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前。
庫丘林一隻手提著魚竿,另一隻手提著裝魚的空水桶,晃晃悠悠的回到了自己的據點。
白天釣魚,晚上把釣來的魚賣些錢里買酒喝,這就是庫蘭的汪醬的一天。
推開門,發現有兩個人在房間里,坐在一張小桌對面喝著紅茶,似乎在等著他,又似乎在靜謐夕陽。
其中一個是銀色頭髮的女性,身穿非常樸素的修女服,瞳孔是非常耀眼的金黃色,如果說有哪裡比較奇怪的話,那就是她的身上找不到與十字架有關的任何元素,諸如在修女中很常見的十字架吊墜等,全都沒有。
在她的手背上,可以看到一個已經模糊的圖案,顯然是代表了從者契約的令咒。
坐在修女對面的,是一個中年男性,有著與修女相類似的神父造型,黑髮黑眸面容看起來很年輕,如果說他是對面修女的父親的話,一定很讓人驚訝吧?不僅因為年輕,而且他和修女長的一點也不像。
言峰綺禮,聖堂教會第八秘跡會代行者,本次聖杯戰爭的裁判、吉爾伽美什的御主。
卡蓮·奧爾黛西亞,言峰綺禮的女兒,聖堂教會代行者、見習司祭,本次聖杯戰爭中,庫丘林的御主。
雖然意外,但這兩個人的存在沒有讓庫丘林驚訝,隨手把魚竿和水桶丟在門邊,庫丘林走到破舊的沙發邊,一頭栽了下去。
一道紅色的長娟飛來,突然把庫丘林裹成一個木乃伊,摔在地上。
「疼疼疼……又怎麼了,我的Master?」被裹成木乃伊的庫丘林,無奈的問道。
這個混天綾一般的玩意,是抹大拉的聖骸布,作為一件魔術禮裝,有一個與天之鎖很像的作用,就是對男性必定能夠束縛住,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會逐漸容易掙脫。
平靜的金色眼眸,無波古井一樣的冰山面容,窄而豐滿的粉白嘴唇,顯然修女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
「還有臉面對主人狂吠,不愧是猛犬。」修女開口說道。
「我只是在問你有什麼事情。」庫丘林無奈的辯解道,他的Master不開口則好,一開口那犀利的舌頭連那個金皮卡都受不了。
「作為狗,不把聖杯為主人叼回來,整日無所事事,一身酒氣的回窩。」修女抿了一口紅茶:「愛爾蘭的大英雄?光之子?庫蘭的猛犬?」
「嗛。」庫丘林從聖骸布里掙脫出來。
「聖杯已經沒指望了吧,連那個英雄王都已經被Caster生擒了哦!」庫丘林斜了一眼言峰綺禮:「倒是某人是不是該擔心一下,小心有人上門來算賬?」
那天水間月和吉爾伽美什的對話,他只要想一想就猜到了,嘖……這傢伙明明是那個遠坂時臣的弟子吧?
