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的放鬆，江雲就不鳥她了，又轉身背負著手，仰頭看著懸挂在大帳之中的軍事區域圖出神。
青衫布衣，羽扇綸巾，單薄的背影，外加兩鬢的三十多根白髮，凝神看著軍事區域圖，小魏夫人驚為天人，那是說不出的感覺。要是學富五車的小魏公子，肯定會有準確傳神的形容，但是小魏夫人則沒有，她只是在發獃，覺得長空無忌的賣相和此君這個狀態比的話，弱爆了。 甩甩頭，小魏夫人從後面走近兩步，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披在了江雲的身上，然後一起看著地圖道：「相爺，您在看什麼」 江雲低頭看看披風，又側頭看她一眼，也沒有多想，分別指了幾處：「這裡，這裡，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都是四省地界上的山川福地，也曾經出現過小股土匪的蹤跡，本帥調分別把他們切割，驅趕。看似他們正在猶如喪家犬一般的四散逃亡，但本帥知道不是，根據各地山川福地的地勢聯繫看，根據他們逃亡的部分蹤跡看，他們慌而不亂，不是散兵游泳，而是有組織的，所以尚未跡象表明，但是本帥知道，他們正在朝一個地方彙集。然而，兵遣將近乎三月之久，眼看即將形成十萬大軍的合圍之勢，卻在這個時候，再也沒有蹤跡了。「 小魏夫人很懂這些地圖，看了一下江雲的各處標註，以及各種虛線的行軍路線，震驚的道：「不看不知道，三月之期，經略相爺的十萬大軍然如此高效，穿插縱橫四省，依照路線和地勢來看，別人就是半年也無法完成這樣的排軍調將。相爺乃是真正的帥才。」 江雲不在意的笑笑道：「過頭了，這是諸將的努力。但是最終於蘇河行省的境內，再也沒有了土匪的蹤跡，竟是奇迹般的消失了。而目前我大軍就算基本完成了戰略上的合圍，卻是在戰術上一時無法下手，因為戰略合圍形成的轄區乃是半個蘇河行省。這麼大的地方，本帥卻一時不知道去哪找人打戰，哎。」 小魏夫人道：「既已完全了初步的戰略合圍，則以不變應萬變，已然穩勝的戰，就要打消耗，無需冒險出奇兵。」 江雲背負著手走了兩步道：「說是這樣說，但是北海防線告急，進入中南部的商隊數量依舊有限，商路和流通打不開一天，本帥心裡就沒有底。土匪問題，拖不得。」 小魏理解得江雲得困難了。所謂得「基本完全」合圍，就是還有一些漏洞，畢竟半省之地，十萬大軍是不可能嚴密包圍的。 看起來江雲的確是天生的帥才，所標出來的各種山川地貌氣候，任何可以利用的地方，幾乎都利用上了，並且經過了邏輯嚴密的路線推演，如此才能基本做到了以十萬大軍，對半省的轄區完全了戰略合圍，卻漏洞不大。 但是漏洞不大的前提是：轉攻為守，以相對鬆散的陣勢，停下，觀察各自的防區的任何氣息蹤跡，防止土匪突圍。 是的，這些工作防守能做到，卻不代表進攻之際也能照顧到。之所以停下，遲遲不敢進兵，那是江雲知道，只要土匪中有那麼一兩個和黃忠差不多細心的將才，而自己方輕易的進兵的話，則有大可能，被土匪從縫隙之間穿插突圍。 調兵遣將近三月，突燦所部，黃忠所部，周青所部，共計十萬大軍，總計路線達十萬里以上的行軍穿插，好不容易第一次形成戰略合圍，如果一個不小心被他們突圍，再次散開於四省地界，那是不能接受的。 這就是江雲於此也為難了的原因，遲遲不敢進兵的原因。 