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天最近很倒霉。
身為主帥,他所率領的軍隊一路上連個人影都沒見著,實在是無聊至極。在接到戚勇的消息之後,便馬不停蹄的往易山趕去,誰知正好遇上了已經得勝歸來的泗山眾人。得,又撲了個空,底下的將士眼神里儘是幽怨,北域這終日拿命搏命的地界,哪個好男兒不是生死看淡?本來是沒人相信運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可誰知自家林帥帶隊以來,完美的避開了任何一股易山的敵人,這倒是沒什麼,可偏偏卻只讓身後相隔不到幾里地的奎生將軍給吃了個乾淨,這就實在讓人不得不信起了神佛。
要知道,泗山是拿戰功說話的,合著人家回去后都能吃香喝辣,自己出來一趟就是為了體驗把從泗山到易山的「自駕游」唄。
林長天麾下的士卒一個個面色頹然,更有甚者捻了把土,插上了香,嘴裡念叨著老君庇佑,老君庇佑,趕緊天降幾個敵人吧;還有人在胸前划著十字,禱告著天賜戰機。這讓林長天看的不好意思了,他連唬帶嚇,夾雜著幾分無賴從奎生手裡強行搶過了斷後的任務。
可任誰都明白,這易山上面已經是亂成了一團,哪裡會有追兵呢?
林長天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總不能讓弟兄們失落不是?他這般喃喃著,抬頭望起了天空,看著太陽自言自語道:「今天天氣多好啊,肯定是看見我出來了,天公都在作美呢,所以白白挨凍的原因肯定跟我沒關係。咦?這天上怎麼有了個黑點.……」還沒等林長天看個仔細,那黑點卻是越來越大,直接砸到了他的頭上。
求仙的,拜佛的,禱告上帝的,都愣在了原地,看著自己的信仰出神,腦海里不約而同的蹦出了一句髒話,嘿,這真他媽靈!
林長天運起罡氣,生生阻擋住了黑點的墜落,定睛看去,竟然是個女子,把手放到鼻間,覺著還有些生氣,便給她體內續起了活運。
就這樣溫養了半天,女子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這人正是從易山上縱身而越的王憶蓉
林長天饒有興趣的打量了她半天,倒不是見色起意,實在是他沒搞懂,這易山的匪徒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兇猛了?連一個女子,都拿跳崖當作鍛煉磨礪膽量,真是值得欽佩啊。
如果泗山的將士曉得了他們家主帥的腦迴路,恐怕就再也不會懷疑倒霉是跟運氣有關的了。
「你是易山中誰的部下,真夠爺們!這麼高的崖說跳就跳,女人,你成功引起了俺泗山英明神武兵馬大將軍兼奇襲縱隊智勇無雙第一指揮官林長天的注意。」
王憶蓉縮成了一團,摸了摸自己的臉龐,不可置信的看著四周,「我活下來了?」
「不,林長天一本正經的看著她說道:「有的人死了,卻還活著;有的人活著,卻已經死了。生死未卜,陰陽混沌,所以嚴格意義上講,只是這一秒的你還活著。」
奎生嘆了口氣,一把將林長天拉開,拿刀架著王憶蓉的脖子說道:「還勞煩姐姐把這前因後果說上一說,畢竟你這出場方式,整個北域里都是獨一頭。」
那女子卻也不懼,只是怔怔的望著天空出神。
自己的男人是個廢物?不,那時只有她看見了楊奉拔刀的前奏,窩囊了一輩子的嘍啰正打算做回英雄,卻讓即將要「救」下來的妻子給攔了下來。
「他是救不了我的,王憶蓉喃喃著,臉上帶笑,眼裡有淚。在空中的一剎那,她腦海里反倒是冒出了一個荒唐的想法。
北域里的人命很貴重嗎?輕賤如草芥罷了。如此說來。那虛假的貞烈,又能值幾斤幾兩?