言峰綺禮的動作一頓。
「Lancer,閉嘴。」修女下令道。
沒有使用令咒,不過庫丘林也懶得繼續說下去,回到了沙發邊,準備一覺睡到明天早上,然後繼續釣魚去。
那幫人又去把遊戲進行了下去,但是Lancer對那個留在現世的名額沒興趣。
無視了屋內的父女,Lancer的鼾聲響了起來。
言峰綺禮對著女兒點了點頭。
修女抬起手,亮出了最後一劃令咒:「以第三令咒令之,Lancer,歸去吧。」
庫丘林的身上亮起靈力的光芒,然後慢慢的分解,最後化作虛無。這意味著從者已經被御主放棄,遣送回了英靈座。
光芒散去,屋內只剩下父女二人;太陽終於落下了地平線,屋內陷入了一片昏暗。
「你回去吧。」沉默良久,言峰綺禮才憋出一句話來。
「難道你真的幹了什麼壞事,馬上要被上門清算了?」修女抬起頭看著對方,金色的眼睛彷彿是屋內唯一的光源。
雖然是疑問,但是語氣里沒有半分關切之意,反而有幸災樂禍的味道。
言峰綺禮並不意外,她的女兒明明在一歲的時候就和他分開了,容貌也全盤繼承了她的母親,看不出一點他的輪廓,但內在的性格卻切實的與他一樣具有缺陷,最喜歡看到的事情就是『別人失敗』。
實際上,他對女兒也毫無愛護的感情,他們兩個會坐在一起,不過是普通合作,更好合作的人是他們兩個罷了。
「失敗了,算是吧。」言峰綺禮言簡意賅的回答道。並沒有感到悔恨,恐慌,而是坦然的接受了結果。
每一個人終有落幕的時刻,像他這樣的人,如果能夠正常的壽終正寢,那神明未免太過惡趣味。
修女站起了身,朝門外走去。
站在門口,修女回過了頭:「再見了,父親。」(撒由那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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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間月來的比言峰綺禮想象的晚一些,似乎是把手中的所有事情都做完了之後,才想起來有自己這麼一號人物等著處理一樣。
「只有二位嗎?」言峰綺禮看著水間月和貞德,發至內心的有些失望,他還想要知道,凜面對自己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你了解她們姐妹的。小櫻她一直以來就不喜歡見到你,小凜也實在不想面對你……畢竟是照顧了她十年的師兄。」水間月聳聳肩:「所以我只請了貞德小姐做為見證人,與你好好談一談。話說你反對我設私堂嗎?」
言峰綺禮的情況有些麻煩。
首先水間月並不希望兩姐妹去親手報仇,最好的辦法是讓言峰綺禮接受規則的制裁。
但言峰綺禮是聖堂教會的人,而遠坂時臣的魔術師協會的人。兩個勢力就好像表面姐妹花一樣,雖然能做出讓魔術師協會教導聖堂教會的代行者這樣的合作,內地里卻是彼此傾軋的關係。
如果把言峰綺禮的罪行列舉出來交由聖堂教會處理,只怕是要明罰暗賞。
水間月向韋伯了解了一下現在的聖堂教會:與貞德時期的教會不同,打著『除了聖子以外,所有的人都有著罪』的教義為旗號,現在的教會完全沒有懲戒罪人的規章,對於犯了罪的成員,處理方法是讓他對神懺悔,祈求神的原諒。
而這個『懺悔』的過程有著太大的可操作性,有的人在懺悔的過程中『靈魂升上了天堂,得到了聆聽主教誨的榮幸』,而有的人對著神像跪上三天就得到了原諒。
韋伯估計,言峰綺禮大概會對神像跪上一天,然後便隱姓埋名,加入聖堂教會的秘密機關。而這個結果讓大家並不接受。
如果由韋伯和另一位魔術師協會的執行者將言峰綺禮押送回魔術師協會,倒是可以嚴懲言峰綺禮,但這又會引起魔術師協會與聖堂教會的矛盾激化,受到部分被損害了利益家族的仇視,對遠坂姐妹未來在魔術師協會的發展有很大的不利影響。
