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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野小子 第六十五章 余百里的天機

  帳中的煙火有些淡了,許是因為走的人多,連柴薪都顧不得添了。

  張毅手裡的刀抬高了幾尺,鋒芒依舊。林長天背著手,卻絲毫沒有要戰的意思,他察覺不到這刀里的殺氣。

  「要說什麼就說吧,太久沒有動靜,我手下的人會闖進來的。」林長天慵懶的伸了伸腰,圍著爐火暖起手來。

  張毅搖了搖頭,扔下了手中的刀,苦笑著說道:「你不像他們,瞞是瞞不住的,想從哪裡聽起呢?」

  林長天走到了帥位之上,指了指帳外,語氣淡漠:「我不過是因為跟你相處的時日短點,從而沒把你當成同伴。自然也就不會像奎生他們一樣,對你之前的推心置腹全都一股腦化作了現在的恨之入骨。」

  偌大的營帳里顯得有些孤冷,空氣中的氛圍很寂寞,清靜到了極點,彷彿一根針落在地上都會掀起極大的「風浪」。

  這根針還是被觸動到了。

  張毅坐在帥位之下,顯得有些拘謹,老實講,他接下來要說出的話語可比自己發動兵變時的舉措還要讓人驚駭的多。

  「那就勞煩你,當一個旁觀者,聽聽我張毅的故事。」林長天對上了他的目光,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去。「天機這種東西,反正很早以前在北域的時候是沒人信的,我也不例外。」

  林長天拔出了刀,止住了張毅的喋喋不休,看著他說道:「如果是以前,你我大可席地而坐,把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說他個幾天幾日,直到盡興為止。不過現在這副局面,你沒那麼多的時間來留足你的命。」

  「好!那咱們就談點能多留我命一會的東西,平心而論,我像是蠢貨么?」張毅盪開了林長天的長刀,神情嚴肅的說道。

  林長天眼珠轉了轉,心想還有這主動找罵的好事?於是一本正經的說著:「怎麼講呢?不能說毫不相關吧,那簡直是一模一樣。這話能從你張毅的嘴巴里說出來,就已經多多少少有些問題了。怎麼?在北域跟余百里混得久了,智商也讓傳染了?」

  張毅沉默了半天,也不管對方不按套路出牌,按著自己的劇本繼續說道:「我肯定不是蠢貨的,那為什麼.……」 「不,你是。」林長天打斷了張毅的下文,神情嚴肅,像極了宣告結果的主治醫師。「我當然不是蠢貨。」

  「不,你當然是,誰會蠢到放棄了大好局面去干這掉腦袋的事情呢?」 「你等我說完不就知道我張毅為什麼要去做這千夫所指的事情了?」

  「好,那你說吧。」

  「首先,我肯定不是蠢貨的。那為什麼.……」

  「不,你是。」 ……

  「豎子安敢辱我!」如此循環往複無數次之後,張毅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提起刀朝著林長天沖了過來。也不見林長天有什麼動作,只是手腕一抖,張毅的刀便碎成了幾截,乒乒乓乓的掉落在了地上。

  界武的強度哪裡是尋常刀器能比得上的。

  林長天把僅剩的半截黑刀架在了張毅的脖子上,賤兮兮的笑道:「我這把刀可是少有的極品,只不過在汝周城的時候讓個老王八給我折成了兩段,不然,現在斷的可就不只是你手裡的那把刀了。」

  張毅憋了半天,臉色由紅到青,又氣得發白,死死的瞪著林長天說道:「余百里之前還囑咐我,讓我好生磨磨你的性子,好做個成功的墊腳石,可今日看來,就您這份做人的「功力」,恐怕是橫掃北域都找不出來幾個。」

  「余百里還能囑咐你什麼?難不成是讓你張毅造個反,帶著幫叛軍大肆破壞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秩序?」林長天漫不經心的說道,但是臉上的表情卻不再是那般輕鬆,他似乎已經嗅出了一些端倪。

  話音剛落,張毅卻真的點了點頭,神情複雜。「你可能不知道,余百里之後幾乎是把山寨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託付給了我,奎生的刀是我教的,他帶兵打仗的本事也是從我這裡學走的。不過很明顯前一樣糙的入不了法眼,但是在後一件本事上那絕對是天縱奇才。如此的恩遇和地位,再沒心肝的惡狗也不會反咬飼養他的人一口!」

  「可你是匹狼啊,張毅。林長天放下了手中的殘刀,平靜的說道:「你背叛過余文龍,又拋棄了泗山的盟友,跟隨你多年的下屬也因為你的野心而喪命。更別提那些無辜枉死的易山同袍了,上萬的屍骸,可都是因為你而鋪在泗山北面的。直到現在,那裡的土壤還滲著紅吶。對了,你可別忘了,從頭到尾,我都在旁邊看著吶。」

