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那場大火。
風湖山的那場大火。
當時夙顏急著逃命,沒那心思多想,現在回想起來,才覺震撼。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半邊天被映得通紅,生靈死物被焚燒的惡臭一波接一波,穿透空氣撲麵而來。夙顏想起了綁她到湖裏的那兩名男子,以及當時就在她身邊的蒙麵人。
她總有種感覺,那兩名男子給她套的那個活結,是有意為之。姣池手下的人,卻費盡心機給她流活路,如何讓人不起疑。她可不會自戀地認為是她太漂亮,壞人也動了惻隱之心。可如今,她連他們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心裏有疑惑,不吐不快。
“丫頭?”常亦楠在她眼前揮手,“怎麽了?”
“哦,我在想救我的那幾個人。”
“幾個?”
“嗯,三個。”
常亦楠皺了皺眉,事出突然,他並沒有安排人手進去,那救她的是何人?
他將她抱得緊了些:“說說,怎麽回事?”
“也就那麽回事。”夙顏說,“魔鈅王讓人把我綁起來扔進湖裏,綁我的那個人卻給我套的活結。後來我從湖裏逃出來,又有一個蒙麵人人救了我,把我帶出了風湖山。”她頓了頓,又說,“後來救我的那個人,她以前在魔界跟蹤過我,我以為是常亦駟的人,也沒太在意。後來常亦駟死了,他就不見了。”
常亦楠聽著,眉頭擰在一起。半晌,他指著桌上那張供紙,說:“知道這個人都說了些什麽嗎?”
夙顏窩在他懷裏,示意他繼續。
“他說那天晚上,他見過你說的那個蒙麵人,在姣池暫居的院子裏。而那火,最先便是從姣池院子裏燃起來的。”他笑了笑,“丫頭,這個人不簡單。”
是不簡單。
夙顏想。
那火是在他們離開後才燃起來的,說明他隻事先埋下了火患,且連燃火時間都計算得很清楚。 能神不知鬼不覺混進去,神不知鬼不覺埋下火患,再神不知鬼不覺將繞過重重險阻將她帶出來,絕非一般人可以做到。
夙顏想不通,她什麽時候招惹了這樣一號人物,而那假意幫她的人,又是誰的引子。
莫非是流寂?
夙顏歎了口氣,這些事,她能想到,常亦楠自然也能想到。她的人生目標是渾天度日,揮霍享受,可不是成天揪著幾個人幾條線煩心。這些東西,還是留給常亦楠和流寂吧。
天色漸漸暗下去,屋內並未掌燈,他輪廓分明的臉在黑暗中看得不太清楚。她伸手,慢慢摸索上他的臉,指尖觸上他堅挺的鼻子。她下意識摸了摸,覺得好玩,又往上去摸他的眉毛,硬硬的,有些紮手。她愣了片刻,便笑了出來。
“怎麽了?”常亦楠微微偏頭,親了親她溫熱的掌心。夙顏咯咯笑著,半晌將臉湊過去貼上他熱乎乎的脖頸,肌膚相親,溫暖曖昧。她說:“我在想,你這次,要怎麽給我報仇。”
“把魔鈅王五花大綁,扔進水池裏泡上三天三夜好不好?”
“三天三夜,會不會太多了?”
“那就七天七夜。”
“太棒了!”
常亦楠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已全黑了,懷裏的人卻還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他問:“今晚回去嗎?”
夙笑想想,點頭:“回。”
“我送你?”
“嗯。”夙顏說著,兩三下溜到地上,牽起他往外走。常亦楠反手拉住她,輕輕一帶便將她扣在懷裏,薄唇咬上她白皙透明的耳垂:“不急,吃過飯再走。”
――――
第二天,是紫曄神女大選的第三天,也是最後的決賽。
這一天的氣氛顯然與昨日不同,如今正襟危坐的一群人,昨日可都是交頭接耳,活躍得很。
比賽場地與昨日並無不同,隻那擂台四周又加了層厚厚的結界,以防誤傷。
昨日一共留下三人,加上一個以受傷為理由延遲一天參賽的夙顏,共計四人。
不久後的紫曄神女,就是這四人中的某一個,尊貴無匹,絕代風華。
兩兩決戰,勝出的兩人再進行最終的角逐。夙顏看了眼遠處的青雲,他正朗聲宣布對決順序。
夙顏與艾萋,另外兩名是南極長生大帝的侄女和一名名不見經傳修為卻很高的女神仙。夙顏半眯著眼看了看,除了艾萋,她一個都不認識。
她端了杯茶,張口就要喝下去,杯子卻被人迅速奪走。她回頭,看到流寂略帶責備的臉:“張口就喝,都不知道燙嗎?”