所以糾結了一番之後,水間月拉上了作為十字教聖人的貞德,來找言峰綺禮私設公堂了。
「沒關係。」言峰綺禮知道對方的考量,所以一開始就沒有指望自己能回到聖堂教會的本部。
水間月站在了言峰綺禮的左側五步遠的地方,貞德站在言峰綺禮的右側五步遠的地方,三個人連成了一條直線。
「看樣子你願意配合我們,很好。」水間月點點頭:「那我就直接開始問了。」
「十年前,你是否殺害了你的老師,冬木市靈脈管理者,魔術師協會成員,遠坂時臣?」
「是。」言峰綺禮乾脆的承認了。
「你的理由是什麼?因為遠坂時臣命令你把Assassin交給我?心懷不滿?」水間月又問道。
「不。」言峰綺禮否認道:「我只是為了追求愉悅。」
一旁的貞德瞪大了眼睛:「什麼意思?!」
「我生來就是有缺陷的,無法對人們所說的美麗事物感到美麗,對很多人說醜陋的事物難以忘懷。」言峰綺禮平靜的解釋道:「我想要在聖杯戰爭中看到令我愉悅的事情,為了引導這樣的事情出現,我需要得到Archer的力量。」
因為驚訝,貞德的眼睛瞪得很大,她想不到這個敦厚的神父,曾經與她侃侃而談主的教誨的男人,殺人的理由不是嫉妒,憤怒,而是想要高興。
水間月並沒有為此驚訝,而是繼續問道。
「所以你殺害了遠坂時臣,並與其從者,吉爾伽美什簽訂了契約?」
沉默了一下,言峰綺禮說道:「不,那個高傲的王並沒有與我簽約,他有【單獨行動】的能力保持現世,後來又被黑泥灌注獲得了肉體。」
水間月瞪視著他:「你要知道,作為一個頂尖的魔術師,這次聖杯戰爭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發現你的身上有一條與從者締約的魔力鏈接。」
言峰綺禮點點頭:「我是這次聖杯戰爭,Lancer的御主,你看到的是我與Lancer之間的聯繫。」
「一開始我確實是這樣猜測的,但這是你的障眼法。用Lancer來掩飾你還隱藏了一個從者……可惜,被你隱藏起來的吉爾伽美什自己就跳了出來,和那個任性的傢伙相處十年很辛苦吧?」
言峰綺禮沒有說話。
「真正和Lancer維持契約的人,是你的同伴?你想要保護他?」看著言峰綺禮的表現,水間月又問道。
言峰綺禮依然不說話。
「算了,禍不及親人。」水間月搖搖頭:「無論我還是小凜小櫻都沒有趕盡殺絕的想法,前提是你的同伴不會替你報仇。」
「下一個問題吧,據衛宮切嗣的證詞,十年前的最後一夜,你應該被衛宮切嗣殺死了……你是怎麼復活的我能夠推斷出來,我想問的是在那之後的事情。」水間月拿出一份文件:「當時聖堂教會所控制的醫院,收治了23名重度燒傷的病人,那是身處中心的你在冬木大火中搜救出來的倖存者?」
「是。」言峰綺禮承認道,但是表情有些驚訝。
「從醫療記錄來看,這些人全都順利存活。但是在那之後,倖存者的名單中沒有這些人……醫院的記錄也被人為抹去,這是為什麼?」
「吉爾伽美什保持現世所需的魔力,需要定期獲得獻祭。」言峰綺禮坦白道。
水間月和貞德的臉瞬間黑了下去。
如果魔術師不能提供足夠的魔力,從者或其他的使魔,可以從其他的渠道提煉魔力——比如從活人的血肉中。上一次聖杯戰爭的Caster就做了類似的事情。
貞德從懷裡拿出一份文件,看著文件問道:「聖堂教會在冬木市中經營者一家孤兒院,從記錄上看這十年間共撫養了67個孩子,其中64個在十二到十五歲間被一些家庭領養,但經過走訪,只有其中的五個領養家庭是真實存在的,其他的孩子哪去了?」
「同樣被獻祭了。」言峰綺禮坦白道。
貞德的拳頭攥緊了,手中的文件被抓到散開了。
言峰綺禮看到了文件的一角,認出了那是放在他專用辦公室的原稿,Caster是怎麼找到這些普通的文件的呢?是主的指引嗎?
