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塞薇卡,金克斯和另一個獨眼
「噶~」椅子發出令人發酸的聲音,緩緩轉了過來瘦削的男人目光平靜的看著她,瘦長的面龐上不見任何錶情,或者說,以他被密密麻麻的疤痕所布滿的左臉,已經很難做出其他的表情了,最嚴重的的那道傷痕,更是彷彿貫穿了他的眼珠,取而代之的,是左邊眼眶內一枚深紅色的義眼。
梳的整齊的頭髮,合身的暗紅襯衫與筆挺的馬甲,明明是最紳士的打扮,但在他身上,卻組合出一種陰森可怖的味道。
一身紅與黑,紅的,彷彿乾涸的血,黑的,彷彿是祖安永遠見不到的陽光。
「我知道,聽說是一個外來者。」他的嗓音也帶著淡淡的嘶啞,看著塞薇卡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個死人般冰冷。
「是的,是從卑爾居恩跨海而來的,今天早上剛到,住在皮城的瑪麗安莊園,是個有錢的富佬。」
對面的男人雙手交叉,放在嘴前面:「你還忘了說,他的實力也很強大。」
「。。。。」塞薇卡臉頰上的肌肉猛地抽動了一下,似乎想爭辯些什麼,但最終,她還是低下了頭,上前一步,坐在了桌子前方的椅子上,頹然道:「是的,我不是對手。」
「唔。。。」對面的男人沉吟了一下:「他來找金克斯的?」
屋頂上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老鼠從房樑上躥過。
「是的,他自稱是來找金克斯買東西。」
「找金克斯。。。」男人的眼珠子輕輕一動,似乎有些吃驚:「買東西?」
「是的,他是這麼說的,而且根據凱勒說,他不止在找金克斯,還在找。。。」塞薇卡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壓低了聲音:「蔚。」
房間里驟然死寂下來,對面的男人完好的那隻眼睛驟然一縮,頭頂上跑動的老鼠忽然安靜,對面的男人瞬間從桌面上抽離了手,咚的一聲靠在椅背上。
下一瞬,沉重的黑影從房頂砸下,狠狠的撞在桌子上,嘭的一聲,桌面微微一顫,滿是土灰的靴子底立刻將桌上的文件踩的一塌糊塗。
「他。。。。」來者蹲在桌上,臉幾乎貼到塞薇卡的臉上,藍色的一縷長發垂落在臉上,只露出一隻蔚藍中帶著點紅色的眼睛,她眼睛瞪的幾乎要從眼眶裡凸出來。
「蔚?在找蔚?你是說,他在找蔚???」滿身雲朵刺青的女孩一甩腦袋,兩根如長鞭一樣的髮辮隨之而動。
塞薇卡臉上立刻皺眉仰頭,拉開對方和自己的距離,她的情緒幾乎毫無掩飾,清楚的將內心中的厭惡表現出來。
她從來都不喜歡這個小崽子,無論是當初在范德爾手下還是如今,從來都是!
但桌子上的少女就好像完全沒發覺一樣,塞薇卡後仰,她就前壓,兩者的臉頰始終保持在幾厘米的距離。
「告訴我!他!在!找!誰!」少女的情緒就跟火藥桶似的,嘴裡的吐沫星子噴了塞薇卡一臉。
「夠了!」塞薇卡低吼一聲,抬起手就向對方臉上按去,試圖將其推開。
但手剛抬起,女孩就一把打在她的手臂上,一隻手緊緊攥住塞薇卡的手腕,另一隻手抓向塞薇卡的領口。
而坐在高背椅上的男人,看著自己桌上,正對著自己的那個屁股,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無奈的嘆息一聲,靜靜的往後一靠,仰起頭,靠在椅子背上,不去管前面兩個女人間的交流,默默的在心中思索著趙奉節的來意。
兩個女人的撕扯還在繼續,塞薇卡明明少了一隻手,但依舊佔據了上風,三兩下就將藍發少女推開,而藍發少女則始終糾纏不休,情緒也越來越不穩定,當再一次被塞薇卡搡回來之後,她猛地爆發了。
