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馬城在亂,始作俑者卻是很悠閑。
「長天,你應他什麼事了?」許用撓了撓頭,自知闖禍的他臉上掛著抹少有的憨笑。
林長天撇了他一眼,強忍住打死許用的衝動緩緩說道:「平日里看著沉穩,今兒是原形畢露了?收收您那罪惡的笑容,哎對嘍,用上唇的三分之二來裹住你擎天的一個半門牙,那醜陋的嘴臉我是半點不想看的。行,保持住這個姿勢,來給我解釋解釋為何要將梁績打死在擂台上?今兒但凡不是留著後手恐怕我泗山來此的降臨就全折在這了。」
「這,你就全當我是爭風吃醋好了,也實在找不出來什麼借口。」許用攤開雙手,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如果是為自己心愛的女子而當街殺人,那你儘管放手去做,這鞍馬城中哪個看我們的眼色都如視一幫草匪,既如此,也用不著跟他們講些什麼道理。可就怕你把心底里藏著的東西連自己都騙過了,我倒是無所謂,可十幾個袍澤的性命也能這般草率?」
許用撇了撇嘴,苦笑道:「我說這殺人的事不是自己的本意,你信嗎?」
「我曉得,耳邊憑空而來的灌腦音嘛,很多人都是有的,只不過脫了凡胎的俗子更重些。」
林長天的面色很淡然,似乎心裡早就預料到了一樣。
「你說說……他余百里當初也沒講會有這麼多的紕漏啊,實力倒是一天比一天強,可這心底里的魔音也愈發凝實,似乎.……像極了覺醒世剛來那陣校園裡的大霧靡聲。」
這屋中的氣氛一瞬間凝固到了極點,許用板著臉,低著嗓子故作深沉。
那凄慘愈加冷清,凍的燭火都搖曳了起來。
「道理我都懂,可你能別使控冰的能力來烘托氣氛不?張震講鬼故事那陣幸虧是沒遇到你,不然非得轉行去做心靈雞湯不可。」 「這關心靈雞湯什麼事呢?」許用收了能力,訕笑了起來。
林長天努了努牆角,很是嫌棄:「都是忽悠人的差事嘛,這都不懂還自詡冷笑話熱場王,趕忙找個牆角蹲著去吧,一輩子吃不上四個熱菜的玩意……」
許用倒也不吭聲,掐指算了算風水,把頭靠在南邊的那個牆角老實蹲著去了。
「這是柳老前輩的主意,許下馬輝的是件大事,就算你沒惹出亂子也會找他說說的。前些日子他不是在林遠手上吃了苦頭嘛,連西邊的三大重鎮都丟給人家了。聽說那仗馬輝敗的極慘,無數精兵悍將傾巢而出卻是落了個鎩羽而歸的下場,別說是滿伍不足半了,就連幾個凶名在外的悍將都折在了林遠的布局之中。而這西邊的三大重鎮嘛,離渭南山關倒也不遠,能讓馬輝當眾保下你命的承諾自然也就是幫他找回來這個面子。」
林長天絮叨了半天,只覺得口渴,也不管許用聽得驚駭,反手拿起杯熱茶一氣灌到肚裡,然後憋紅了臉半響也不見說話。
「話說.……滿屋子都讓你給弄冷了,這茶怎還如此的滾燙呢?」林長天倒也冷靜,不慌不忙的找了管治燙傷的藥膏,抹在了嘴上才大喊大叫了起來。
許用瞥了他一眼,滿臉嫌棄的說道:「這又不是什麼科幻小說,你隔這找什麼bug呢?有這閑工夫還不如想想怎麼把誇下的海口給人找補回來,若是誆騙了馬輝,恐怕整個北域之南又會興起兵禍咯。」
「海口么,那倒也不至於,你可知馬輝是怎麼敗的?」 「還能是怎樣?兩頭老狐狸交戰,那斗的已經不是區區的爾虞我詐了,拼到緊要的關頭那可就是拿家業往上面夯呢。」
許用從牆角站了起來,他腿腳蹲的有些發麻。
「從大軍離都到敗北莽陽山,馬輝手下的大將只用了十七天的時間,這其中還包括行軍,調度糧草等等.……結果讓人家在三鎮前的莽陽山打了個七零八落,十幾萬人馬潰退回了三鎮,其中的川黎,望羊兩鎮是被這敗軍的兵亂給活生生衝垮了防線,城中的糧草也供給不上,只不過幾日的功夫,那主事的官長便納印而降了。至於剩下的謝李鎮倒是頑抗到了最後,奈何獨木難支,城破之後還讓林遠的兵卒把滿城給屠了。這來勢洶洶倒是沒錯,可還沒到拼家底的時候馬輝就敗得夠慘了,他除了吃下這苦果還能怎麼辦?」
屋外走進來一人,身子還未跨到門檻裡面,便聽著了一通的言語。
許用凝神望去,顧不得腿腳酸軟,趕忙抱拳說道:「柳老前輩怎來了?您應該好生歇息才對,這雜七雜八的事情我們來處理就行。」
那人正是柳青山,他抖擻著肩膀,似乎今夜的興緻很高。
「你許用平日里看的老實,沒想到還是個情種。敢在馬輝眼底下殺了他將領的人現在這北域可真找不出幾個來。」
許用眼巴巴的看著柳青山,他是極敬重這位老前輩的,要知道張毅叛亂之後,柳青山第一個救下的人可就是許用。這位爺的調侃,他哪裡敢還嘴?只得把滿腔的期許寄託到林長天那裡,盼著他給自己說兩句好話。
「柳老前輩這您倒是誤會他了。」林長天眨巴著眼,在許用眉毛剛挑起的時候又一本正經的說道:「他哪裡是什麼老實角色,分明就是個賊胚子,結果裝了這麼久到今兒算是原形畢露啦。」
許用又蹲了下去,只不過這回是把臉扭到了牆邊的那面,「這回是人設崩了呀……,他臉漲得通紅,幽怨之氣都快從虛無凝成了實體。
「許小子說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你別看表面上馬輝落敗的很慘,可要深究下去,這兩條老狐狸卻是誰也不虧。」柳青山捋了捋鬍子,微眯著眼,有些愜意,他很享受這樣揭開陰謀面紗的感覺。
只不過屋子裡卻是沒人配合他來上句:大人,您的意思是?
