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不得
奴嵐此時雖有比胎之法,不過時間一久,難免把持不住,感受有了昏聵,心上也難免急了起來,上次通過方正碧在中陰中看到的那個年輕女子,名字叫秋水,她正在讀大四,還有半年就畢業了。
西海每一年冬天,都會下一場不大不小的雪,溫度驟然降低,秋水一早從學校出來,去宿舍補了件毛衣,準備回店裡。只見路上一路碰碰車,都被這結冰的路面弄得像一個遊樂場。秋水大學還沒畢業,躲在一個溫暖的咖啡館里打著寒假工,因為打工,她給自己增添了不少一早就喜愛的衣服,她甚至還用自己的錢,給男朋友買了一條溫暖的毛巾,一件黑色的妮子大衣,花了她半個月的薪水,雖然她知道,他不缺這個。
沒錯,他的男朋友就是這個咖啡店的老闆,薪水也是他發的,雖然是打工,但是她是自由的,自由得可以領兩份工資,自由得晚上不用去宿舍,有空調,自由得咖啡都喝膩了嘴。就在這個時候,秋水她要畢業了,她心裡想著南邊的大都市,她想出去創創。
然而男朋友只想讓她在這裡幫忙,她不想生活早早地被固定下來。就這樣,在臨近畢業的最後一個學期,她漸漸地不想去這個熟悉了兩年咖啡館了,她回憶起自己這段感情,她甚至沒記住男朋友是如何向她開口說愛她,只是每日的朝夕相處,每日地看著他算著當天的收入,他去一個新開的樓盤,在那裡付了一個首付款,甚至她都不知道,等那天下完班,他也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後年我們就有新房住了,何必跑出去受苦呢?」
新房,秋水想著,我的一生就這麼結束了?不是才剛剛開始嗎?我的專業不是做市場營銷嗎?我不應該去公司做一個營銷總監,開始自己的職業生涯嗎?難道天天守在這個吧台里收錢嗎?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從來沒想過帶他回去見一下自己的父母,遠沒有那種想要結婚的衝動。最可怕的是,他男朋友也從來沒有提過去見她父母,我就這樣的待在這裡,待在這裡兩年了,在父母的眼裡,她還是一個沒出校門的孩子,完全不知道她是一個身上已經有著幾萬積蓄的校園打工妹。從大二那年開始,她再也沒有向父母要過一分錢的生活費了,父母帶著另外的弟妹,一個讀著初中的弟子,一個讀著高中的妹妹,每次回家,她都要給自己的弟妹帶點好吃的回去,甚至還要買點看起來比家裡時髦得多的衣服回家給自己的弟妹,他們可喜歡這個姐姐了,秋水也相當享受這種長大了的感覺,只是,父母也從來不問她,她是怎麼賺錢的。
她也沒有去過男朋友的家裡,據說,男朋友的老家比她老家還要貧窮,從西海坐車回去要四個小時,坐了大巴,還要坐中巴,坐了中巴還要叫鄉下的堂弟開著摩托來接,又要半小時才能到家,屋前屋后,都是滿山的橘樹,每年到了秋季,咖啡館里的吧台里放著的橘子一直吃到過年,除了爛到發白,變了味道的,其他的橘子,男朋友把皮剝開,把壞掉的扔到垃圾桶里,剩下的一口就咽到了肚子,這個基因是從娘胎里就帶來的,他喜歡這種酸甜的味道。她試著吃了一瓣,涼到心裡,酸到牙根,只要連吃三天,嘴唇就會幹澀,臉上乾燥得生疼,完全沒有他那種享受自然的樣子。
