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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桃花夭夭

  這一天,學塾的後院。

  曹荀將朱九鈺喊到書房中,先是大袖一揮,隔出一番小天地,然後讓朱九鈺試著走出門口。

  朱九鈺試了幾回,明明門口就在眼前,卻似有一層無形的東西擋住,心中不由既驚又奇。

  「先生,這是哪種戲法?不會是鬼打牆……?」

  曹荀笑眯眯地說:「這不是戲法,更不是鬼打牆。《詩經》中的《考槃》篇,記得不?」

  朱九鈺答:「記得,說的是在山澗、山坡、高原建屋隱居之事。」

  曹荀也不說話,還是一臉笑眯眯,伸手憑空一抓,就從書架拿出一本《詩經》,翻到《桃夭》篇,雙手撫過,字裡行間頓時浮出桃花朵朵,越升越高,在書房中飄飄悠悠,煞是好看。

  朱九鈺直直的看著先生,一臉驚訝。

  也不知道先生今日為何突然就變起戲法來,眼前的景象,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或者說已經超出他的認知能力。

  曹荀笑了笑,收起桃花,搬張凳子坐下說:「還記得年初的土地公顯靈么?」

  「其實那不是土地公顯靈,而是修鍊得道的高人路過。先生我今日這點手段,不過是雕蟲小技,你若願學,騰雲駕霧也不是難事。」

  朱九鈺驚呆半晌,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喜出望外的說:「先生原來也是神仙,九鈺願學,願學。」

  曹荀見此,便收起笑臉,正色道:「你願學,先生我可以教你。不過,世俗之人見識淺陋,你切不可在外人處顯擺,免得惹出因果。」

  「學生記下了。」朱九鈺跪下叩頭,突然又想起一事,弱弱地問:「先生,可不可以讓張東陽一起學呢?」

  曹荀笑了笑說:「你以為這是戲法么?凡是個人就能學?修鍊之道,講究的是根基。你若不適合修鍊之道,你我的緣分,也就僅僅是先生學生而已,豈有今日傳法此舉。」

  曹荀一邊說,神色一邊有些黯然。

  他看了看窗外,又說:「先生我何嘗不想收張東陽為徒,只是張東陽與那一般人不同,他是先天絕靈廢體,此生與修鍊毫無緣分啊。所以,你與先生我學法,切莫與張東陽提起,免得他傷心。」

  錫豐山腰上,張仲心情極好。因為他的腿傷,在張東陽的仔細照料下,漸漸有所好轉,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已經勉強可以下地走路。

  張東陽也非常的開心,所有家務事,愣是不讓張仲插手。說自己過完今天,就是十一歲,大人一個了,今年的年夜飯,交由他來張羅便是。

  張仲看著眼前這個孩子,老人心中蠻是心酸。

  他在心中暗暗打算,自己雖然腿傷已是痊癒,但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的並不利索。如今爬山涉水、砍柴燒炭的營生肯定做不了,等過完這個年,還是去軍營討份差事做,也好讓張東陽安安心心,回去學塾繼續讀書。

  正想著,朱九鈺就領著二位先生來到。

  寂靜很久的山腰,頓時便熱鬧起來。聞訊而來的趙若雪,陪著兩個少年,搬凳子貼對聯、貼門神,又給房子的里裡外外,包括涼亭處都掛上紅燈籠。

  遠遠看去,大年夜裡這座黑黝黝的山峰,頓時生出許多喜慶的氛圍來。

  張家大屋裡,張仲和趙家老漢兩口子,則陪著二位先生閑聊。

  三杯「神仙酒」剛下肚,門外來了一老者,青衣白髮,鶻眼鷹睛,手提一摞山貨,一見先生二人便連連作揖。

  老者正想說些什麼,王軻已經站起來說:「紫兄別來無恙?」

  老者明顯一怔,又忽然反應過來,訕訕地說:「托二位先生福,老朽很好。只因當日曾受三位恩惠,今日來與張船主拜年問安。」

  在座所有的人,除了王軻、曹荀,從未見過此老者,忽然間就冒出這麼個人來,且說張凡與二位先生有恩於他,個個全都是一頭霧水。

  曹荀便笑笑解釋,說曾與張凡在村外遇過紫兄,當日結了些許緣分。大家這才恍然過來,趙家娘子馬上添了一副筷子酒杯,招呼老者入座。

  後來,聽到張船主的噩耗,老者神色有些難過,看了看張東陽,就對著二位先生說:「紫某一身蠻力,砍柴燒火一點問題也沒有,眼下暫時也無去處,二位先生看,紫某是否可以幫上什麼忙?」

  曹荀與王軻對視了一下,又用心語傳音和張仲解釋過前因後果,後者微微點頭。

  曹荀便開口說:「而今張伯腳門不甚方便,我們師兄弟二人,原本打算過了年就領東陽下山,在學塾里長住。張伯也打算年後到軍營做事,你若暫時無有去處,不如就在此安家,也算是幫張船主看個門、護個院了。」