「大帥」一個通信官急急忙忙的進帳跪地道，「北海行營防線告急，北海都督行營第三次發文至我行營，要求立即調軍進入北海，穩住北海防線，傷亡很大，長空矜持都督於文書中提及，若是沒有兵力補充，恐難頂住聯盟的第四次總攻他說他已經沒有辦法，打算放棄防守戰術，出奇兵突襲三十六島基地」 是的，這段時間以來，北海行營，已經和仙道聯軍有過大小三次嘗試鋒，互有損傷和勝負，交戰數據在江雲的眼裡，略微的不好看，但是於初期是正常的，就連江雲也感慨，長空矜持真是個大將，算是治軍有方了，短短半年時間組建的北海防線，卻非常穩固，各部磨合算是在水準之上了。初期的進攻方之銳氣，那是不用去懷疑的，防守方必然吃虧是肯定的，但是長空矜持卻能做到數據不難看，反倒是讓江雲有些出乎意料的高興。在原本江雲的估計之中，形勢還會更糟糕一些，這就是江雲急於和土匪決戰的原因。 「別聽他廢話，他能頂住。」江雲冷喝道，「現在瞎子也能看出來，只是嘗試鋒，言及是否能頂住，為數過早。傳我經略使行營將令，聯軍之第四次總攻必然吃虧，北海行營必勝，但這是譚天倫之計謀，目的是引軍出擊。警告長空矜持，依託地勢、氣候，以及各城的城防之利，緊守北海防線，不許離開防線一步，要是有一兵一族敢越出防線，本帥把他腦袋砍下來」 「是。」傳令官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北海行營。 高坐帥帳的長空矜持，接看江雲的文書之後色變。 文書在大帳之中傳看之後，兩個大鬍子將軍忍不住喝道：「真是太過分了，竟然如此呵斥大帥。固然是他經略使行營，節制我北海行營。但是大帥乃是殿下欽命的北海都督，陣前行軍總管，擁有自主權。江雲如此干涉我大北海行營，真的好嗎」 頓時，大帳之中亂了起來，一群鬍子嘰嘰哇哇的情緒激憤。 長空矜持微微抬手，全部聲音落下來，環視了一圈道：「江雲這個混蛋的確是逆天了。但他是朝廷的經略使，而且他的話未嘗沒有道理。本帥當然知道貿然出奇兵乃是庸才行為，如此上報經略使行營，本帥這不是忽悠他嗎，希望他儘快增援我北海。媽的他整天鑽山打洞的剿匪，幾個區區土匪，不繳他又能翻天嗎，又不是今天才有的土匪，老子就不明白，在放著土匪三年，國家他真會亂。」 長空矜持就這德行。他當然知道不能出擊，而他是北海都督，於政務上心得也有限，純粹的排軍布陣調兵遣將，他是絕對沒問題的。但他不是江雲，也不是譚天倫，他想的不算太遠，沒有完全的考慮到最終北海防線依託的是誰，而倘若沒有高效的商路和流通渠道，那就損耗太大，北海行營那是越打越疲憊的。 其實這就是戰術和戰略的區別。也是魔道不誤砍柴功的意思。也是長空矜持是「將」，而江雲是帥的用意 天魔城。一封加急文書進入武相府。 一個隨從擔心的道：「相爺，北海行營告急，陣前行軍總管長空矜持說江雲不顧北海行營死活，遲遲不派軍南下支援北海防線。相爺，需要發文前往經略使行營怒斥江雲嗎」 颱風相爺一擺手道：「不用理長空矜持，他頂得住。江雲於後方四省調兵遣將，必有用意。他真正的盤算本相也不知道。但是只看上報的行軍路線等等表現，短短三月時間，完成了十萬大軍的縱橫穿插，初步形成了驅趕四省土匪，且初步戰略合圍。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此等調兵遣將的才能，不在當今殿下之下，那是真正的帥才。本相不在北海，什麼情況我也不知道。但是江雲如果敢放任北海吃緊，必然是有把握的。不用理會長空矜持。」 隨從道：「怎麼回復北海行營」 颱風相爺遲疑片刻道：「就幾個字，不準無視中南經略使行營之節制」 這就是武相府的作用，颱風不能讓長空矜持幹什麼，卻可以規定他不許幹什麼。否則他和江雲之間摩擦進一步升級，戰事繼續升級的話，還是有可能會出大問題的。颱風也相對決斷，於現在就肯定了江雲的絕對指揮權。 「不許無視中南經略使的節制」，就等於給江雲絕對的指揮權了。 