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娟子還是校醫出門時的姿勢,站在那腦子一塌糊塗,孩子,誰的孩子,景飛的,應該不會是佳白的,她不喜歡佳白。

  真是關心則亂,林娟暗笑自己怎麼會把沈清肚子里的孩子跟佳白扯上關係。

  如果是佳白的,那現在佳白的眼淚是為哪般,再看佳白那神情也不像是他的,如果是佳白的,那他哪還有那麼多的痛苦。

  娟子回過頭看著床上的沈清,剛才她一句話也沒有辯解,那應該是真的吧,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地上的佳白,雙手深深的刺進了腦袋裡,抱著頭唔唔嚶嚶哭得像個孩子。

  林娟真想衝上去抱著他,告訴他,沒關係,還有她。怕就怕,到了這步田地,佳白也不會給她機會。

  佳白現在腦子裡就像是跑了十二列火車,轟隆隆的響個不停,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把剛才的話一點一點從腦子裡挖出來。

  雖然早就已經知道他們已經住在一起了,可是就是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

  景飛的離開讓他看到了一點點希望,可就在看到一點點希望的時候,這樣的消息又突的一下把他推進了絕望深淵裡。

  怎麼會這樣,這不可能是真的,對,不是真的,想到這裡,佳白突的一下站起來,伸手按到了床上,逼近了沈清。

  「我們去醫院,起來,起來,你快起來……」,佳白沒了往日的遷就與溫柔,語氣裡帶著滿腔的怒火,手上青筋突兀的跳動著,不停的拍打著床板,沈清沒有理他,身子更往裡埋了埋。

  「起來。」佳白吼了起來,伸出雙手就去拉扯沈清,娟子忙跑到佳白跟前,拉扯住佳白的手說:「你別這樣,她還病著呢?」

  這個時候讓佳白理智的面對這一切,顯然是不可能的事,這麼多年,他精心呵護的人,努力維繫的這個世界,突然被那個人親手毀了,他沒有辦法平靜下來,佳白一把推開過來抓著他的娟子,雙手抓著沈清的肩膀。

  「走,我們去醫院,我不相信,起來,快起來啊……」,沈清無力了隨著佳白的搖晃,擺動著身體。

  她不知道要怎麼讓面前這個人冷靜下來,她很想說一句與你無關,但是看著眼前這個雙眼血紅,瞪大雙眼看著自己的人,她也知道,只怕再說出什麼傷他的話,他整個人就會爆炸,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她也不知道。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佳白,被佳白捏著的肩膀也生疼,由不得自己的叫了聲:「哥,我疼。」

  一句話,就像是叫醒了睡夢中的人,佳白馬上輕了手勁,眼神也緩了下來,看著自己雙手,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用這麼大的勁,看著沈清的臉,紅彤彤的臉上還掛著淚水,他這是怎麼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弄疼你了?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佳白伸手擦掉了沈清臉上殘留的淚,說話的聲音也放輕了:「清兒,我們去醫院,我不相信那個老頭說的話,我們去醫院,放下這事不說,生病了也要去醫院,是不是?」

  佳白言語里滿是懇求,他實在需要一個答案,一個否定的答案:「清兒,我們去檢查一下,好不好?」

  見清兒搖了搖頭,還是不願意去醫院,佳白試探著,把心裡最想知道的問題,問了出來:「那,那清兒,你真的,懷孕了嗎?這,孩子真的是,是景,飛的。」

  沈清深呼了一口氣,她不知道這些話要怎麼告訴佳白,告訴他這事她早就知道了,也準備好了告訴景飛,只是景飛突然來的任務,又突然要求的去趟家裡,然後是媽媽的阻撓,景飛無言的離開,意料之外比計劃之內提前來到了。

  她原本還想著,媽媽同意他倆的婚事,然後再告訴景刃這個好消息也不遲。

  誰能想到,就這麼變了天,昨天夜裡,她也想過用這個孩子來要協景飛,只是那樣的話她根本就說不出口。

  事情即已到了這步,那就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退路,就算是能回去,那也不是原來那條開滿鮮花的路了。

