天下午沒有來得及走進去的密道之中。昏黃的土質看起來稀鬆實質上堅硬無比,衣物靠上去還會被磨出淡淡的刮痕。‘
密道之內狹昃無比,最多僅容一人通行,而且……人要是胖得很了,怕也是擠不進來。
念及此,她還真是不由得感謝自己不喜歡吃太多,變成一個胖子。否則饒是她發現了此處,也是出不去的,到時還不哭死在這裏……
前麵的密道愈發幽深,黑洞洞的就像是一個食人野獸的大嘴一樣等她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