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了。
這一天內經歷了太多的小女孩終是扛不住了疲乏,依偎著玩偶沉沉的睡了過去。
林長天提著的心也算放了下來,躡手躡腳的關上了房門,嘆了口氣,這次看起來倒是松活很多。跟小女孩聊了好久好久,從幼時與胖子的相依為命到遇見北域的余百里,他也是很累了。
不過在看見陳默之後,這股子勞累全都化作了怒火,越想越氣的林長天衝上前去朝著酣聲如雷的陳默就是一腳,硬生生是給踹醒了過來。
陳默揉了揉眼睛,又覺得屁股生疼,一臉迷糊的對著林長天說道:「小林子你安慰完了?他們家的沙發真不舒服,硌的我屁股疼。」
林長天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或多或少讓她心裡好受了些,不過要撫平這種傷痕,還是得交給時間來磨合。對了,那衛少卿你怎麼看?」
聽著林長天突然提起了衛少卿,陳默似乎若有所思,過了好一會才緩緩說了道:「這衛少卿的城府極深,對御人的行道也是門清,三言兩語就擺平了那幫圍觀的嘍啰,真不愧為十老之一。」
陳默頓了頓,然後又繼續慢條斯理的說道:「只不過這樣的人物,今日做事,未免有些因小失大。」
「這何以見得,說實話,那老頭的鋒芒就算是內斂了很多也顯得咄咄逼人,真要打起來,恐怕勝算沒有幾分,可他偏偏卻低了頭,這種氣度,哪怕是裝模作樣,也算得上高明。」
陳默搖了搖頭,止住了林長天的話語:「小林子,你見識的人物還是太少,而且這其中有些隱情你也是不知道的。我且問你,他通篇可曾提過被衛子夫鞭打死的母親一句?」
林長天皺緊了眉頭:「這自然是不會提的,衛少卿之意不就是為了淡化此事的影響嗎?」
看著林長天犯起了迷糊,陳默微微一笑,輕聲說道:「這是他高明之處,也是他因小失大的地方。老傢伙對人心的把握那是爐火純青,身居高位姿態卻放的很低,又是說好話,又是給好處,而且你得注意到了,他讓去補償的地方可是衛府而非相應的政府部門,這就相當於是讓圍觀的嘍啰們賣給汝周城七族之首的衛氏一個面子,有心思活泛的藉此搭上一條線,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不是做事挺周到的?」林長天有些不解,他實在搞不懂陳默話語中的彎彎繞繞。 「不不不,陳默似乎提起了興緻,一改之前的懶散,眼神中的光芒漸盛:「這幫嘍啰容易擺平,衛少卿這樣做的理由也不是因為他們「人多嘴雜」,衛少卿或者說整個衛家真正懼怕的,是藏在暗處的豺狼。小林子你有所不知,這文淵神洲中有四個帝王,誰都想一統江山,於是造反便詆儒,上位便尊儒,歷來如此。可問題是,現今四帝之中,北帝勢大,隱隱有天子之氣,為了御下更是搬來儒家的規矩。」
「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情會成為別人的口實?」 陳默點了點頭,眼神中帶著讚許:「不錯,當年分封十老的時候就是打著「有德者居其位」的幌子,不過哪怕是市井中玩耍的三歲小孩都明白這純屬是睜眼說瞎話的模子。可在文淵神洲的地界,這「名」反倒是最為重要的。別看現在他衛少卿做的高明,好像這事情不存在一般,但等時機到了,其他不服衛家的勢力必定會跳出來,在這事上做些文章。話說回來,如果他衛少卿當時直接就把事挑明,哪怕是做場戲裝裝樣子,按照汝周的律法,還真能讓衛子夫給一「行彘」賠了命不成?那就是威脅到整個貴族的利益了,自然也就不會有人再拿這事說話。」
看著說了這一大通的陳默又恢復到了原先的憨厚模樣,林長天眼神中充滿好奇,仔細打量了他幾遍,緩緩說道:「恐怖如斯,真當是恐怖如斯。」
陳默微微一笑,倒是顯得有幾分高深莫測:「噓,不要驚訝,這是「禹」中之人的基操,攤牌了,我不裝了,本來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相處,可惜可惜,平日里你小子有眼不識泰山,豈不知我陳某人當年號稱中北卧龍!」
林長天看了眼正在得瑟的陳默,故作疑惑的說道:「那為什麼「禹」在中北的行動能接二連三的失敗,到最後連老巢都只得搬到小小的一座青城之中嘞?不過我也懂,這一定是「禹」用來掩護的手段吧。誰能想到,小小的一座青城,竟然屈尊著位卧龍大佬。我說的沒錯吧,陳默大仙?」