  張仲也說:「紫兄若是不嫌棄,便在此間住下吧。張家如今雖說寒陋,房子還是寬敞的。」

  老者也不推辭,就拿起酒杯與大家道了聲多謝,又大口喝下。

  幾杯酒下去,大家很快熟絡起來,越聊越開心。趙家夫婦也挺高興的,山腰上終究還是多了一人,不至於孤零零隻剩自己一家。

  夜深臨近散席時,王軻將老者拉到外面涼亭處,又細細叮囑了一番,這才與曹荀放心下山離去。

  錫豐漁村海邊,如今軍營連綿。

  金烏王朝大軍在統帥隋剛的率領下,據說連連報捷。方圓五十里的幾座海島,都被大軍出征剿滅殆盡。

  可惜也因海戰頻頻,漁村依然禁海,漁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營生,不免有些怨言。

  所以,大年初三時,隋剛就在蓮花郡沿海各村,都立下招兵旗幟,徵召各村漁民入伍,充做船夫。

  張仲雖然腳門不便,但因託了村中里正說情,也算順利當上軍營伙夫。

  春日苦短,所幸生活有了著落。

  美中不足的是軍營紀律森嚴,不許軍士隨便外出,伙夫也一樣。這讓被先生接到學塾的張東陽,多少有些擔心。

  故而每天一散學,張東陽就來軍營外張望。張仲也算準時間,每到此刻就走出伙夫間,遙遙與他招手,嘴角喃喃,似是在向張東陽報個平安。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這樣的平淡生活,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年。

  只是這一年中,張東陽對同住的朱九鈺的作息習慣,感覺頗有些奇怪。每次他比平時早起,總是不見朱九鈺在床上睡覺,每次問起,朱九鈺都支支吾吾,說在曹先生處抄書。

  因此,張東陽心中有些感傷,既有落後於人的愧意,也有朱九鈺沒叫上他的怨氣。

  不過,更多的是,張東陽暗暗給自己鼓勁,每天多抄了很多遍書。

  但後來有一次,張東陽偶然早起,到曹先生那邊找朱九鈺,卻是發現朱九鈺並沒有在抄書,而是偷懶坐在軟塌上閉目打瞌睡,在窗外小聲喊了幾次都沒醒,只好作罷。

  畢竟是好朋友嘛,總不能去找曹先生打小報告的,對吧?

  事後也提醒了朱九鈺幾次,但朱九鈺還是改不掉偷懶打瞌睡的習慣,這讓張東陽有些惱火,罵了他好幾回不長進,朱九鈺總是笑呵呵的,虛心接受,堅決不改。

  偶爾,朱九鈺也頂一句嘴,說是坐著打瞌睡,比睡回籠覺舒服,身體更健康。

  信你個鬼喲,偷懶還偷出個道理來了,張東陽想。不過再後來,看朱九鈺功課並沒落下,身體也確實越來越好,也就隨他去了。

  這一年,錫豐漁村也漸漸習慣了軍營的存在。戰火沒有波及到沿岸,生活也就基本如常。

  只是偶爾有戰死的漁民家屬,到軍營門口哭喊幾聲,朝廷發下來撫恤,事情也就過去。

  因此,這一年的元宵節,錫豐漁村又是家家張燈挂彩,一派和諧盛世的模樣。

  只是海邊的軍士歷經過幾場海戰,死傷不少袍澤,所以哪怕是元宵夜,也不見有歡天喜地過節的氣氛。更多的人,都在悶頭喝著酒,思念遠方的親人。

  春寒料峭,夜深人靜,篝火點點。

  突然間,鑼聲四起,有斥候飛奔來報:「海襲、海襲.……」

  鐵衣營戎長詹大雄,聞聲猛然起身,披上戰甲,拎起身邊的烏龍罡鐵槍,旋即就衝出帳外。

  黑壓壓趁夜而來的海賊,正在軍營橫衝直撞,放火燒殺,詹大雄也來不及上馬,就一槍伸出,殺進了群賊。

  左挑右劈,一支祖傳的罡鐵槍,上下翻飛如蛟龍入海。

  遠處有一頭目模樣的海賊,見詹大雄神勇無比,便舍了結對廝殺的將士,向詹大雄撲來。一柄虎頭大刀呼呼作響,瞬間就砍近詹大雄的頭上。

  只見詹大雄也不招架,斜跨一步閃過,反手一掃,罡鐵槍正中海賊頭目腦袋,頓時紅白相間,海賊頭目如爛泥般癱在地上,抽搐不停。

  群賊見首領斃命,也來不及收屍,吹了一聲響哨,倉皇而退。

  鑒於夜黑,詹大雄也沒催軍追趕,只是呼喊軍士收拾戰場,嚴加守防。

  不一會兒,沿線軍營皆已結束戰鬥,紛紛收兵。原本黑壓壓而來的海賊,也在轉瞬間全都沒了蹤影。

  此時,天色已漸漸露出曙光,染滿鮮血的海水,斑斑駁駁撞向礁石,一片蒼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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