她還沒有得到答案,便砸落在了林長天的頭上,這與她身份絲毫不幹的哲學探究也因此戛然而止。
「看來是易山的走狗無疑了,半天都不開口,索性一刀殺了得了!」奎生假意把刀刃翻了過來,用刀背嚇唬著愣神的王憶蓉。
「別,別,將軍實在不瞞您,妾身這就從實招來。」死裡逃生的王憶蓉連忙回過了神來。慌不迭地擺了擺手,把在易山上的遭遇原原本本的講了出來。 ……
戚勇看著眼前面色發青的漢子一時間竟是語塞住了,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無助的看著呂梁。
這漢子正是逃出來的楊奉,他從易山下來之後,偷了匹馬,便徑直朝著之前與戚勇等人相識的地方疾馳了過去。算他走運,一路上避開了搜尋的易山守衛,不過這漢子也很倒霉,心思縝密,布局了半天的路線,卻又偏偏因此與自家的婆娘失之交臂。
「對,俺沒騙你,你也沒聽錯,讓俺加入泗山吧,就算讓俺陣陣當炮灰,那俺楊奉也絕無二話!」楊奉通紅著眼,把兩個凍得直哆嗦的小崽子拉到了他的懷裡,拿體溫給捂著熱乎。
呂梁也傻了眼,他朝戚勇攤了攤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戚勇攏了半天頭髮,都覺得自己有些禿了,也沒拿出個主意來。楊奉看二人這般作態,也不讓他們難堪,拱了拱手說道:「俺知道這樣做突然的,您二位不信,俺也沒辦法。但是,俺有一條能破易山的妙計,二位答應給俺報仇,俺立馬就獻出來,助泗山兄弟們砍了張毅的狗頭!」
「那,你不妨先說說,有甚東西,夠資本讓你說出如此的大話?」戚勇狐疑的看著楊奉,要不是他拖家帶口的,自己可著實信不過這位圓滑至極的北域老油條。
楊奉拔直了身子,指著天上說道:「俺曉得一條通往易山背面的密道,您二位應該知道這是什麼份量吧。」戚勇跟呂梁對視了一眼,滿臉都透著不信,「如此之事,不論真假我二人都做不得主,正好我家大帥在前面十幾里的地方,你可願隨我等去問上一問?」戚勇似乎是在徵求楊奉的意見,可那死死握著他肩膀的大手分明是已經為他做出了選擇。
楊奉一把甩開了戚勇的控制,揚起了頭顱,高聲說道:「不是只有泗山的人才講信用的,你也少嚇唬老子,俺身正不怕影子歪,去就去,前頭帶路!」
戚勇愣了很久,對著楊奉豎起了大拇指:「夠爺們!可待會你小子話里要是有半句紕漏讓我給逮住了,那可就怪不得咱了。」
楊奉冷哼了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緊緊跟隨著呂梁,拍馬便走。 ……
「也就是說,你丈夫為了逃脫張毅的魔爪,趁亂帶著你跑下山來?山前打仗,便走了條山後的小路下來的?」奎生把刀收回了鞘里,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林長天蹲在地下畫起了圈圈,大圈套著小圈,幾個簡單的線條之間,卻是已經勾勒出了一位粗獷男子的形象。「來看看,這長相是你口裡描繪的丈夫模樣嗎?」王憶蓉把頭湊了過來,掩著嘴驚呼起來:「您之前是見過他嗎?怎麼會如此神似?」 林長天還未開口,奎生卻搶在他前頭說道:「你哪裡知道我林哥的本事?簡簡單單畫個人,那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要知道當年在秦皇幼兒園的時候,我與林哥可是被稱為美術班的卧龍鳳雛!」 「哪裡哪裡,還是老師慧眼識珠,當時咋誇咱倆來著?說只要你我一直畫到下輩子,那必能在藝術這條道路上成就一番驚天偉業!」 「誰說不是呢,若沒有這該死的覺醒世,說不定故宮裡現在正陳列著林哥與我的畫作呢。」