夙顏很無辜,攤開手掌一看,的確有些發紅,可她不覺得燙啊。流寂未再說什麽,讓人換了杯涼些的茶遞給夙顏。夙顏喝了一口,頓了頓,從乾坤帶裏掏出兩顆天帝給她的丹藥就著水服下去。
她看了眼流寂,問:“這不算作弊吧?”
流寂說:“你這藥,隻對雷劫有用。”
夙顏放心了。
乾坤帶還未收回去,兩隻小耳朵一擺一擺的,流寂揪著耳朵將其扯過來,掏了半天掏出來一根手帕,很熟練地幫她拭去額山一層薄汗。
“沒事,就當是玩玩,左右是你的,跑不掉。”他細心叮囑,“別傷著。”
夙顏笑嘻嘻地點頭,推著他往前麵走。
比賽還未開始,流寂與天帝便也沒有出現,以免徒增壓力。夙顏倒掛在屋外的樹上,不慌不忙地擦拭湛影,一邊還悠哉悠哉哼起了歌。千葉幾步跑過來,氣息有些淩亂,見她還在哼歌,當下便炸毛了:“我說丫頭你怎麽還不過去啊,艾萋她們可都在等你了,你就不能讓我這老頭子省點心嗎?”
“急什麽?”夙顏白眼,“我哥哥和天帝不都還在屋裏嗎?”
“哎喲,小祖宗!”千葉恨鐵不成鋼,差點跳腳,“這種時候,你還能讓神君和天帝等你嗎?!”
夙顏細細思索一番,似乎是不能。
“快走吧!”千葉吹她,“可別出岔子!”
夙顏覺得他實在有些誇張,便跟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走。突然問:“延壽來了嗎?”
“怎麽?”
“沒什麽。”夙顏說,“就是我出關這麽久都沒見過他,有些擔心。”
千葉胡子一吹,笑了:“延壽那廝,你不用管他。六十年前他就把自己關在那破屋子裏煉丹,煉到今天也沒煉出個什麽東西。沒事,等他膩了,自己就出來了。”
夙顏咋舌,六十年前就練,還煉到了今天,不會是與那迷辻花有關係吧。
來不及細想,人已在擂台下麵。她抬起頭,看到擂台上長身而立的三名女子,昨日流寂剔下去八人,隻餘下她們三個。今日在流寂眼下,她們還要一決高下。
比武,勝敗,選擇。
突然間,她就有了一種這是在給流寂比武招親的感覺。想想自己奪冠後流寂信步走到她麵前,將一朵紅綢紮的花團遞給她,柔聲說“顏兒,我們成親了”的場景,她止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邁步走上去,千葉叫住她:“瞧著點分寸,別傷了我小師妹。”
夙顏切了一聲,小師妹小師妹,多少奸情都是從師兄妹發展出來的。即便千葉老了點,但也不是不能年輕回去,無論如何,這師兄妹的身份可是擺在這兒了。
即便如此,她也很懂事地揮了揮手:“放心,誰傷誰還不一定呢!”
玄尊靳遙的徒弟,即便她再怎麽自信,也是不可輕視的。
四人站定,分散在擂台兩邊。流寂與天帝把足了麵子,姍姍來遲。流寂親手在擂台中間加了一道結界,分開兩個戰場。
夙顏右手握著湛影,手腕上還有一圈紗布。她手腕一轉,湛影興奮得陣陣低鳴。
她自出關以後,隻與夙笑有過一場簡單的比試,後來便是與魔鈅王的交手,她一敗塗地。
魔鈅王這種深藏不露的老江湖,她敵不過倒也正常。隻她多少有些迷茫,她需要一個契機,知道她到底達到了一種什麽樣的境界。
夙顏無比清楚,一般能力隻能叫水平,高手才有境界。
眼前劍光紛飛,艾萋手握一把碧藍長劍,攻勢淩厲。她心神一凜,專心應付。
艾萋不愧為玄尊的首席女徒弟,一招一式極具章法,好在夙顏應付起來並不算吃力。反觀艾萋,額上卻已滲出了一層薄汗。
夙顏了然,心中已有了判斷。
正午的太陽愈發耀眼,光熱透過厚厚的一層結界,將擂台表麵考得滾燙。擂台上的人似乎也跟著焦灼了起來。剛剛入夏,天地間已一片蟲鳥蟬鳴。
這場比賽,僵持了近一個時辰。
最後一招,夙顏反手側身,一劍準確無誤地刺出。哐當一聲,艾萋手中長劍掉落在地。
與此同時,擂台另一邊,那一身湛藍長裙的所謂的南極長生大帝的侄女,正一腳踢上另一名女子的胸口,身形移動,劍尖直抵她的喉嚨,一絲鮮血倏地冒出來。而那劍,卻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夙顏一個激靈,都忘了擂台中間還隔著一層結界,飛身便要過去。
流寂迅速出手,一道掌力震斷鋒利的長劍,同時穩穩地將夙顏接住,一個轉身抱下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