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失子

  擺了擺手,示意身邊的女使送她們至花廳喝盞茶,用些糕點。

  轉眼午時已至,送走了前來弔唁的來客。

  嬤嬤扶著落昭陽從蒲團上起身,見她面容憔悴,一手微微扶著腰身。

  嬤嬤疼惜著她,勸道:「大姑娘如今還有著身子,還是頭三個月,這樣熬下去,哪裡能受得了……」

  落昭陽輕輕勉笑,「不礙事……我母親呢,可讓人在一旁守著。」

  落夫人方才太過傷心,又哭暈了過去,已經被下人們抬進了裡屋。

  嬤嬤點了點頭,「清然姑娘也去瞧了,身子沒有大礙,多養幾日便好了,只是.……這大抵是心傷的緣故。」

  落昭陽撫了撫小腹,又隱隱悶疼了幾分,她咬唇道:「扶我去廳上喝兩口粥吧.……要不然我撐住了.……肚子裡頭那個怕挨不住了。」

  聽她主動要用食,嬤嬤面上忽露喜色,忙扶著她往花廳上去。

  剛出了靈堂外,傳話的小廝高喊,「大姑娘……奉京城來人了!」

  落昭陽腳步一頓,像被釘在了原地。

  幕澤璽跨步朝她而來時,她一時間恍如隔世,只怔怔地盯著他。

  幕澤璽進屋后,對上的便是她瘦削的嬌影以及愁容。

  一旁的嬤嬤見著落昭陽的失神,隱約覺得此人身份不一般,趕忙屈膝行了一個禮。

  幕澤璽提快了步子趕至她面前,急切地將她一把攬住懷中。

  他輕聲喚道:「昭陽.……我來了.……」

  這一聲,將落昭陽從恍惚中拉回正軌,她一會癲笑,一會放聲痛哭,雙手捶著他的背脊。

  「為什麼.……為什麼.……」

  幕澤璽見她情緒激動,擁著她柔聲哄著,卻不料她悲憤更甚,死死地攥著他的衣襟。

  「為什麼.……那是我父親啊!」空中盪出她的悲凄聲。

  驟然,她只覺小腹一陣陣接踵而來痛楚,她垂眸望見自已喪服已經被血打濕了一大半。

  心中霎時寒意肅起,整個身子急急而墜,跌入深淵。

  嬤嬤在一旁瞥見,大驚失色,不停呼喊著。

  「不好了……大姑娘.……見血了!」

  幕澤璽望著她身上那一灘血漬,臉色驚悸得又青又白,急急大吼道:「來人!快來人!」

  不過須臾,落昭陽已經受不住,昏厥而去。

  夢裡全是落昭陽在落家的日子,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的腦海中來回盤旋。

  不知過了多久,落昭陽才在沉沉的睡夢中醒來。

  當她忽然從夢境中掙脫出來時,那雙眸子仍滿是懼意和寒意。

  幕澤璽面色蒼白靠坐在她的榻前。

  見她蘇醒,急急將剛端至手中的葯湯重新擱回案几上,一把將落昭陽擁入懷中。

  落昭陽混沌的雙眸漸將清明開來,她下意識捂了捂自己小腹,心口似鋒尖刺中般疼痛難忍。

  「孩子.……我的孩子呢?」

  幕澤璽仍半擁著她,澀聲開口,「昭陽.……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的。」

  落昭陽聞言,心中悲痛,緊攥著他衣裳的手鬆開。

  「沒了.……」

  面上忽地輕輕曬笑一聲,「沒了也好.……許是他也不願有這樣的父親。」

  幕澤璽身軀一震,深皺的眉間全是恐懼,微微鬆開她,抬手去輕撫她的面頰。

  「啪」的一聲,他的手還未觸到,便被她用力拍開。

  落昭陽一雙眸子濕漉漉地盯著他,帶著恨意和恐懼。

  聲音是抑制不住的微顫,她緩緩問道:「我現在問你……你不是派了人向我父親審問我的身世……」

  幕澤璽只當她是因為落堯滐出事才這般情緒波動。

  他再次半擁住她,柔聲求著她,道:「你如今身子弱,想別想那些事情了,好好養著身子。」

  落昭陽眼眸一閉,淚珠潸然而落。

  她復問道:「你是不是擔心我父親將我身世告訴我.……答是還是不是!」

  幕澤璽嘆了嘆氣,輕聲道了一個是字。

  聽見他的話后,落昭陽幾經悲痛,幾乎快暈倒而去。

  她捶著他的背掙開他的懷,指著屋外,厲聲趕人道:「你走!你走!」