二人互相間「奉承」著,插科打諢,逗得眾將不禁莞爾。遠處的塵煙突然翻滾了起來,奎生立馬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只是一個眼神,泗山的將士們就布起了戰陣,握緊手中的兵戈,蓄勢以待。
「大帥!相隔還有幾百米便聽著戚勇高聲呼喊著林長天的名號,他快馬加鞭,如同離弦的利箭,瞬間掠到了林長天的面前。戚勇翻身下馬,拄著刀說道:「大帥,我部有緊急軍情,或可一戰而定易山!」
話不多時,只見他身後緊跟著大隊騎兵勒住了馬,滾鞍而下,齊聲唱喏。
林長天撓了撓頭,連忙扶起了戚勇,高聲喊道:「從此以後,我泗山不興跪禮,直拱手抱拳即可,聽懂了沒有?」 「諾!」眾將士還是跪著應道。林長天傻了眼,還是戚勇給解了圍:「爾等速起,休違大帥之令!您勿見過,這規矩實在是太多年了,兄弟們一時半會也改不過來,容您緩些時日。這且先放后不談,大帥,我軍或許可一戰而定易山局勢!」
「哦?此話是從何說來?」聽著林長天發問,戚勇連忙一把拽過來身後的楊奉說道:「這人原是易山的賊匪,老婆讓張毅給逼得跳了崖,據他言說,有條直達易山背面的小路,若是能辨明真假,必可一戰而.……」 「你先等等,林長天揮了揮手,示意奎生把縮成一團的王憶蓉給帶了過來。「一個跳了崖丟了丈夫,一個卻因此沒了老婆,你抬頭看看,可認得這男子?」
不消林長天來說,二人便愣在了原地,隨著孩子的一聲叫喊,楊奉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一把擁過了自家的婆娘,涕淚滿身。
「你這婆娘命大哦,這都能活下來。」楊奉蹦出了兩人家鄉的話嗚咽著說道,聽起來含糊不清。王憶蓉狠狠錘了他胸口一下,叉起了腰:「怎麼?巴不得老娘死了好讓你續新房?我告訴你,虧得咱命大,遇到了貴人,讓這位菩薩心腸的小哥給救了下來,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二人絮叨了半天,不過是半日有餘的分別,卻足足說上了一個時辰,夫妻的夜話還沒等天暗,便一股腦的露了出來。
生死之間,陰陽相隔,幸蒼天有眼。
除了一直性子急烈的戚勇以外,大家都安靜著看著夫妻二人的「竊竊私語」。
林長天瞥了眼正抓耳撓腮的戚勇,搖著頭拍了拍他肩膀說道:「戚勇,你小子是不是從來沒嘗試過愛情的苦啊?」 戚勇先是一愣,隨後冷哼一聲,緩緩說道:「傻子才喜歡吃苦呢,俺向來只偏愛甜食。再說了,女人,只會耽誤拔刀的速度。這可是陳子良將軍的至理名言!某就是他教出來的,麾下士卒都把這句話奉為我泗山七大真理之首。」
「哦?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說這話的陳子良身邊卻還有林小兮陪伴?而你……」林長天故意掐了后話,把戚勇聽愣在了原地,懷疑起自己的人生信條來。
見那夫妻二人好像是說完了私話,攜手朝林長天走來,撲通跪下,楊奉大聲說道:「大恩難言,您要是不嫌棄,俺願留帳前聽用,為您效犬馬,犬馬什麼來著?俺可是把這輩子的文化都用上了!總之一句話,從此俺楊奉這條命就是您的了!」
林長天慌忙攙扶起了二人,正欲說些什麼,卻見戚勇正朝著他狂使眼色,這倒全讓楊奉看了個乾淨,連忙說道:「怪俺這記性,實在是太激動了,那繞到易山背後的路啊,是真有的,而且應該是只有俺一人知道。」
泗山眾人的眼睛里放出了光,熾熱的看向楊奉,等待著他的下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