泗山的人向來是不識趣的,經常讓柳青山恨得牙根痒痒。莽夫們憨的厲害,奎生聽著聽著就睡過去了,陳子良又木訥,林長天向來是不慣老頭的,唯一一個身邊的小跟班卻又在牆角散發著幽怨之氣。
不過這尷尬並未持續很久,許用轉過身來,清了清嗓子,耳朵豎了起來,作出副迷茫的樣子「遲疑」了半天才緩緩說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柳青山搖了搖頭,睿智的眼神閃爍著,「驚」得許用的身子又低下了幾分。
林長天豎起了拇指,好一個「含飴弄孫」,他已經嗅到了這睿智接下來要幹什麼了。
「馬輝看著風光,其實在三位梟雄之中他是最受人鉗制的。這廝從一介草匪到開城立域,全憑世家的鼎力扶持,而那次恥辱中最為蹊蹺的地方就在於從兵卒到將領沒一個能與各大家族脫了干係,換句話而言這是場沒有馬輝干預的戰爭。結果怎樣也不用老夫來說了,當然也不能說是世家太蠢,只是他們太想給馬輝和古之七望的裘氏秀秀肌肉了,結果算計到頭,偏偏沒在意自己的戰線拉得多長,糧草補給之事一旦讓後方卡住,那這落敗自然也在情理之中。如若不是裡面有這麼層玄機,馬輝恐怕還沒那能耐在大庭廣眾之下殘殺了梁氏一脈。」
點透了玄機后的柳青山又搖頭晃腦了起來。
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側起身等待著什麼。
不過林長天向來是不慣著老頭的,他全當沒聽見柳青山的話,掐著指頭在心中默數了三聲。
「哎,來了!」
只見許用倒吸了口冷氣,一瞬間作出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眼神中帶著三分清明,三分思考,四分的忌憚,至於剩下的九十分則全是對柳青山的敬佩。「大人真乃神人也!」
得,這廝的模樣活生生一個元芳在世。
不過哪裡都有不開眼的人物來扮演這拆台角色的,泗山上的嘛,自然就是林長天了。
「那請問柳老前輩這差事落到我們身上,該行什麼計策呢?」林長天歪著腦袋,在柳青山的尷尬之中提出了自己「尚不成熟」的問題。
泗山有句老話說的好,凡我柳青山答不出的,那一定是這個問題本身存在著問題!
許用扭過了腦袋,又蹲回自己的牆角,散發著幽怨之氣。
「老夫……著實不知,你小子有什麼損招不如說出來聽聽?」柳青山把手搭上了林長天的肩膀,瞪著眼睛,頗有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的架勢。
答出來倒還好,可要是支吾起來,那一定又要挨上一頓好打。
「我倒是不知的,可咱泗山上若論起軍務那還得去找奎生問問不是?」林長天老老實實的回道,他想起來那些年自己挨過這老頭的拳腳了。
柳青山點了點頭,走到牆角踹了許用一腳,「別愣著了,明日一早接上你的婆娘,這鞍馬城說不定要出什麼亂子呢,還是先回渭南山關的好。」
「那不是我的婆娘,許用漲紅了臉,聲若蚊蠅。
許是沒見過這廝嬌羞的模樣,林長天圍著他打量了起來,嘖嘖出奇:「那你不要我去找馬輝消了這樁姻緣?」
「哼,許用嘴角冷笑連連,手上的冰芒凝聚起來,笑得有些瘮人:「我許某平生最恨嚼舌根的腌臢,到時候要是某人大夏天出門在外不小心踩到冰上摔倒了,那可別見怪啊,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那冰棱就不偏不倚的砸到某人的嘴巴里了呢。」
林長天也笑了起來,身子挺得筆直,他豈是那種懼人威脅的懦夫?
那冰芒更盛了幾分.
「嗯,許兄說的有理,林某平生也最恨這種嚼舌根的小人!到時候若是哪個不開眼的壞了咱兄弟的好事,哼,必讓他血濺三尺,為民除害!」林長天的臉上正氣凜然,頗有古之俠客的風采。
柳青山學著林長天之前的模樣豎起了拇指,好一個「兄友弟恭」!
「不過玩笑歸玩笑,防還是要防的。」柳青山又對許用叮囑了幾句,活到他這般歲數,著實見過太多的陰謀與背叛了。
許用也不在胡鬧,反倒是對柳青山一躬到底,「前輩的教誨,就算是不拍馬屁也會留在心中的。不過那魔音的事情,想必您也能.……」
柳青山擺了擺手,苦笑道:「長天之前倒也跟我談過,可說句實話,老夫什麼陣仗也都見過,可唯獨這事是聞所未聞。別說是覺醒世之後的秩序了,就是往前再推個幾百年,縱觀中土和北域兩界也沒聽過這麼玄乎的。」
「千年前也沒有嗎?」林長天蹙起了眉,抿了抿嘴,終究是沒把心裡想著的后話說出去。
他總不能告訴二人,這事我在夢裡見著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