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林長天疑惑的看了眼陳默,等待著後者的下文。
陳默思忖了一會,等這些天的情報理了個通透,才緩緩開口說道:「此事還得從柳老前輩說起。他老人家去北域尋人之後,就斷了聯繫,但在我等去汝周的前幾天卻是突然來信,而那位在汝周城裡救你的敕天強者也是在這個時間突然冒出來的。」
林長天臉上卻不驚訝,似乎只是對柳老前輩更好奇些。「那也就是說這少年模樣的高手並非「禹」里的人么,柳前輩的信里又發了些什麼牢騷?跟以前一樣,埋怨你辦事不利,一天到晚磨磨蹭蹭?」
這倒是讓陳默無奈的苦笑起來,畢竟他與上層請示的時日實在太久了些,那柳前輩還在汝周城裡的時候,一月十八封信有十封都是在罵他拖延誤事的。可這著實怪不得陳默,畢竟「禹」向來和文淵神洲兩不相犯,憑你柳青山一句話就讓「禹」插手千里迢迢外的文淵洲里的內事,那你的面子也忒大了些。
「這次倒不是柳老前輩的埋怨了,信里讓你從汝周出來之後務必回趟北域,小林子,還是你自己看的好。」
林長天蹙著眉頭接過了信,書寫的筆跡仍然蒼勁有力,信封也被保護的很是周全。可這翻來覆去,也不過言簡意賅的十字:汝周事了,長天速回北域!
「如何?」陳默湊了過來,看著林長天怔怔的樣子問道。
林長天卻是默不作聲,心裡卻是泛起了嘀咕:「既然事關北域,怎會借他人之手給我?難不成要我把陳默也忽悠過去嗎?」
見林長天不理自己,陳默朝手上哈了口氣,正欲一巴掌拍將下去,卻見林長天回過了神,望著他的眼神極為詭異,熾熱中夾雜了幾分曖昧,直把陳默看的遍體生涼。
「陳默大哥,既然如此,事不遲疑,還得勞煩您陪我走一遭了。」
「我?陳默指了指自己,有些發懵。「我要留在文淵神洲呢啊,剛來就曠崗,還不得讓上面那幾位活剝了我的皮?」
林長天搖了搖頭,將食指放在陳默的嘴邊,表情嚴肅,故作神秘:「還不明白嗎陳默大哥?你道是那敕天強者是無緣無故來的?那都是「禹」中的上級對你的考驗啊!」
「考,考驗?沒人通知我啊,完了,今年的獎金又得被扣光了。」
「不,不,不,此事非彼事,這次之考驗乃是「禹」為了栽培你才有滴。你想想,哪裡會無緣無故出現個敕天的強者來幫忙的?這不是離譜嘛,所以啊,這是你上層用心良苦,暗中示意你一定要緊跟著柳老前輩,只不過事關重大,自然要行如此手段。」
陳默讓說的有些迷糊,但仔細想想,林長天說的實在是句句在理,於是鬼使神差之下,陳默遲疑的開了口:「那,既然話已至此,不如收拾收拾,今晚就走?」
「陳默大哥,你怎麼還不懂吶!現在動身,啟程北域!」 ……
關內的風景一年四季,關外的大雪從未停歇。
陳子良藏在半坡的山堆之中,捂著胸口的傷痕,如同一匹孤狼在審視著下方的獵物。
手裡的長槍顫抖著,他已經蟄伏了整整兩日有餘。
如果不是一年來歷經了無數生死,恐怕光這傷勢就足夠讓陳子良殞命黃泉了。
可他也沒得辦法,畢竟北域從來都不會信奉憐憫。
於是那長槍出手了罷。
寸芒之間,乾淨利落。只帶起了幾片落葉,歸根的時候卻是身不染塵。
雪,還在下著。
衣服已經泥濘了許多,林小兮送給他的香囊卻是完好無損,一絲的污垢也沒有沾上。
他已經沒有力氣將這香囊還給它的主人了,那山下隱約間又來了一夥身影,嘈雜且勢眾。
「看來今日是回不去了咯,嘖,真香吶。」陳子良喃喃著,把香囊放到鼻尖貪婪的嗅了幾口。
這囊中的芳草其實早已沒了味道。
陳子良把它掩埋在泥土裡,做上了只有兩個人才懂的標識,然後提起了長槍,奔赴群影而去。
只見他立於山口,長嘯一聲:「北邊的蠻子,可識得陳子良?哪個來送死,還是一起做某槍下的亡魂!」
說真的,一路疲累的林長天心裡是很不爽的,路程遙遠,好不容易至了北域,卻是跳出來好幾伙的腌臢,要劫他的財貨,隨手打發了,緊接著又是一堆,這北域之南什時候這麼亂了?按照以前的規矩,碰到茬子或者給一夥使了銀錢,就保你在這片地界暢通無阻了,怎麼會像現在這般不合規矩,兩伙土匪見面,反倒是自己先打了起來。
「真是離譜,按道理不是余百里統一了北域么,就是交這保護費也給一家就好,哪來這麼多的山頭?現在這副光景,比我離開之前還要亂上許多!」林長天自顧自的發著牢騷,要不是陳默為了謹慎行事,自己早就將這幫腌臢打殺了,哪裡輪得著他們頤指氣使?
