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五、人不人,鬼不鬼
「啊——」
那人猝不及防,一眨眼就見面前出現了一個人,反倒嚇得尖聲大叫。
叫聲沙啞凄厲,好似不是從人的嘴裡發出的,倒像是從地獄里發出的一般。
在這空曠寂靜的荒涼之地,恐怖的叫聲更增了恐怖的氣氛。
諸葛乘煙看著眼前之人,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升上來——那人全身黑衣,連腦袋也蒙在黑乎乎的頭套里,只露出兩隻眼睛,真如鬼怪一般。
但可以肯定,這是人,不是鬼。
只不過是比鬼還可怖的人裝扮的。
「你是什麼人?幹麼裝神弄鬼?」諸葛乘煙低聲喝道。
那人一聽諸葛乘煙說話,就死死地盯住諸葛乘煙的臉,似要努力看清諸葛乘煙的樣子,但眼裡卻現出憤怒和仇恨的光芒來。
諸葛乘煙感受到那人情緒的變化,有些奇怪,這人為什麼會仇視她?
她在這裡並沒有得罪什麼人啊,也沒時間跟人結仇啊。
好奇怪!
那人從懷裡抽出一截槍頭,二話不說,就扎向諸葛乘煙。
「煙妹,小心!」劉晉出聲示警。
「不要緊。」
諸葛乘煙一眼就看出,那人毫無武功功底,下盤虛浮,所以只出手輕輕一扭,那人手上的槍頭就給繳下來了。
但那人不依不饒,繼續撲上來,張口就咬,狀若瘋子。
諸葛乘煙那容他近身,一閃身就繞到那人的背後。
那人如此撲了幾次,都落空了,累得氣喘吁吁,最後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裡卻七零八碎地罵個不停。
「小賤人,老娘打不過你,你殺了我算了。你不殺老娘,老娘總有一天要弄死你!」
原來是個女人。
諸葛乘煙很是不解,便問:「你是誰?我啥時候得罪你了?」
「哼哼……」
那女人憤恨地一把扯開頭套,一張扭曲醜陋的面孔出現在諸葛乘煙眼前。
借著微弱的天光,劉晉也被嚇了一跳。
只見那女人頭皮疙疙瘩瘩,只零星有幾根頭髮綴在上面,眼睛歪斜,在鼻子的位置只有兩個孔洞,嘴唇幾乎沒有,牙齒暴露在外面。
這根本就不是人的面孔,倒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骷髏鬼。
「噝——」
諸葛乘煙倒吸了一口涼氣。
腦子裡電光火石般一閃,想起來一件事:「你……你是紅姐?」
「哼哼,你終於想起來你作的孽了?你把我害得好慘!我恨不能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紅姐沙啞著嗓子,嘶叫著,面容可怖,作勢欲撲,更顯得如同擇人而噬的鬼怪。
諸葛乘煙這才明白過來,當初她救那些姑娘時,害怕紅姐壞事,就點了她的穴道。後來跟花虎白虎他們在前面交手,就忘了這一出,房子燒起來,眾人皆朝外逃命,誰也想不到屋子裡還有一個被點了穴的女人。
如今看來,紅姐被火燒了之後,居然大難不死,但面容卻是被燒毀了。
紅姐本就極愛自己的容貌,自認是一等一的美人,從前常要攬鏡自照,顧影自憐,不想被那天殺的官兵殺了進來,放火燒房,害自己容貌被毀,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她無法回到人群中,只能留在這鬼地方,一天天挨著日子。渴了喝後山泉水,餓了就吃尚沒有燒成灰的焦黑的糧食,或者山果,甚至吃過老鼠肉,喝過老鼠血。
枯寂難熬的日子裡,她一想到那點住她穴道的人,就恨得咬牙切齒。
那人害得她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點燃,那種無助、恐懼、痛不欲生的滋味,每每想起來,都讓她夜不能寐,痛哭哀號。
有偶爾上這裡打獵的獵戶撞見了她,或聽見她的慘號,都當是鬼怪,到後來,這裡更沒有人敢來了。
誰想,今日竟有人來。
她躲在暗中觀察,發現是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威猛,英俊瀟洒,女的美貌無匹,氣質非凡。
這兩人她都不認識,她很奇怪,這樣神仙一般的人物怎麼會到這個鬼地方來呢。
誰知,自己的行蹤被他們發現,待那美貌女子一出聲,她就聽出來了,正是那天晚上點她穴道的人的聲音啊。
原來那人是個女人,還是個長得那麼美麗的女人!
這讓她心如刀割,更加憤恨不已。
她自己那麼美麗,為什麼還要毀了她?
老天不公平!
去他媽的老天爺,瞎了眼的老天爺!
她連老天爺也恨上了。
可是,一動手,她根本不堪一擊,只如一隻剛出殼的小雞,被人捏在手心裡玩弄。
她恨啊,好恨啊。
紅姐一口氣堵在胸口,一時上不來,兩眼一翻,軟倒在地。
諸葛乘煙這才知道,自己的一時疏忽,害了一個人,心裡愧疚不已,忙扶起紅姐,掐人中,撫心口,幫她順氣。
劉晉沒看明白這裡面的事,見諸葛乘煙一會兒戲耍人家,一會兒又救人家,他插不上手,只能站在一旁看熱鬧。
好半天,紅姐悠悠醒轉,吁了一口氣。
抬眼看清自己躺在仇人懷裡,一把推開,自己一屁股滾在了塵埃里。
「滾!不用假惺惺來救我,老娘不要你可憐!」
紅姐咒罵著,到後來,卻又痛哭失聲。
諸葛乘煙靜靜地站立著,聽她發泄。
「紅姐,是我對不住你。剛才替你把了一下脈,你體內郁集著熱毒,雖然你暫時性命無礙,但不用多久,熱毒發作,你就會全身潰爛,痛苦而亡。我的醫術有限,只跟我師父學了一點兒皮毛,無法治好你。所以,我希望你跟我們走,我帶你去找我師父替你醫治,尚可有救。」
諸葛乘煙聽紅姐哭聲漸低,知道差不多了,就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螻蟻尚且惜命,雖然紅姐形容被毀,但求生欲仍然十分強烈,不然也不會在重度燒傷的情況下,極力掙扎著活下來,聽諸葛乘煙要帶自己去醫治,便有些心動。
「你就是醫好我,也消除不了你的罪孽。老娘可不會感激你。」
「我諸葛乘煙做事只管俯仰不怍於天地,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好,不要求你的感激。只希望你心裡少一點怨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