陳默撇了撇嘴,小林子的嘴實在是太損,盡揭別人老底罵,不過他也不在意,只是敲了敲林長天的腦殼繼續說道:「還有一點,你小子做的著實不錯,故意透露出咱們從中北來的信息,又自稱「林某」擾亂視聽,讓那老傢伙投鼠忌器的同時還吸引來別的勢力注意,挺雞賊哈,有我當年幾分風範了。」
見陳默誇了自己,林長天倒是滿臉發懵:「不是啊,真沒想那麼多,當時就是嘴快說漏了,我還怕你罵我呢。」
「那你把「中北」兩個字咬那麼重幹嘛?」林長天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那老小子一直說自己是什麼十老,什麼衛氏的嚇唬人,我想彌補一下氣勢嘛,就把「中北」這兩字加重一下顯得咱們後面也很堅挺,是這個樣子的吧。」
陳默無力的擺了擺手,倒頭就睡,他實在是不想跟這時精時傻的憨貨再聊下去了。 ……
衛府,鞭打的聲音一直沒有停過,「嗒」,「嗒」,「嗒」,三聲正對著三個奴僕。
許久,鞭聲停了下來,從後門抬出了那幾位白日里跟著衛子夫鬼混的家僕屍體。
衛子夫也不好過,族老親自上陣鞭笞,險些給這位嬌生慣養的少爺打的昏死過去。
「你可知你錯在哪裡?」衛少卿坐在堂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悠哉的問道。
衛子夫咬緊了牙關,任由鞭子抽打在了身上還是執拗的說道:「孫兒不過是殺了一個賤民,何錯之有。」
衛少卿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抿了口茶:「殺了就殺了,可為何要連累到家族身上?怎麼就不能動動腦子,處理的乾淨些?給賤民們裝裝樣子都不會么?接著打,讓他清醒些!」
「也不知那二位是否來自中北林氏,如果是,那可得好生思量下了。」衛少卿自顧自的說著,拿起茶杯向裡屋走去。 ……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林長天早早的爬了起來,開始給小女孩準備食物。
不過他是不會做的,所以首先得將酣睡正香的陳默踹了起來,全然不顧後者幽怨的眼神,將他拎到了廚房。
「我真心沒搞懂,你不會做飯,從小又沒什麼倚靠,怎麼活下來的?」陳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臉無奈的說道。
林長天眨巴著眼睛,很是無辜的說道:「我的隊友比較生猛,洗衣做飯樣樣精通,可以說沒了那個小胖子就沒有今日的林長天。」
陳默嘆了口氣,做起飯來。不過這其中弄出的動靜實是有些吵鬧,不覺間引來了抱著玩偶的小女孩正好奇的望向做起飯來手忙腳亂的二人。
「陳默,你不是會做飯嗎?這是小孩子能吃的?」林長天低聲吼道。
陳默臉上儘是尷尬,「我這也很久不做飯了,再說像「禹」這種組織的成員誰沒事盡琢磨這個啊。」
林長天斜瞥了他一眼,回頭的瞬間正好發現了站著的小女孩,立馬換了副面孔,滿眼帶笑的迎了上去:「憶筱怎麼不多睡會嘞?昨天那麼累,得好好休息才對,做飯的事情不用操心啦,交給我倆就好。」
不過這話雜糅在他身後的一片狼藉之中,實在是難以讓人信服。
陳憶筱莞爾一笑,彷彿昨日的陰霾一掃而空:「沒事啦,兩位哥哥才是操勞了許多,這頓飯還是我來做吧。」
少頃,食物的芳香撲面而來,直饞的二人狼吞虎咽。
「憶筱這麼小做飯就如此好吃,長大還得了?」林長天有些驚訝,眼前的少女彷彿一夜之間褪去俗緣,憑空多了幾分出塵的意韻。
陳憶筱點了點頭,聲音有些空靈:「原先媽媽是比較忙的,我一個人在家的話,廚藝或多或少會精進些。」
這飯桌上的三人神情各異。陳憶筱好像陷入了回憶之中,臉上帶著抹淺淺的笑容。陳默嘆著氣不知在嘀咕些什麼,林長天倒是看不出什麼變化,只顧著低頭扒飯,不過他握著筷子的手青筋暴起,很明顯沒有臉上展露出來的那般平靜。
「我吃飽了,話音未落,林長天便推門而去,陳默怕他惹事,對著憶筱安頓了幾句,便趕忙跟了上去。
其實林長天的感覺沒有錯,那陳憶筱的青絲上竟是一夜間多出了幾根少女不應有的白髮。
詭異的墨白中帶著嬌艷,看久了,竟是勾人的曼陀沙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