正是滿腔怒火沒處使,突有一人陣上挑。林長天哪管他後半句說了什麼,縱起幾丈之高,提刀便斬,陳子良也不甘落了下風,手中長槍掠出,銀芒對上了青光,短兵相接,二人這才看了個明白。
「陳子良!」 「林長天!」
這兩憨貨碰到了一塊,四目相對,各自鬆了口氣。
林長天臉上帶著驚喜,但轉瞬間眉目間卻儘是憂愁,看著身子不穩的陳子良趕忙上前扶住說道:「子良你這是怎麼了!受得這般重的傷,他們人呢?」
陳子良倚靠著林長天的肩膀,虛弱至極,輕聲喃喃著:「先回泗山再說,一定要去泗山,別回易山!」
說罷,竟是一頭栽進了林長天的懷裡,昏迷了過去。 ……
易山之下,無數的屍骸鋪成了一條上山的階梯,林長天捂住了陳憶筱和魏牟的眼睛,亦步亦趨的跟著前方開路的陳默。
「禹」里的其他人正抬著陳子良向前慢慢地行進著,似乎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踩進了這血海之中。
林長天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要知道當年的泗山鬱郁有青山之貌,是這北域之南中為數不多的綠色。
據傳是因為有天蟒之氣的庇佑才會造就出這方仙境。
但現在的樣貌,又怎是一個屍山血海就可形容的?
生機匿散,死氣沉沉。
就在眾人走到了泗山半腰的空當之時,灌木叢中突然湧出來了一幫子的大漢,從中轉出個身修八尺的巨漢。
那胖子滿臉的兇橫,他指著林長天一伙人喝道:「爾等又是哪來的蟊賊!西邊來的還是北邊來的?」
林長天卻也不惱,笑了起來,高聲喊道:「奎家兒,可還記得林長天吶。」
被喚作奎生的胖子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珠定睛望去,扔下手中的兵戈,哭著朝林長天跑了過去,將他死死抱入懷中,眼淚鼻涕一股腦的抹在了林長天的身上。
「你小子,比之從前的善面要多了不少的惡相嘛,看來的確是把苦吃盡了。」林長天也不嫌棄他的累贅,邊拖著奎生往上走邊笑言道:「看來體重是增長了不少,個子也拔的蠻高。到底是發生了些什麼,怎到了今天這步田地?」
奎生抹凈了臉上的淚水,抽噎著說道:「林哥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都盼了一年吶,沒想到在這麼個節骨眼上實現了,真是又喜慶又晦氣。」
林長天嘆了口氣,摸了摸奎生的腦袋,畢竟從小二人相依為命,他什麼性情林長天是再了解不過了,看來這段時日以來是吃了不少的苦。
「來的路上碰見子良了,渾身重傷,好險才救了下來。這泗山怎麼成了這副光景,其他人呢?」
奎生朝著林長天身後看去,發現了還尚有生機的陳子良,便鬆了口氣,緩緩說道:「之前也不知余帥出了些什麼事情,帶著沈易安不告而別,要不是正好有柳青山前輩來北域尋人,恐怕我等沒一個能活著從易山上下來的。對了林哥,柳老前輩來了之後我們曉得你沒事別提多開心了,走,上山去,大家都念叨你有段時日了。」
林長天點了點頭,不經意間說道:「是那些被余百里用武力鎮壓住的頭頭們趁此作亂的吧?嘖,這張毅的手段還是差點。」
誰知聽到「張毅」二字之後,奎生的眼睛里充起了血,把指節捏的生生作響,咬牙切齒的說道:「就是這廝暗中勾結那些個腌臢作的亂,想我等相處了多少日子,那麼多一塊在鬼門關走了幾遭的兄弟,卻是都被這廝生生坑殺在了易山之上!」
「張毅身後那麼多的婦孺牽累,他就不怕么?」
胖子冷笑了一聲,鄙夷的說道:「那廝的人性的確是有一陣的,但是過了之後,畜牲的本性就顯露出來了。那些個婦孺里的,有幾分姿色的都被他拿來拉攏人心了,還嚷嚷著北域女子生活不易,自當是早些配了主的好,至於幼孺老人,用之則留,無用則殺,是不顧得半點人倫!若是有朝他落在我手裡,非烹了他不可!」
林長天看了眼奎生臉上的狠戾之氣,嘆了口氣,心中不禁感慨許多。曾幾何時,這還是個詩詞不釋手的白面書生,現在的模樣,卻好似個活脫脫的北域悍匪,蠻橫至極。
不過這樣也好,在這亂世之中,活下來的資本也大些。
「奎生,收著點氣,一切等見了柳青山前輩再來分說,有他老人家在,局勢總歸是沒那麼差的。」
奎生點了點頭,拍著林長天的肩膀,一把將他擁到了眾人之前,對著一幫子大漢吼道:「兒郎們,聽好咯,這是我奎某的大哥,也是余帥的親傳弟子,叫人!」
一個個桀驁不馴的惡漢在奎生的面前卻是乖巧的如同綿羊,收起了臉上的肆無忌憚,拄刀下跪,齊聲喊道:「參見林帥!」
虎狼之師,振聾發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