男朋友姓易,單名一個嶠字,比他整整大了八歲,如今三十齣頭了,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他是怎麼攢下這些錢開出這個咖啡館的,也從來沒有跟她講過認識她之前,他的女朋友是什麼樣子,秋水似乎也沒有想打聽,一切都是那麼的平淡,那麼的自然,卻一切又是好像少了點什麼。
宿舍里其實還有一張床是她的,床褥被子,什麼都有,還是進校門的那天,爸爸在鎮上等車的時候買來的,他怕到了學校一時半會找不到地方買,就獨自買好了,也沒問自己喜不喜歡,其實,秋水到校一看,學校門口的款式好看多了,那也是她第一次出遠門。現在,她來到宿舍,看著全宿舍里同學們的瓶瓶罐罐一大堆,自己宛如一個剛來的學生,甚至連洗頭水都要和別人借,就姚依依那人講究,她的牌子是最貴的。
等室友姚依依從浴室里濕漉漉出來的時候,這苗條緊緻的樣子,秋水都有點羨慕起來,半開起玩笑來了:「這好好的身子,在學校里浪費了兩年。」
「知道你沒浪費,還賺了票子。」姚依依也不依不饒,反擊起來。
「靠,有你這麼說話的嗎?我是正常的戀愛好不好,我家沒你家條件好,吃穿不愁,身上的衣服褲子沒一件低檔貨,不是羨慕你,我會出去打工?你害了我們寢室多少人?八個姑娘,五個打工,兩個靠男朋友施捨,你看我剛來的時候有多土,都不敢脫下衣服,怕那毛茸茸的衣服曬在你那高檔貨的旁邊,影響形象,還不因為你這玩意,那些高檔貨給逼的,不要說我,你是我們全寢室的仇人,大家都因為你學會自力更生了。」
「聽說你那位男朋友買房了,你好過啊,剛畢業,就當老闆娘,房子,老公都有了,還羨慕我?」
「有什麼好羨慕的,這些不都是要有的嗎?」
「我還納悶,你回來搬東西了?這不還有幾個月嘛,急個鎚子啊。」
「我是來看你的身材的。」秋水扯開了話題。
「跟你說個事,我有個堂哥在廣州做淘寶,賣A貨,送了我一雙鞋,穿著質量感覺還不錯,我一查,正版的要八千多呢,發回來告訴我,這鞋好賣,他都發了,要我過去幫他帶貨,我決定過了年就去深圳,過幾個月再回來,聽說好賺錢的,一天可以弄上千的收入。」
「一天上千?」
「是啊。」
「那真是發了,這好事,帶我去啊。」
「你去過屁,你男朋友會同意嗎?未來的咖啡館老闆娘!」
「你帶我去不去,反正是賺錢看世界,我也有騷的樣子,不會比你差。」
「去去去,誰和你比騷,要騷回去騷去,你都是名花有主的人,誰敢叫你。」
「咱是姐妹不?」
「是啊。」
「那你將來有好事,不應該叫上我嗎?住自己買的房子不舒服嗎?想怎麼弄就怎麼弄,還能叫上父母享福,誰也不能靠的,明白不,靠自己,我就是靠自己過日子。」
「得得,我們是好姐妹,這裡有幾個款式,我給你看下,有喜歡的沒,我叫我堂哥發來一雙給你,也算是不冤枉了我們這四年的好姐妹情。」
「這還差不多。」
「告訴你哦,這是A貨,質量沒得說,你別嫌棄。」
「只要是你送的,別說A貨,B貨我也要。」
「咯,你看,這個靴子,正好現在穿,白色紅色,兩個款式,要得不。」
「白色好,我喜歡,上面這圈絨毛我很喜歡,看上去又保暖,又時髦。」
「明天發給你。」
「啥牌子?」
「C-H-N-N-E-L,香奈爾,來就來猛的,才配得上你這修長大腿。」
「要加個A,A-C-H-N-N-E-L。」說完,秋水大笑起來。
「穿回去把你男朋友嚇死,他看不出來的,肯定是傍上大款了,讓他緊張,買幾件真衣服給你配配,你賺發了。」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第二天,秋水在宿舍睡了一整天,晚上男朋友打電話來,叫幫忙,問她為什麼在學校不回來,她就說:「寫論文,想清靜一下,不想來店裡幫忙。」
