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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紫火地牛

  此刻雖是暮春時節,但山峰明顯要比山腳冷上幾分,連綿的山巒,霧氣繚繞,輕煙似幻,如入仙境。

  不遠處,採茶的姑娘們,已戴上黃色的竹笠,穿梭在茶樹叢中,十指擷新芽,雙手蝶翻飛。不時捻滿一把嫩嫩的芽葉,一抬頭、腰肢一扭,反手一捧綠芽就飄落背後的簍筐,動作行雲流水,煞是好看。

  這些茶名有些不雅的錫豐山茶葉,來陽縣人叫它「鴨屎香」。殺青炒制后,入口香澈,余甘繞喉。據說連郡城裡的那些貴人,也常常派人過來採買。

  採茶姑娘們見他們一群人來到,似乎有些小興奮,三五成群低頭竊竊私語,時不時傳來哧哧的竊笑聲。

  帶頭的採茶姑娘,知道是山下的先生帶小孩們來踏春,便笑問王軻,要不要她們應景唱唱採茶歌,回頭按往年的慣例,給姑娘們的竹笠,題題字便可。

  王軻微微含笑,點頭稱好。曹荀則打趣說,莫說是題字,就是需要寫媒聘書,也不無不可。若是姑娘們有哪位心怡的情郎,曹某亦可捉刀代筆。

  姑娘們聞言,笑成一團。

  頃刻之後,一開始是傳來裊裊獨唱,如入雲天,接著又稀稀落落有其他採茶姑娘跟隨。到最後,連隔壁山頭的所有姑娘們,都跟著唱起來。

  「春到錫豐滿山青,採茶姑娘茶山行,漁鄉三月春光好,茶滿青山歌滿林……」

  歌聲恢弘如布穀齊鳴,帶著喜悅的美妙韻律,迴響在山間。腔調豪野而纏綿,讓人頓然忘卻喧囂的塵世,回到一種古樸和原始之中。

  本來,來陽縣口音比較厚重,不過用拖腔式長音唱法的採茶歌,自姑娘們的口中傳來,入耳另有一番獨特的韻味。

  眼前有膽大的姑娘,一邊唱還一邊用眼神撩撥王軻和曹荀,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曹荀敲著摺扇,笑嘻嘻的問:「哪家姑娘若是看上我家師兄,曹某倒是可以幫襯做媒呀……」

  沒想不遠處有姑娘藏在茶叢里,大聲地回應:「我們都想做先生娘子,曹先生你有幾個師兄呢?」

  話畢,所有姑娘自顧笑成一團。

  王軻看了曹荀一眼說:「師弟休得無禮,惹張兄、趙哥笑話。」

  又轉頭對著張凡和趙家老兒歉意的笑笑:「師弟平日教書嚴謹,只是出了學塾,偶爾孟浪幾分。」

  張凡和趙家老兒相視一笑,心中暗想:王先生你是不好酒,若是平日有和曹荀一起來山腰喝過幾杯,自然會知道曹先生今日言行,方是本色顯露。

  王軻深知師弟好酒,只是不知曹荀遇上張凡,就如酒仙遇上酒聖,飲至興深處,就連「漸聞聲顫,微驚紅涌。」的床頭詞兒,都能隨口蹦出來。

  不過,張凡嘴上卻笑著說:「無妨,無妨。曹先生才學過人,風流倜儻,是該如此。」趙家老兒也擺擺手道:「曹先生很好,很好,王先生可不敢如此說。」

  邊上緊跟的張東陽,也為曹先生抱不平道:「詩經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曹先生無錯呀。」

  張凡溺愛地推了推張東陽的頭,笑罵道:「小孩子家家,插什麼話……王先生教誨,聽著便是。」

  眾人皆笑,轉而行至守茶人的茶寮,討些茶水歇息。

  沒想守茶的老兒恰好不在,不過張凡倒是熟門熟路,只是絲毫不拘泡茶規矩,隨意抓一把茶葉,就煮開一大壺茶水分給大家。

  王軻微微含笑,心有牛嚼牡丹之感,便信口說:「張兄若是哪天有空,可到學塾一敘。」

  張凡應了一聲好,又忽然醒起,自己來到下界已是十年,終日與漁民打交道,對於茶藝之道,再無當年在皇宮般講究。若是論起講究來,從投茶到醒茶,再到沖茶與敬茶,都有其門道和軌儀。就算不講門道與軌儀,最起碼也應該慢沖細飲,自己這種隨意煮一壺的方式,確實過於粗俗。若是放在平日倒也無妨,可今天是穀雨採茶,學塾踏春的日子,確實有些煞風景了。

