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汝周城恐怕沒人能睡的安穩。
七族十老們對這從天而降的林氏部隊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一度將矛頭對準了衛氏。
這讓衛少卿實在是有苦說不出,他哪裡曉得林氏的這支部隊會越過那麼多的城池,如神兵天降一般,直逼汝周而來。
眼見著憤怒的汝周界者們將衛氏的府邸圍了個水泄不通,衛少卿終於是坐不住了,準備去面見那位十幾年來亦敵亦友的贏氏家主。
衛少卿顯得蒼老了許多,贏茂的眼神里也儘是頹廢。
二人相視,無言苦笑。
各自的算盤都落空了罷。
衛少卿原想乘著林氏大軍壓境,從而在其中斡旋,一是保了自家的太平,二是護了本城的周全。可誰成想,這林氏的兵馬來的是如此之快,是半點餘地都不留給汝周貴族們斟酌。
至於贏茂,從始至終只把林氏當作中北來的蠻夷,根本就不放在眼裡。他對汝周的戰力實在是太過自信了些,結果內城一戰讓謝道韞打的膽氣都散了許多。
那借林氏之手逼宮衛少卿以便在守住汝周之後重新將格局洗牌的想法也就落了空。
二人就這樣僵持了許久,衛氏族人也只能跟府外烏泱泱的一片汝周界者們干瞪著眼。
最終,還是贏茂嘆了口氣,緩緩的說道:「衛老,從太平之世一直到覺醒之世,眼看著七族從幕後走向幕前,你我共事了多少年,這叛徒的說法絕對是子虛烏有。」
衛少卿搖著頭,語氣里充滿了嚴厲:「我理解各位現在的心情,區區中北的蠻夷吃了豹子膽敢來挑釁天下的正統!而且首戰之地竟還選在我汝周,各位想必都是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飲其血,畢竟哪個好男兒能容得了這般的輕蔑?可問題是你們既然敗了!那就別把這火發到我衛氏的頭上來!」
贏茂緊皺著眉頭,喝住了身後群情激憤的汝周界者,頗為無奈的說道:「衛老,今日來是請您回去主持大局的,何必把話說開了呢?林氏的手段您應該也聽說了,等他完完全全打下了汝周,那衛氏恐怕也難以獨善其身啊。」
衛少卿輕蔑的看著下方神態各異的眾人,冷哼了一聲:「合著所謂七族十老,也不過是一幫倚仗祖上蔭光的蠢材罷了。既如此,按我的布陣去行事吧,明日一早,老夫親自去會會那謝道韞是個什麼角色!」說罷甩出陣圖便拂袖離去,彷彿半句話也不願意多說一樣。
看著衛少卿這般舉措,堂下的界者彷彿炸開鍋一般嘈雜了起來,牢騷與謾罵混雜在了一塊,誰也沒去管那老頭的陣圖。贏茂倒是看的無比認真,臉上的表情也從隨意到驚愕再變得惶恐,渾身顫抖了起來,跪倒在衛氏府邸之前,高聲喊道:「衛公高義,我贏茂從此聽您差遣,絕無二心!」
全場死寂的厲害,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贏茂是那般用意。
很多年前,文淵有傳言,衛氏可屠龍 ……
府邸之內,衛子夫看著淡然的衛少卿一臉不解的問道:「爺爺,現在不正是拉攏人心的好機會么,何故要戳他們的痛處呢?」
衛少卿的臉上有些輕鬆,似乎心情很是不錯,抿了口茶,笑著說道:「孫兒,那你說該如何?去營造一種我衛氏乃英雄現世,欲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的形象么?這樣的話,若勝還好,一旦敗了,這千古的罵名只會是衛家來背。況且,以那幫人的嘴臉,就算這次救了他們,過不了多久也會整日圖謀著把我衛氏推下水的事情。」
「那您就不擔心這七族十老背地裡放水,給咱家捅上幾刀?」衛子夫的眼眸里寫滿著疑問,他實在是不明白這種淺顯的人性道理衛少卿怎麼可能不懂。
衛少卿臉上的笑容更盛,摸了摸衛子夫的腦袋,寵溺的說道:「吾家麒麟兒終究是年輕了些,記住咯,人性,可從來不是紙上的些許道理就能拎得清的。這些個貴族千百年來對權勢的執著已經是到了給人做狗也要享用的地步了,可林氏偏偏不給他們這條路走,如此,那這些七族界者們死戰的念頭要比我們衛氏還要急切許多吶。」
話音未落,衛少卿便站了起來,背有些佝僂,似乎一城的命運都壓在了他的脊梁骨上,但這老頭卻是儼然不懼,語氣里儘是母庸質疑:「說來說去,這也是汝周人的汝周,干他中北什麼事。而且這七族十老也太多了些,此事過後,聽我衛少卿一人的就好!」
霸道的這天地都吭不了聲氣。 ……
天色拂曉,小院里的輕鬆與汝周城中的肅殺比起來,如隔兩世。
柳青山正跟林長天下著盤棋
棋盤無物,落子有形。
「昨日汝周滿城的氣運被一人壓了下來,卻又在一人的背上屹立不倒。」柳青山捻著鬍鬚,邊說邊下著這盤虛無縹緲的棋局。
