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十二想了很久,還是選擇了櫻花粉色的麻繩。
倒不是半老徐娘的那根不好,畢竟泗山有句老話,女子好,最好是少婦。
可奎生是有些色弱的,匆忙之間也分不清個粉紅,便拽起兩條相同樣式的麻繩慌不迭地趕了過來。
「奎生拿錯也就算了,兩條顏色相近的麻繩,爾為何還要挑上許久?奉勸你一句,別耍什麼花招,畢竟自己的生命可付不起第二次。」林長天撇了她一眼,拾起了地上的發簪,給公孫十二別了回去。
公孫十二咬著嘴唇,聲音糯軟:「大人有所不知,那根.……是死亡芭比粉。」
「您可真講究,林長天豎起了大拇指,臉上有些嫌棄:「可愛死了呢,請一定要這樣保持下去哦。」
公孫十二的臉上浮起了一片飛霞,朱唇輕啟,吐氣如蘭,似乎是在撒嬌,韻味十足。「一直以來誇妾身的都是些性感,柔媚諸如此類的艷詞,可偏偏只有大人您誇妾身可愛呢.……」
林長天有些奇怪,合著北域里的人都聽不懂陰陽怪氣嘛,他這麼想著,大拇指豎的直挺,在公孫十二羞赫的臉龐邊吹了口氣,邪魅的說道:「女人,你可真是兔兔不吃草,可愛死了呢。」
這倒是給公孫十二整愣在了原地,她沒搞明白,這兔子死了不應該是飽餐一頓的好事嘛,跟可愛有什麼關係?
兔子是重吃還是重看呢?從中可窺一斑,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文化差異了吧。
不過不吃草的兔子想必紅燒起來是能消除這種代溝的。 ……
泗山的二次掃盲行動正雷厲風行的貫徹落實著,其中受害最大的莫過於滿口不離娘的戚勇和連華了。
戚勇捧著書,老老實實的跟俘虜們一塊接受柳青山的「諄諄教導」。
他們聽得很認真,因為前幾日老頭把木棍換成了狼牙的棒子。
「自古有陽而生萬物,萬物朝始,都離不開這上蒼的恩賜。只不過天底下不公的事打一開始就註定了,有人終日奔波生計,有人勾欄一擲千金,大千世界,無論北域還是中土,人生都不過百年,所以很多事情都得看開些,不能受了委屈,眼眶一紅,就尋死覓活的,那成了什麼樣子?」柳青山捋了捋鬍鬚,喝了口熱茶,指著正襟危坐的連華說道:「你小子這幾日倒是老實,來講講,悟了什麼道理啊?」
連華撓了撓頭,漲紅了臉,半天才從嘴裡憋出一句話來:「俺覺得,這投胎是門技術活,很明顯,俺技術不行.……」
聽著連華的渾話,這時候的眾人也都鬨笑起來,學堂裡外都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前輩,我倒是覺得天命註定,各安其命就好,有人生下來就是奴才,有人打娘胎就註定要登上巔峰,如此看來,碌碌無為反倒是最好的,您覺得呢?」說話的是裘安,他臉色很平靜,似乎他說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眾人也都打住了嘴,神色黯淡下來,郭淮盯著裘安的背影,抿了抿嘴唇,想說上兩句話來駁斥他的「歪理」,可搜腸刮肚了一番,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中土那地兒都不用說,就北域里的三雄,哪個是與世家大族脫了干係的?