  張毅笑了起來,聲音在回憶面前顯得蒼白無力。「對,你林長天最懂人心了,我張毅生下來的確就是狼子野心!可今兒我這匹惡狼還真得跟你說道說道。易山的兄弟,我張毅欠他們幾輩子都還不完的恩情。泗山的爺們不計前嫌,認我張毅當了將軍,一起上陣殺敵,他們的恩情,我一生一世也還不完。至於從關外來的三人,一個是我親手調教出來的悍將,我現在也沒臉稱奎生他是我的徒弟;一個是捨命為了救我,以至於到今天都要以那副模樣示人的許用兄弟;還有陳子良,當年我不能服眾,是他一柄長槍堵住了那幫人的嘴!這幾位兄弟的恩情,我張毅下輩子做牛做馬都還不完。這些都是我的罪過,我自在地獄里懺悔,哪怕是千秋萬世,我張毅也絕無怨言!可就算是身墜輪迴,靈魂在九幽之處受無盡寒苦,我也敢說你林長天和余百里,欠老子的那倒也多了去了!」

  林長天冷哼了一聲,手裡的殘刀再度揚起,殺意盛起。「余百里跟你有什麼勾當,那是他的事情,他不願意告訴我,我也絕不過問。可你今兒必須得說說,我林長天一年以來都在中土地界,與這泗山天南地北的,能欠你些什麼!」

  張毅迎著林長天的刀尖走了上去,凜然不懼,甚至是帶著幾分悲憤,朝著他怒吼了起來:「余百里已是太虛境的人物,身為界者,你不會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吧?一朝間,敕天之上,則玄機自然,道法人間。這是何等的強大,只一神通便讓我這肉眼凡胎看盡了天機,甚至連你迷路去了北域也是他早已料到的事情!嘿,不過有一點你說對了,我張毅還真就誰都不服,他老天爺說長橋山之戰我會因輕兵冒進而害了許用兄弟,行,大不了我張毅負責斷後的差事這總行了吧?結果,你也是知道的,反倒是成了我陷入重圍逼得許用千里回援!」

  不知什麼時候,那柄殘刀,也落在了地上,如墮雲霧。

  「他余百里自然也是看了事關某人的天機,只不過我肉眼凡胎,哪裡能懂你們這些人物的心思?反正我只懂兩件事,前因是肯定有人得造反,把這北域再攪個一塌糊塗。至於這後果,自然全在你林長天身上了。與其讓別人作這叛亂的由頭,把握不住自家兄弟的生死,那還不如我張毅來的好!反正,到了最後,都不過是給你林長天鋪路罷了。」張毅搖頭晃腦,瘋瘋癲癲,嬉笑怒罵,時坐時立。後面說的什麼林長天再也沒聽清,好像真的是因為泄露了什麼而遭受到天譴一般。

  林長天有些不解,愈加煩躁,甚至是帶著幾分怨恨。他好想把眼前這個已經失了神智的張毅剁成碎塊,心中的暴戾燃及至整個胸口,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他耳邊低喃著,蠱惑,哀求,斥罵,威脅。

  他快有些控制不住了,只能盤腿坐了下來,恍惚間,彷彿有股清明在眾多黑暗之中雜生了出來,如同異類。

  快要被勾出來的惡念如同積雪遇陽一般,寸寸消退,最終,帶著它的暴躁不甘的回歸於無盡幽狹的深淵之中。

  伴隨戾氣空凈的,還有在林長天身後,若有若無的仙人撫頂。

  剎那之間,張毅也恢復到了原先的平靜。他笑得有些慘然,把刀撿了起來,放回了林長天的手裡,滿腔不甘,卻又無比知足:「林長天,你說我張毅的野心害得上萬同袍鋪成了白骨之路。可有朝一日,你早晚會知道有多少人為了你而永世喪命,甚至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但你不要因此而落淚,甚至是做出些小孩子的推脫之舉,這一切皆是虛妄,唯有命中注定的天機,才是你應該要去憤慨的對象。」

  帳外的腳步有些嘈雜,似乎有很多人圍在了門口,聽著奎生大聲喊道:「林哥,出了什麼岔子嗎?」

  還未等林長天回應,張毅卻是仰天大笑了起來,沖著刀尖撞了過去,又一把推搡開林長天,退了幾步,踉踉蹌蹌,轉過身來,面對衝進來的眾人指著林長天豎起了拇指,語氣中儘是欽佩之意:「我張毅自以為豪橫,可沒想到遇見了林帥,好生手段!折在你手裡,值得!」

  說罷,竟是這般就斷了氣,雙眼合的很緊,似乎心滿意足,死而無憾。

  眾人愣了很久,戚勇率先舉起了手中長刀,單膝跪地,用盡全身力氣嘶吼了出來:「林帥威武!替我泗山清剿逆賊!」話音剛落,便起此彼伏。

  或許只有林長天知道,張毅死的有多「委屈」。

  幸虧臨了臨了,割捨不得的已經不再是虛妄的野心,而是被替換成了幾張初出茅廬的年輕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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