林長天也不回應,只是胸有成竹的走了一子,淡淡地說道:「柳老頭,你的棋技還差點,是我贏了。」
這話把柳青山說的有些發懵,他仔細看了遍棋盤上的落子也沒發現自己有什麼落敗的跡象,以為是林長天暗藏殺招,趕忙開口說道:「可不興騙人的,你這全盤的「氣」哪裡有我多的,等等,難不成,你想屠我的大龍?」
林長天撓了撓頭,不解的看著柳青山說道:「什麼屠大龍?這不是五個子連一塊了?您這什麼眼神啊,我都三個了還不堵。」
柳青山被氣的臉色有些發青,扶著桌角,努力不讓自己昏厥過去,咬牙切齒的說道:「合著下了半天,老夫跟你走的是圍棋,你小子可倒好,擱著跟我五子連珠呢?」
林長天眨巴了幾下眼睛,滿臉無辜的說道:「您也沒跟我說下什麼啊,再者說了。圍棋這種高端物件,您覺得俺能會嘛?」
柳青山長舒了口氣,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說道:「那你可知,老夫偏偏找你下棋的用意啊?」
林長天擺了擺手,滿不在乎的說道:「那我能不知道?您一天天老不正經的,嫉妒咱這俊俏小生風華正茂,眼見著「姿色」遜我幾分,便做出這般「下流」的事情來,以顯得您學識淵博,通曉古今,從而招惹兩個孩子的歡喜,好奪得「正宮」之位,然後為所欲為,惑亂朝綱。」
不過林長天的騷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柳青山按在地上爆錘了一頓,緩緩說道:「行,那就你說的辦,老夫攤牌了,我為奪你的「正宮」之位,惱羞成怒將爾暴揍一頓,這個劇本你可還滿意啊,俊俏小生?」
林長天的嘴角抽搐了許久,才幽怨的說道:「你們北域打人都喜歡騎上身來的么,這樣的姿勢真的不甚雅觀,有辱斯文。」
柳青山活動著筋骨,滿意的站了起來,似乎每每將林長天揍上一頓,他的身心就會獲得極大的愉悅一般。
「行了,聊些正事,小林子,我且問你,這支林氏部隊你是交過手的,感覺如何?」
林長天的臉色凝重了起來,思忖了半天才緩緩說道:「老實講,除了那些後勤的雜兵和忙著清理戰場的二梯隊以外,碰見正兒八經的主力還是比較少的。但是可以肯定,這比我在中北遇見的要強上太多了,光他們的威勢就足夠壓倒這汝周的軍隊了。」
柳青山點了點頭,有些無奈的說道:「你出去尋人的時候我也走了一遭,城中有場大戰很是精彩,林氏為首的那將著實奇怪,他的氣明明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界者,可卻能硬撼贏茂,甘玉麟兩大「役生」境的強者而不落下風,這實在是匪夷所思,莫非,那些林氏界者身上的裝甲就是那神秘無比的「界武」不成?」
聽完柳青山的話語,林長天不禁皺起了眉:「的確是那界武沒錯,可這甘玉麟和贏茂二人不就是偽境的「役生」么,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不不不,柳青山趕忙擺了擺手,「文淵神洲的傳承之深厚,天地靈氣與上古時期的契合度都是最貼盡「修仙者時代」的法則,所以他們的境界可都是實打實的,並不像其他四域一般,有著真偽之分。」
林長天應了一聲,示意柳青山繼續。柳青山清了清喉嚨,面色變得沉重,對著林長天嚴肅的說道:「就昨日的戰況看來,汝周界者根本不是林氏部隊的敵手,雖然不知道林氏為何突然撤兵,但是如果再這樣下去,汝周城早晚是人家的囊中之物。所以,小林子你恐怕得去走上一遭了。」
「那我去幫汝周的界者殺敵,您幹什麼啊?」
柳青山撓了撓頭,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當然是在家帶兩個孩子啊,老夫一大把年紀了,難不成你小子還想逼著我上戰場不成?」
林長天臉上帶著苦笑,知道是這老頭的頑童脾氣又上來了,只得將身子放低,輕輕的說道:「別啊,就我那兩下子還不得讓林氏的牲口給撕成碎片了?您就是讓我去送死也得教兩招搏命的吧。」
見林長天真的有些發急,柳青山覺得好笑,這麼多天可是沒見過小林子這般模樣的,於是也不再逗弄於他,緩緩開口說道:「勿慌,你拿著這道靈符,實在不行的時候將其捏碎,我便知曉了,剎那的功夫就來護你周全。」
接過柳青山遞過來的黃紙符,林長天臉上滿是狐疑之色:「您這,可便誆騙我啊,人命關天吶!」
正在二人說話的功夫,汝周城上空的太陽卻是又黯淡了下去,循著那厚厚的雲層望去,竟是如有一隻惡龍潛出了它的犄角,正對著人間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