柳青山捋了捋鬍子,看著裘安笑道:「老夫的家世比你如何?」
「前輩罪族之後,北域無人能及。」裘安拱了拱手,站起了作揖說道。
柳青山臉上的笑容不變,扭過了頭,指著眾人罵道:「瞧瞧你們那副爛泥的德行,忘了自己什麼身份?都把腦袋給我抬起來,低著頭裝哲學家呢?讓你們看開些,人生百年,塵隙之間,彈指便過,這倒是事實。可因此,要是一輩子沒做下幾件值得在床上給婆娘吹噓的事情,整日里都貪生怕死,碌碌無為的,那活著還有個求意思!哪裡有不公,就讓它與這世道一起下地獄去吧,一幫子的悍匪,在這裡給老夫充什麼良善之輩吶!」
「一路搶到中北去!」郭淮猛地站了起來,拉著身邊的戚勇揮舞起手臂,嘶聲竭力的喊著,把安靜的眾人又點燃了起來,渾話漫天的飛在了學堂內外,只剩下裘安一人愣在了原地。
「叫喚什麼吶,那學堂的門帘讓人掀了開來,走進來的是一路風塵僕僕壓著公孫十二趕回泗山的林長天。
這廝呲起了門牙,看著見到他來都裝出一副讀書模樣的悍將笑了起來:「嘿,志氣都挺大的,不過區區一個中北就能餵飽你們咯?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吶,那地不過是整個中土裡最貧瘠的一塊罷了,只是挨著咱們北域近些。不過話說這麼一比較,嘿,怪不得老說北域里的匪活該下了地獄,原來人家那地盤才是天國啊!」
眾將不禁莞爾,但又不敢笑得太過放肆,一個個憋得很是辛苦。
「你們也都知道,本帥也是從文淵神洲一路走回來的,什麼陣仗也都見過,那汝周城裡,有天上飄著的,如若仙人。那林氏裡面也有地里行著的潛龍,可說到底,也挨不住我手裡的一柄長刀。依本帥而看,要麼就龜縮在泗山苟延殘喘得了,但是真要拉出去練練,那就打到他整個中土俯首稱臣為之!」
那日泗山有很多鳩虎,對一人低著身子,許下了誓言。 ……
大帳中的空落很多,有人坐在堂上,有人俯在台下,階前階后,各懷心思。
林長天在帥位之上,冷冷的看著裘安,柳青山立在他的身旁,公孫十二跪在一邊。
「裘安,你瞞了的事情,不給本帥一個解釋么。」
裘安搖了搖頭,直起身子:「公孫十二的確與我在馬輝的帳下共事過,可那幫驍騎別說是我了,連郭淮將軍想必都未曾聽聞。除了這兩件事情,裘安自問沒再給大帥說過些什麼了,又何來的欺瞞之言呢?」
林長天轉頭看著公孫十二,腰間的長刀不知何時被拿到手裡把玩了起來,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妾身該交代的也都說了,妾身只是奉馬輝大帥的旨意帶這股驍騎來渭南山關搦戰的,至於這人馬的來處,妾身是一概不知的。」公孫十二低著眉,一副恭順的模樣,眼角不斷瞟著林長天的臉色,雙指扣緊在地上,遲遲也不挪位置。
林長天看著柳青山,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說道:「柳老前輩,既然裘安和公孫十二都說未曾誆騙了我們,那豈不是這二人.……」
「既然無用,留著有患,理應殺之!」柳青山接過了林長天的話頭,蒼老的面容上多了幾分兇狠,看著下首的位置,猙獰而果決。
裘安連忙俯下了身子,把姿態放得極低,遲緩而又堅定的說道:「林帥既然答應留某性命,今日卻又為何反悔?山上思想教育的時候,雖說不如郭淮那般積極, 可咱表現也算勤勉,閣下位高權重,說殺就殺了,倒也不打緊。可作為將死之人,還是要奉勸您一句,若我身殞他鄉,最好是有個靠得住的理由,不然,恐馬輝的兵馬擇日就會踏平泗山!到那時候,我墳墓的旁邊一定會留著您的位置。」
「什麼力量能頃刻間破了我泗山呢?恐怕渭南山關的門戶都夠馬輝打上一陣子的了,你這笑話可並不好笑。」
裘安沒有言語,把背挺了起來,反倒是公孫十二替他回應著林長天的問話:「您的強大,妾身是看在眼裡的,如果只是馬輝大帥一家與泗山對上,那也如您所言,恐怕兩軍在渭南山關前就得對峙上幾個月的時間,畢竟一隻老虎需要提防身周的兩隻同類,而尋釁的惡狼卻是身後無所顧忌。可一旦裘安大人身死在此處,那老虎勢必大怒,他的同類出於對北域規矩的忌憚也不會趁機落井下石,那在這凶獸的全力施展之下,恐怕渭南山關十日必破!而門戶大開之後的泗山,能抵得住那般悍勇的驍騎突襲?」
「通神境不夠說話嗎?」林長天收起了長刀,身子卻依舊懶散的癱坐在帥位之上。
「通神境只能說話。」裘安接過了話茬,拱手回道,不卑不亢。
林長天蹙起了眉,柳青山捋著鬍子站了出來:「如果再加上一位敕天的老兒呢?」
「那自然是我這條命只能白白折在此處,裘安重新佝僂著身子,無比恭敬的說道:「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您把那罪族的身份擺出來,強壓小子去死我也絕無怨言,這北域諸部也沒人會替我復仇的。」
這倒是讓林長天臉上有些不解,對著裘安說道:「本來也不會殺你,我與柳前輩嚇唬人的罷了。可話說回來,這罪族的身份這般好使?」
裘安盯著林長天,眼神清澈,較之前倒是少了幾分惺惺作態。「世間所有的人都可以謾罵著罪族,把他們的屍骨當做踐踏的資本,可唯獨北域里的一草一木至死也會念及著往日的恩情,無論是年老的長者還是稚嫩的孩提。」
「這是為何?」林長天坐直了身子,擺出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裘安也不言語,把目光投向了柳青山,林長天知道,他的眼神里也藏著一絲埋到心底里的期望。
「大概是因為天棄養的地方讓我罪族給找回了公道。」
柳青山耷拉著腦袋,看不出是清醒還是在說著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