起初長空矜持畢竟是皇孫，是大將，殿下欽點的北海行軍總管，雖隸屬中南經略使節制，但是自主權是非常大的。當時的江雲和長空矜持之間，有點類似於城主和城防營統領之間。城主的確是長官，但是城防營未必聽。但是現在有颱風相爺這封文書，基本上，江雲和長空矜持之間，就變為行省提督和麾下城防營之間，那就不是城主的概念了，就是直接有軍令權的上司。 颱風的手諭不是聖旨，顛覆不了北海行軍總管和經略使之間的職務差異，但是，颱風治軍百年，于軍中的威望是沒有問題的。讓北海行營不許無視經略使之節制，哪怕長空矜持敢不聽，長空矜持的手下也不敢不聽。 所以這封手諭，不是職務層面的奪權，而是氣質威望層面的奪權。 颱風也不是說身為相爺就護犢子，幫助自己的妹夫江雲，而是此次仙道聯軍來勢洶洶，非同小可，純粹從軍事的角度來說，颱風的確更加信任江雲一些。以往那不好說，但是中南四省的剿匪方略，以及其過程中的調兵遣將的效率和智慧而言，被颱風相爺驚為天人，所以直接就下重注在江雲身上的。 權利和政治上的煩惱問題先不去說，但是颱風相爺首先比任何人都擔心北海防線，這是毋庸置疑的。颱風當時有名言：只要江雲能打贏這戰，別說嫁台英琪給他，把老子的老婆一起給他也不是沒有商量。 消息走漏之後他夫人氣得哭哭啼啼，卻不敢多說。沒辦法，颱風不是妻管嚴，他很霸道得，又會打妹妹，也會打老婆 中南方面的一切都在推進。 小魏夫人自帶飯盒，不要薪水，不要編製，整天以幕僚和保鏢的身上和江雲在一起，一步也不離開，配合江雲一起研究蘇河行省戰區的地形，氣候等等要素，分析著土匪最終的老巢。 而北海防線，也面臨著開戰以來的最強勁的考驗。 聯盟的第四次總攻不幸被江雲言中了，長空矜持佔據優勢。聯盟卻敗而不亂，似乎真是想引長空矜持放棄防線追擊，但長空矜持緊守不出，聯盟的計劃破產。 但是由此，讓江雲知道了，對方的戰術，譚天倫必然在季中來的帥帳之中出謀劃策。表明上這次蜀山派並沒有出兵，這涉及了很多問題，路遠等等，加上譚天倫認為這戰打不出結果，所以找各種借口推脫，只是她個人進入季中來帥帳效力。 由此，引軍出擊的戰術沒用，江雲已經預感到了第五次總攻的慘烈，這是規律也是反彈。同時也是氣勢，其目的就是不計代價的讓長空矜持知道，做頭烏龜最終是要被耗盡的。最後還是要引出長空矜持的目的。 介於此，江雲再次發文前往陣前：北海行營堅守不出，不論代價大到何等地步，緊守北海防線不丟 所有的事件多線進行，突燦配合豐香珺的安撫使行堂，巡查各省，嚴厲清查一切官員的問題，目前也到達了收尾的階段。 好在情況沒有江雲預估的嚴重，不論鍾歷奇對這幾省的影響力多大，總歸殿下尚在，也還有黃薦琪相爺捏住口子。原本江雲以為那三省的問題文官，從上到下恐怖會有四千左右，如果依照江雲的標準行刑，不用想，三千多官員的腦袋就落地了。 但是好在清楚到目前臨近收尾為止，大小問題官員只是二千四百人左右。批准殺人方面，豐香珺尤其謹慎，二千四百多人，獲得砍頭批准的巨貪典型，只在四百人左右。 數量還好，儘管聽起來還是駭人聽聞，但是其次當初一省就斬了近四百，這次三省總和，也只是砍下了四百個腦袋來。算是豐香珺特別謹慎溫柔了。若在平時又是要一堆文書彈劾江雲殺人狂魔了，但是此時不會，中南戰事告急，剿匪之戰，北海防線，流民戰役，一場接一場的硬戰等著打，但凡當官的都不會糊塗，現在彈劾江雲絕對沒有好處的，於國於任何方面都不利。加上大家都習慣了江雲是個殺人大王了，所以這次斬了四百個文官，竟是在觀察的反響非常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