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北域有大賢曾說,天下刀道至少八斗之才分於余百里。不過還有下一句,刀道之才共十擔,其餘九擔兩斗之才,歸他。
天下刀道之二的余百里今日又拔出了刀。
既落黃泉,也斬生死。
天幕垂下的觸手瘋狂舞動起來,想要阻止余百里的前進,卻看這一襲白衣如若游龍,所過之處刀勢無阻,觸手隨之應聲而斷,天幕之後隱現的怪物朝著余百里嘶吼起來,似是威脅,又是驚懼。
終於,鳩虎的刀至了,天幕的怪物也露出了真實的樣貌,竟是無面一般,但又好像若隱若現著世間百態。
余百里的刀透過了天幕,直落無面而來,隨風逸留,卻又滯於空中,仿若抑勢一般,帶之白衣望青天,皎如銀月揖春風。剎那間,鳩虎已過!無面怪物隨之悲鳴起來,無數靈魂從身瓦解而出,再看無面,顯了本相,似若彌勒一樣,無善無惡。
他把刀緩緩收鞘,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其實那位大賢還有一句話,天下之刀看我也就圖一樂,真正能叩開天上仙門的刀還得看余百里。這位鳩虎也記得當時回應身邊袍澤的那句話,「你看,這大賢說話也跟放屁一樣,非錘他一頓才會好好說。」 ……
霧中的騷動還在繼續,越來越多的白骨化作了塵土,凡夫俗子,覺醒之人,皆不可免。哭鬧和慘叫聲連綿不絕,負責衛護的界者拿這人間悲慘束手無策,於是咬緊牙關,接二連三的衝進了白霧之中。
林長天拽著奎生,突然回頭望向他,微眯著眼,也不說話,凌冽的盯著他,奎生被看的有些發毛,趕緊上下摸了摸自己,對著林長天慌亂的說道:「林哥又出甚事了,你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啊,可嚇人吶。」
他也不理奎生,背手而立,緩緩說道:「你走前面拽著我。」
奎生鬆了口氣,有些感動:「林哥還是你對我好,這種情況都不忘給我殿後。」
「不,你丫太胖了,我實在拽不動了。」
白霧裡的凄慘有片異狀。
一個身形碩大的胖子正拽著微眯雙眼享受的林長天走著,他滿臉黑線,擦了擦汗,也不敢停下。
「這霧也太大了點,林哥。」林長天哼著小曲,也不回應奎生的話。
奎生向四周仔細看了看,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那麼多人被這霧隔的什麼都看不見,裡面還不知道有些什麼怪物,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也太倒霉了吧。」林長天並不回應,這胖子也不管,只是不停絮叨著一堆雜七雜八的事情。
他自顧自的發著牢騷,林長天沉浸在自己小曲的哼唱中,這二人與周圍的肅殺之境仿若格格不入。
霧裡突然響起了靡靡之聲,洋洋盈耳,裊裊餘音,這似乎讓每個人都停了下來,沉浸在這聲樂的仙境之中,連大霧散去,顯露出的駭人景象都沒人去管了。
恐怕沒有被影響的就只剩下林長天了。他也不害怕,一臉好奇的打量著大霧散去后的景象,屍骨橫野,白衣中雜糅著學子,一眼望去,死氣沉沉,彷彿此處樣貌一刻間已蕭瑟千年。林長天拽著胖子緩緩向前移動,看著周圍同似伴如俑人一般望著聲源之地出神,愈發覺得詭異的林長天安置好奎生之後便隻身向聲源之地摸索了過去。
大霧起時快,去之亦快。
而當聲音興起之時,大霧才散了個乾淨,仿若遇到天敵一般,又像是吃飽了的賓客離席,換了下一波魑魅繼續用膳一樣。
一路走來,林長天的臉色愈發凝重,身邊之人面容如痴,如笑,似嗔,似貪,好像人間百般樣貌一時間都現了原形。
他繼續往前走著,看見了仍一臉坦蕩的陳子良和梨花帶雨的林小兮,看見了帶著憧憬的控冰許用和睜著眼也望著他的老翁。
林長天繼續往前走著,「嗯?睜著眼?!!
他趕忙折返了回來,驚愕的看著這位課堂上喝茶教書的夫子,呆若木雞。老翁向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拉著林長天躲到了一旁。
老翁表情嚴肅的盯著林長天,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一番,許久,才緩緩說道:「怪不得余百里叮囑我好生保護這隻隊伍,原來是因為你小子啊。來,讓老夫看看你的根骨」說罷提溜起來林長天開始摸了起來。
林長天眼角抽搐了下,一臉幽怨的看著老翁,悠悠的說道:「這都死那麼多人了,其中也不乏界者,現在大家又都被這聲音控制了,您還摸我什麼根骨啊。」
老翁瞄了眼林長天,不緊不慢的說道:「那我也不是界者啊,能打的都赴渤海前線搶機緣去了,這個區域剩下能被稱為高手的也就只有餘百里了,他現在也不在這裡,這災變的怪物又都這麼離奇,我能怎麼辦,我就是個教書匠嘛。」
「這麼多人都被控制了,一個教書匠能幸免於難?」
老翁捋了捋鬍鬚,慢條斯理道:「那要這麼說,你小子明明根骨平平,也未覺醒,怎麼也會沒被這靡音所控制呢?」
林長天想了想,認真的對老翁說道:「是不是因為你太沒用了,所以才被人家瞧不上嘞?」
「那你呢,也是太沒用了?」
「不,林長天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背負人族命運,有大氣運加身,必是背負大氣運的天選之子,別套近乎,咱倆真不一樣。」
老翁點了點頭,抿了口始終不離手的茶杯,他現在有些理解毫無修行就能惹得余百里拔刀相向的人是怎麼一副模樣了。
「行了,別貧嘴了,干正事要緊。」 被放下來的林長天望著天負手而立,一臉風輕雲淡的說道。老翁強忍住想掐死他的衝動,冷哼了一聲,向聲源之地慢慢摸索了過去,林長天亦緊隨其後,生怕老翁丟了他一樣。
兩人越往前行,愈感周遭寒冷,待逐漸行至深處,天雖有陽,但卻如墜冰窟一般。林長天冷的發抖,老翁倒還好,只是有些漠然的看著天空,也不繼續往前走,似乎在等待什麼一樣。
林長天遭受不住這般折磨,推了推老翁問道:「這也太冷了,您是自嗨鍋嘛,不往前走,等著自己發熱呢?」 老翁突然笑了起來,依舊看著天邊說道:「別怕,馬上就不冷了。」
「您真是自嗨鍋?」
「不,這禍源忍不住要出來了。」
好像是為了回應老翁一樣,天邊的幽暗乍裂,散出無數嚎哭的靈魂,仿若黃泉將落,閻王親至。正是: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老翁仰天常笑了起來,眼中金光盈滿,氣甲覆應全身,長袖隨風舞動,袍子振亂起來,熱浪騰騰,似要將天下苦寒燒的一乾二淨!
林長天痴痴的看著衝天而去的夫子:「這老頭真是自嗨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