  當下,便爽朗的笑笑說:「張某山野之夫,泡茶此等文人雅事,應當由王先生來主理才是。」

  王軻意會到張凡的尷尬,也笑笑說:「茶好何須講究,客隨主便就是。難得牛飲一番,倒也是十分解渴。」

  曹荀見狀,也出來打圓場說:「咱們都是身在異鄉為異客,自須入鄉隨俗,那套繁文縟節的茶道,不合錫豐漁村的風俗,張兄主理才是正道。」

  張凡見兩位先生沒有不悅之意,也不再推辭,依舊一邊煮茶,一邊與兩位先生聊起鄉間閑事。

  畢竟大家都是爽快之人,相談倒也甚歡,加之並非身處學塾,曹荀詼諧之語不斷,引得所有孩子都捨不得出去玩耍,圍成一圈在一旁傾聽。

  茶過三巡,眾人聊得正興,突然地動山搖,滿山雲霧絮亂。

  張凡搭眼一看,漫山倒沖的煙塵四起,隱隱之間,似有沉悶的聲音,從山下傳來。

  遭驚嚇的採茶姑娘,個個驚慌失措,孩子們更是站立不穩,幸好張凡眼明手快,閃身一圈,護住茶寮不倒,而王軻和曹荀,則是大袖一攏,將十幾個孩子掃在一起,穩穩攏住。

  張凡一怔,隨後三人眼神一碰,便護著孩子們和趙家老兒出寮,找到一塊稍微平坦地方,又呼喚採茶姑娘們圍坐過來。

  三人交待好眾人安靜不動,匆匆說了一聲去去就回,隨後急急掠下山去。

  三人奔出百餘步,消失在眾人視線后,不約而同就御風而行,轉瞬落入山腳。

  滾滾沙塵遮滿山谷,狂暴的戾氣衝天,隱約間窺見一隻巨大的青牛,半身橫在山體內,牛頭一半則露出山外,猛然地掙扎著,像是要撞出山體來。

  張凡不假思索,飛衝過去站在牛頭上,拽住一邊牛角便往下摁。

  青牛大如山包,一見有人阻攔,更是烈性大發,昂起頭噴出一縷紫火,想要燒死面前的王軻和曹荀。同時激烈的甩動頭顱,想要擺脫張凡的控制。

  曹荀低罵了一聲:「不知死活的紫火地牛,老子當年一指都能指死你一群。」

  隨後從袖裡掏出一支狼毫小筆,右手快速寫出一個定字,左手發力將字向青牛推去,落在牛腳上。

  一旁王軻也飛身上前,伸手在青牛額頭寫下一個靜字,立即抽身後退,負手懸在半空,與青牛眼神對峙。

  站在牛頭上的張凡,壓力驟然一輕,頓時提起內氣,使出萬山墜頂之法,將青牛按倒,頃刻一動不動。

  三人相視一笑,張凡開口說:「想不到王先生與曹先生,竟是世外高人。」

  曹荀笑了笑說:「張兄也非凡人,想必來此錫豐山之前,恐怕自有一段故事?」

  王軻也沒想到,船主張凡,雖知其力大無窮,本以為是誤打誤撞住在靈脈之上的錫豐山,如今想來已是錯覺,方才觀其御風而行神態,頗有地仙神姿,斷然不止世外高人般簡單。當下也抬手施禮說:「張兄神仙之力,非我師兄弟二人可比。」

  張凡跳落地面,向二人拱手道:「張某區區武王修為,二位先生本事自然不比張某小,只是往事不堪提起,日後有機會再與二位先生細敘。今日之事,還望二位先生莫向外人說起。」

  王軻說:「方才煙塵四起,村人縱是驚動,也以為山震而已,想必無法知曉真情,張兄自可放心。」

  曹荀也跟著點頭說:「張兄仙力,曹某原本有所揣測,只是我們師兄弟二人,一樣不想驚動村人,故而多次與張兄飲酒也未點破。」

  紫火地牛躺在地上,神氣孱弱,見三人似乎視其為無物,既怒又惱,卻是無力起身再斗,也自知鬥不過三人,只能裝死算事。

  曹荀踢了踢牛腳,笑著說:「這頭畜生,不如殺了吃火鍋。」

  紫火地牛不禁一陣顫抖,口吐人言說:「還望三位神仙饒過小牛,實在不知三位神仙隱居在此,今日只因即將化形渡劫,唯恐傷及村人,方才想掙脫錫豐山壓制,尋一無人煙處,試個僥倖。」

  「喲,看來你還頗通人性,思及人族性命……」曹荀一臉不信,笑著問它:「真真如此?該不會是為活命編話來誆騙我等吧?」

  紫火地牛默然道:「小牛不敢誆騙三位神仙,實不相瞞,百餘年前,小牛確實頑劣,只因遇上神仙點化,明白人牛皆有靈,自此不再禍亂人間,甘受壓制在此處修行。」

  王軻聞言,其情切切,不似作偽,便對張凡說:「張兄熟知錫豐山境,可有適當去處指點於它?」

  張凡也覺紫火地牛不似惡畜,細思片刻后,對著紫火地牛說:「我等可救你出山,還望你謹記修行不易,此處東去三十里,有一幽谷名曰青藤坑,人煙少至,靈氣尚可。」

  隨後曹荀出手穩住山體,王軻打開山體禁制,張凡輕輕一拽,紫火地牛便隨之脫離錫豐山。

  青牛垂淚千恩萬謝,口稱若是僥倖渡劫化形,來日必再道謝。

  三人眼見青牛漸行漸遠,再次相視一笑。

  事實上,此刻大家都暗暗慶幸,若不是今天三人同在,恐怕要對付一隻即將化形的紫火地牛,還得費上一番驚天動地的功夫。

  曹荀搖了搖摺扇道:甚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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