恍惚間,言峰綺禮想起了一對金色的瞳孔。
水間月的臉色同樣很差,但語氣平靜的詢問出了下一個問題:「本次聖杯戰爭初期,你欺詐並誘騙了Lancer原本的御主,魔術師協會的執行者巴澤特·弗拉加·馬克雷密斯,讓她對聖堂教會欠下高額的債務。然後說服她放棄聖杯戰爭,將Lancer交給你,並在聖杯戰爭期間打工還債。對嗎?」
言峰綺禮點點頭:「確實如此。」
「最後一個問題。這次聖杯戰爭中,你的目的又是什麼?還是看到愉悅的事物嗎?又期待著什麼樣的結局?」
「之前說過,我對於眾人眼中的醜惡的東西難以忘懷。」言峰綺禮用追憶的神色說道:「我想要看到『此世全部之惡』完整的全部降臨到這個世界上,想要知道這個世界或作出什麼樣的反應。」
「哼。」這話讓水間月有些不屑:「與吉爾伽美什共謀,殺人88名,其中成年人22名,兒童及青少年66名;大額經濟詐騙;反人道恐怖主義行為未遂。你有異議嗎?」
「沒有。」
「最後想說什麼?」
「我想要再看到一次,那天使一樣的身姿。」言峰綺禮的語氣里,終於出現了一絲狂熱。
「嘶……」水間月才想起來,這貨就是為了見到他,才把伯利恆之星從戰場揀出來交給了凜和櫻。頓時一身雞皮疙瘩,擰巴著臉看著言峰綺禮:「前腳還說自己對醜惡的東西難以忘懷,後腳就惦記著我的天使形態……在你眼裡我的天使形態與醜惡的東西是等同的嗎?」
言峰綺禮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等待著,審判的到來。
水間月從言峰綺禮的左側,沿著一道圓弧,慢慢踱步到言峰綺禮的正前方。
右側的貞德以同樣的速度,沿著圓弧走到了言峰綺禮的正後方。
兩人的腳步並沒有停下,圍著言峰綺禮轉起了圈。
水間月開口了:「凡流人血的,他的血也必被人所流。因為神造人是照自己的形像造的。(創世紀9:6)」
隨後貞德開口說道:「你們聽見有吩咐古人的話,說:不可殺人;又說:凡殺人的,難免受審判。(馬太5:21)」
水間月已經走到了言峰綺禮的右側:「打人以致打死的,必要把他治死。(出埃及記21:12)」
「倘若人用鐵器打人,以致打死,他就是故殺人的。故殺人的必被治死。(民數記35:16)」話音落下時,貞德已經走到言峰綺禮正前方。
兩人站定。
水間月:「故殺人,犯死罪的,你們不可收贖價代替他的命。他必被治死。(民數記35:31)」
貞德:「這樣,你們就不污穢所住之地,因為血是污穢地的。若有在地上流人血的,非流那殺人者的血,那地就不得贖。(民數記:35:33)」
言峰綺禮知道這是什麼,聖堂教會所掌握的,與魔術相等同的奇迹,洗禮詠唱。
這是以教義為基盤的儀式,用於驅散靈體,審判異端。
二人用腳步度量出來的圓,發出了白色中帶有金黃色的光芒,而在言峰綺禮的腳下,亮起了代表聖堂教會的符文。
符文也是金色的,意味著言峰綺禮並不是異端——他對主的信仰並沒有扭曲。
「真是諷刺。」面對著這個忠誠的信徒,貞德厭惡的說道。
言峰綺禮痛苦的跪在地上,無力的喘息著。一絲絲黑色的霧氣從他的七竅飄散而出,在金色的聖光中消散。
十年前他的心臟就被衛宮切嗣的子彈攪碎了,是他與吉爾伽美什的鏈接,將黑泥灌注身體才得以復活,在洗禮詠唱的作用下,替代了他的心臟的黑泥,正在不斷的被驅散、凈化。死亡將再次回歸他的身上。
站在言峰綺禮的後方,水間月已經變成了天使的模樣,手中舉著金色的審判之劍。
言峰綺禮知道,天使就在自己的後方,但即將死亡的身體,連回頭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墮落的靈魂沒有資格,仰望主的榮光。
這是何等的殘忍啊。言峰綺禮的臉色,露出一絲笑容。
水間月的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