  佳白愣住了,看著面前清兒沒有反駁,這,這是默認了嗎?佳白眉頭緊鎖看著沈清,他的眼神的告訴沈清,他需要一個答案,需要她否認。

  沈清握住了佳白的手,看著他,雙眼噙滿淚水,言未出口淚已先流:「哥,我想回家……我,我不想呆在這……」,說到家,淚水已濕了半臉:「我,我想……」。

  面對著滿臉是淚的人,他有好多的問題要問,但是都問不出口了。

  把滿臉是淚的沈清抱進懷裡:「好,我們回家。」

  這是承諾,也算是認同,認同了這輩子都帶著景飛的影子活著,承諾了風雨同舟回那個屬於他們的家。

  前面的路就算不是他們倆的,至少那段路上還有他的位置,這樣就可以了,至於是什麼位置,位置在哪,無所謂了。

  床邊上的娟子,強忍著淚,就這樣退出佳白的世界,被迫的,不情願的,無奈的離開了他的世界。

  娟子心裡明白,她一直在他世界之外,他只是路過的過客。

  然而娟子還是捨不得佳白的離開,往後餘生,只能永遠的在心裡劃分出了屬於他的地方。

  娟子看著那張自己迷戀的面孔,真想這一生都能這樣看著他就好,但是就是這樣,怕也是難了。

  昨夜的巫山雲雨余情未散,今日已各奔東西且勿相念。

  娟子告訴自己堅持住,不要露出蛛絲馬跡,破壞這看似平靜的湖面。

  娟子很想告訴佳白:你想要的,我努力給你,哪怕是被你墊在腳下,送你離開也無怨,像鏡子般站在你面前,給你所有你想要的回應,也儘力模仿著你離去的背影…… -

  清晨一早,佳白去招待所拿了自己的東西,就又趕來幫沈清收拾東西了。

  佳白那通紅滿是血絲的雙眼,真讓人心疼,昨天晚上整整一晚上沒合眼,細微的照顧著沈清,陽光快來前才離開去取自己的東西。

  沈清己見好,不像昨天那般還燒著了,佳白走後,就起身坐在窗前,就那麼獃獃著看著窗外。

  娟子帶回來的早餐還在桌上沒有動,微風透過窗口穿了進來,飄搖的吹落了桌上的一張信簽。

  娟子在地上撿了起來,看著手裡的退學申請書,沈清回過頭:「娟子,你幫我送去吧,我不想去了。」

  沈清淡淡的說著,一晚上,什麼都想清楚了……。

  當趙月出現在學校的時候,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沈清還是不自主的躲到了佳白的身後,這次不會像她往日犯錯,罰她去打木樁這麼簡單了。

  趙月看了看屋裡的娟子,看了看收拾好的東西,冷冷的壓著怒火說著:「走,回家吧。」過去提起一包東西,出了門。

  佳白忙左一包,右一包的,去拿其它東西,娟子伸過手搶下了佳白手裡的一大包,然後急忙追著趙月出去:「阿姨,沈清還病著,您回去,不要太為難她了……」。

  趙月嗯了一聲音,打斷了娟子想說下去的話,娟子看著趙月冷冷的臉,也不再敢發一言,默默的跟在身後…… -

  昨天下午接到佳白電話,足足給趙月嚇得半晌沒喘過來氣。

  顛簸了這一來一回,趙月連苦膽汁都吐出來了,一路上都是半昏睡狀態,到了現在臉色慘白,全然沒有力氣給沈清擺臉色看了。

  佳白跟沈清也是一句話都不敢說,默默地一路跟著,小心翼翼。

  等三人回到西河口,走進了家門,束禮正準備去接過趙月手裡的包,趙月一把打開了束禮伸過來的手。

  趙月沒理束禮越過他,徑直走到了沈清的房間,把東西往裡一扔,沖著身後跟上來三人,指著沈清說:「進去,我不讓你出來,這輩子你都別下樓,佳白,東西給她扔進去,讓她自己收拾。」

  佳白不敢有言語反駁,提著倆手的東西左右為難,苦著臉看著束禮,看那意思是把所有指望都放束禮身上了。

  束禮才剛出了點聲,話都還沒出口,被趙月一個眼神嚇得勸慰話沒說出來,那眼神已經明顯的告訴他,別說任何話,她現在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

  束禮只好走近沈清,拿過沈清手裡的包,拉起她手往房裡走,低聲的說:「先聽你 媽的,我一會再勸她。」

  跟在身後的佳白,實在沒想到他爸實力這麼弱,連話都沒說一句,就月姨一個眼神就敗下陣來:「爸,你……」,本以為爸爸能勸下月姨,至少讓沈清不用禁足在這閣樓之上也好。

  沈清拉住了佳白,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再說了:「我也想自己靜下。」提過佳白手上的另倆個包,邁進了那個牢籠里。

  「呯」

  趙月等沈清進了屋,重重的關上了門。 -

  「去把孩子打了。

  「不可能,我要把他生下來。」

  「你,你一個姑娘生什麼孩子,外面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無所謂,我就是要把他生下來。」

  「你,你是要氣死我,是不是……」。

  樓上又傳來了趙月一邊砸東西,一邊罵沈清的聲音。

  已經過了大半月,每天都要吵倆次,內容都一樣,趙月要求沈清去打了孩子,沈清呢,是堅持要把孩子生下來。

  現在除了洗澡上廁所,趙月一步都不讓她出房門,連飯都是在房間里吃的。

  這天吃早飯的時候,束禮又提出來,讓清兒下樓來吃早飯吧,趙月還是跟以往一樣,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束禮乖乖的閉嘴,端著給清兒準備的早餐走了。

  唉,束禮哪裡是她的對手啊,輸得不要太徹底了。

  這又是大半月了,回來都一月有餘了,沈清還是沒能出了那道門,這一早佳白聽到隔壁村的一消息,又開始磨上趙月了。

  「月姨,還是要帶清兒去檢查下。」佳白一臉擔心:「懷孕是很危險的事情,聽他們說,隔壁村,剛有了孕婦生產完,孩子太大,差點就一屍倆命,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人家那醫生就說了,懷孕檢查是必須要做的,這樣可以減少生產時的危險,都說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月姨,這,這要真有萬一……」。

  佳白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懇求趙月了,能說的都說了,就是沒見趙月鬆口。

  趙月低頭看著桌上的稀飯,良久不說話,她心裡知道,沈清那犟脾氣跟她比起來,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是她如果真的生下孩子,那一輩子得多苦啊,這會趙月突然後悔不該拆散她跟景飛了。

  「嗯,看好她,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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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禮。」

  「嗯?」

  「你說我是不是不該拆散他們,我是不是做錯了?」

  「這些事情沒有是非對錯,人生路苦,可雖苦也有甜,再然不把這辛酸苦辣都嘗遍,豈不也是白活。你的出發點,我明白,只是想清兒能繞過你人生中的彎路,能少受些苦楚,其實不然,苦過方知甜滋味,等事過境遷,想想曾經,卻又會發現那些苦楚的回甘。你呢,不如放下你心裡的執念,她的路就讓她自己去吧,跌爬滾打,那也是她選的路,跟在她身後就好,摔倒起不來了,再去扶她一把。」

  「誰的人生路,誰自己去嘗?」

  「嗯,孺子可教也。」

  趙月白了一眼身邊假意捻須做聖人的董束禮一眼,見他那做怪的樣子,又忍不住噗呲的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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