  幕澤璽怎麼也不肯放手,落昭陽小腹痛意急急襲上,她剛剛掉了孩子,現在又受這樣的刺激。

  用力咬著唇忍痛,嘴角隱隱有血流了出來。

  幕澤璽大驚,哀求著她將嘴鬆開。

  落昭陽一急,一把咬在他的手背上。

  落夫人聽見屋中落昭陽的吶喊聲,著急推門而進。

  她似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奮力道:「母親.……你讓他走!讓他走!」

  她話道出后,臟腑內一陣涌動,隨即一手捂嘴,竟生生咳出了血來。

  落夫人驚愕萬分,連禮都顧不得行。

  快步俯在她榻前,「昭兒.……別哭……」

  朝幕澤璽投去略哀求的目光,冷冷道:「太子爺……吾兒遭此傷痛……您還是先離開罷。」

  他手背直冒青筋,低聲道:「落夫人……照顧好她。」

  話音落地,起身而去。

  落昭陽醒了一會兒后,又昏了過去。

  夢裡夢外,真真假假摻合在一起。

  原來她早就身在局中而不知。 ——

  幕澤璽不敢宿在落府,怕落昭陽見了他又再次激動起來。

  在落府附近,尋了間客棧住下。

  丁茂在屋外便聞見濃厚香醇的酒味。

  他不由進屋從失魂落魄的幕澤璽手中奪過酒壺,勸道:「太子爺萬別再喝了,您這樣終日酒不離身,身子也挨不住的。」

  幕澤璽陰鷙的眸子一抬,丁茂全身微顫,他硬著頭皮道:「爺在這屋裡頭喝悶酒也解決不了事,小主子剛剛小產,又經歷了喪父之痛,萬一時想不開,您該想法子勸小主子,亦或早日查明真相才是啊!」

  丁茂這一頓勸,到真讓幕澤璽醍醐灌頂。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正沉思著。

  同時,「咚咚咚……」屋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他朝丁茂遞了眼色,丁茂急忙開了門。

  賀承啟站在門外,朝幕澤璽略一頷首。

  幕澤璽抿唇,他腦海中對賀承啟記憶少之又少,對他貶至承州只是略略聽說過,這其中怕是有自己的手筆。

  大抵也知道自己同這些個兄弟們都不親近,且還多有過節。

  賀承啟未待他出聲,已經自顧自地進了門。

  他抬眸示意丁茂出去,丁茂戰戰兢兢地望了眼幕澤璽,待看見他略一點頭,這才退了出去。

  幕澤璽抬眸看他,眼中警惕之色漸起,他低道:「四弟今日.……是來看我笑話的?」

  賀承啟牽唇笑了笑,擺首毫不客氣地坐下。

  待坐定后,方才戲謔道:「你這失了個憶,人倒也越活越回去了,我如今……可沒空在這看你的笑話。」

  幕澤璽聽他這打趣的模樣,眉間略一輕舒,抬手正欲替他斟了一杯酒。

  賀承啟大掌將酒杯覆上,「別了.……我早戒了,我家夫人說了這喝酒對身子不好。」

  幕澤璽微一皺眉,他知道賀承啟從前在奉京府上有不少侍妾,但聽聞他一向挑得很,不是家世顯赫之女絕不要,故而至今尚未娶正妻。

  既是如此,他哪來的夫人?

  賀承啟知道他不解,嘆了一息,「原先定在這幾日要成婚的,奈何你家良娣出了這樣大的事,我家夫人是個念恩又熱心的人,自然是要將婚事延遲,我有什麼法子,只能遵命唄。」

  幕澤璽聽著他話里話外無一不是在秀恩愛,實在煩躁得很。

  索性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飲下。

  賀承啟瞧他這失意樣,不禁笑道:「你也有這樣的時候.……罷了……不同你說笑了。」

  他復而續道:「我這趟是來同說正事的,落堯滐的死.……你家良娣多半是算你頭上了。」

  幕澤璽皺眉,他遣了人來承州,不過是想確認落昭陽的身世是否正如他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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