呼的一聲,掛在腰后的手槍抬起,黑洞洞的槍口直接頂向了塞薇卡的腦袋,「轟!」槍口瞄準的剎那,她毫不猶豫的開了槍。
塞薇卡完全沒想到對方竟然敢對自己開槍,毫無準備之下,這一槍理所當然的正中眉心,小半個腦門都被轟碎,子彈所攜帶的巨大衝擊力直接將後腦整個炸開,破碎的顱骨、腥紅的鮮血和白色的腦漿噴洒一地。
她臉上還帶著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神色。
「金克斯!!!!!」背後的男人也被這一幕給震撼到了,他呆了短短的一瞬之後,發出了狂怒的咆哮。
少女獃獃的蹲在桌上,一點點的轉過頭來,脖頸僵硬的就像是生了銹,她的神情里還帶著一絲和塞薇卡爭執時殘留下來的暴躁,但更多的則是茫然和獃滯,顯然,她也沒想到這一槍竟然是這樣一個後果。
這一瞬間,房間里一個死人和兩個活人臉上的表情都出奇的相似。
都是震驚和難以置信。
男人本就因傷疤而猙獰的臉孔在憤怒之下,幾乎扭曲如厲鬼,他嘴皮子顫抖著,看著塞薇卡的屍體滿臉都是問號和感嘆號。
少女就像是被嚇到一樣,渾身不斷的打著哆嗦。
「我。。。我沒。。。」她結結巴巴的道:「我只是。。。想。。。我。。。犯了個錯。。。我沒有。。。」說著,她眼睛里蒙上了一層霧氣。
男人鼻翼快速的張合,氣的渾身都在發抖,但是看到女孩蔚藍色的眼眸里一點點蓄起的淚水如洪水般衝垮了眼瞼的阻礙,在白皙的臉頰上淌下之後,他咬著牙,一點點把火氣壓進心裡,雖然眼前一陣陣發黑,但最終還是強忍著馬上要從嘴巴里衝出去的咆哮。
「出去!」他眼皮顫抖著,儘可能的保持著聲音的平靜。
「不。。。。不。。。我沒有!我不想的!」名為金克斯的少女臉上的茫然迅速被巨大的恐懼所取代,她就像是被蟄到一樣,一把將手裡的槍丟了出去。
「我只是犯了個錯!我只是犯了個錯!我只是犯了個錯啊!!!」她一遍遍的說著,哀鳴著,向男人撲過去。
就像是一隻被嚇到之後急於求助主人的貓狗一樣。
「我只是犯了個錯,我只是犯了錯,我只是犯了個錯。。。」她緊緊的抱住男人,鼻涕眼淚擦在男人板正的衣衫上,滿眼都是惶恐和哀求,一遍遍的翻來覆去的重複著一句話。
被氣的肺都要炸了的男人一把按在她的肩膀上,發力就要將她推開,後者拚命抓著他背上的馬甲卻無濟於事,眼見自己被推開,當即就是一聲尖叫。
男人渾身一顫,再反應過來,少女又一次撲在他懷裡,這次抱的更緊了。
「求你了,不要。。。不要。。。我不是故意的。。。求你。。。我只是犯了個錯。。。」
男人感受著透過襯衫的淚水口水和鼻涕,看著死死扎在自己懷裡的藍毛腦袋,心裡的火還是那麼大,但另一種無奈的心情也漸漸升起。
會客廳里只有金克斯的哀求和啜泣聲,男人看著塞薇卡的屍體,按在金克斯肩膀上的手掌里蘊含的力氣一點點的鬆了下來。
最後,他撫上金克斯的背脊,在她的后心上輕輕的拍了拍。
少女蜷在他的懷裡,隨著哭泣聲一下下的顫抖。
「我只是犯了個錯。。。。」她喃喃著。
男人扭過頭,看向彩繪玻璃窗外的祖安,已經是中午陽光最濃烈的時分,但,祖安人依舊看不到光明,不得不繼續藉助燈火的光芒,他布滿疤痕的半張臉和腥紅的義眼正好被一抹溫暖的橙色光芒所籠罩。
「唉。。。。」他輕輕的嘆了一聲。
在他們頭頂上千米高的皮城裡,趙奉節把女傭們全支開,自己則縮在密不透風,毫不見光的卧室里,飽飽的睡了個過癮,算是把從維考拉出來后欠下的睡眠全補了回來。
太陽漸漸落下,無處不在的威脅感漸漸消退,當陽光徹底消散的瞬間,就好像是冬眠的動物聽到了驚蟄的雷鳴一般,他睜開了眼睛。
翻身而起,從私掠空間里再掏出一身行頭,把舊褲衩往裝了半桶的垃圾桶里一塞,他趁著剛剛到來的夜色,又一次向底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