易嶠也沒說什麼,她依舊倒頭大睡,醒來的時候已是下午,好久沒在宿舍睡覺,被子里仍然冰冰涼涼,感覺頭有些痛,嗓子有點不適,起身穿好衣服,慢慢走到咖啡館,坐了兩小時,她知道自己一定感冒了,就怪那冰冷的宿舍,冰冷的上下床,上午那快樂勁,一下飛到了九霄雲外。
旁邊的易嶠看到秋水不對勁,用手一摸,額頭髮燙,趕緊給跑到外面給她買了盒感冒藥,讓她吃下,不一會,她就感覺睡意沉沉,易嶠把她送到租的房子里,讓她喝了點熱水睡了下去。
這樣連續三天,秋水整日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不肯起來,病情越來越重,高燒不退,這可嚇壞了易嶠,匆忙送到醫院,醫院一看是肺炎引起的重症感冒,趕緊上了急診,病情來得如此突然,連秋水自己也沒想到,到了晚上一直昏睡不醒,一度高燒到四十度,易嶠坐在旁邊,秋水不停地咳嗽,氣力全無。
這時,病毒在秋水體內不斷分裂,大量繁殖,奴嵐見時機成熟,從六道化生為病毒,附著在秋水體內,那感覺果真如道長所言,簡直就是在油鍋里,奴嵐自己也沒了意識,四周一片火熱的海洋,正把自己燙死,直到意識重又澄明,又墜了下去,再來到這火海煎熬,如此往複自己也不知道多少次直到秋水昏聵下去,易嶠也只在小時候村上的一個同學身上看到過,那時,他們沒地方去看病,一場發燒過後,留下性命,從此人就顛三倒四,退學回家,以後不時發病,神志不清,滿屋抽搐,兩眼上翻,口吐泡沫,十分恐怖。
秋水體溫已經達到了人可以承受的極限,超過了四十一度,昨晚還能發出聲來,早上已經昏迷不醒,下午的時候,只見她嘴角抽動,呼吸暫停,意識全無,由急診趕忙轉到重症,秋水也感覺輕飄飄起來,不僅頭不痛了,人還輕飄飄的,正以為病快好了,忽然一隻怪物,頭髮長長,似女非男,面相恐怖,手拿一塊石頭,右執一把長刀,張牙舞爪的從醫院的門沖了進來,嚇得她趕緊跑開。
剛出門,到了門外,正感覺脖子有點餓,旁邊有一個在學校食堂見過的熟人,是個老太太,她說:「小姑娘,來,我這裡有盒飯,你買一個吧。」秋水正覺得奇怪呢,這老太太好會掙錢哦,在醫院裡還做盒飯賣,就跟著她過去,買了一個,也沒地方坐,就沿著大堂的通道往裡找位置,裡面有一排長長的位置,當頭有個紅色房門,半掩著,那邊也坐著好多人伸頭往裡看,秋水深得挺新奇,也湊過去看。
大家不讓,秋水這脾氣,硬是撥開人,走了進去,原來裡頭是個產房,一個女人正光著下身,旁邊幾個醫生正在幫她生產,心裡後悔得不得了,這些人,怎麼喜歡看這個啊?害得我也不知所以過來湊熱鬧,臉紅耳臊的急忙退了出來,急得飯也不吃了,忽忽回到床上。
睜眼一看,易嶠坐在旁邊直哭,全寢室的同學都來了,姚依依急得直捶胸脯:「哎喲,我的祖宗哎,嚇死我了,你看,鞋子都給你帶來了,以為要給你當壽……呸、呸、呸!你看我這嘴。」
秋水眼睛看著她,嘴角動了動,身體好似住進了個人似的,退了燒,身體慢慢好了起來,三天後便出院了。
秋水生病的時候,奴嵐那時也感到萬箭穿心般的一股灼熱襲來,一度進了秋水的元神,然而那種如地獄般的火坑,終於還是把她的意識打得稀碎,還沒等道長的咒語,意識已經昏了過去,再度飄向萬般寂寥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