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泱泱神界,要說與流寂還算得上是至交的,便也就這一個天帝了。
兩萬年前,神魔兩界和平局勢初定。神界新帝繼位,與此同時,流寂接任新一任紫燁神君。
在此之前,天帝還是個隻會打仗的太子。而兩萬多年前神魔大戰的戰場,神魔兩界都很有默契地選擇了上古時期神魔交戰的地方。就是夙顏愛去的那株度白樹旁。
彼時,二人初識。
太子雲軒正帶著大幫人馬,與魔族同樣大幫的人馬激戰。兩軍對峙,戰火紛飛,魔族養精蓄銳數萬年,遠比安逸祥和的神族來得厲害。雲軒這一丈打得,幾欲落敗。
誰知,大地一陣顫動,空中颶風陣陣,電閃雷鳴,天上掉下個男子,渾身鮮血,眼眶通紅,狼狽不堪。
這便是雲軒第一眼見到的流寂。
那時,流寂掃了眼四周,第一反應便是衝開千軍萬馬,往飄渺仙境的方向奔去。誰都知道,那地方,進不去,出不來,真真是六界中最難闖的地方。而流寂,卻瘋了一般,長劍帶著萬鈞之力,狠狠朝飄渺仙境外的結界劈去。
大地隨著他的動作顫了三顫。
雲軒看著他,生平第一次在戰場上走神。
就是這一個走神的功夫,魔族將領一把長矛狠狠刺進他肩膀。雲軒咒罵一聲,一劍砍掉了對方的頭盔。等他再次意識到流寂的存在時,他已瘋了一般,衝進戰場,見人就殺。
最關鍵的是,他真的是見人就殺,神界的人也照殺不誤。
他一身浩然仙氣,一看便是神界的人,卻連神界的人也不放過。雲軒氣得渾身發抖,破口大罵:“臥槽,你能不能把眼睛睜開了再殺!”
這一吼,效果還是有的,至少流寂不殺神界的人了。
這一仗打完後,雲軒的嘴巴,半天都沒能合上。自流寂出現以後,戰場裏半數的魔族,都是他一隻手解決的。此人出手快如閃電,招招狠厲,體內的靈力似乎用之不竭,修為高得難以想象。
到最後,雲軒與流寂不知為何,還打了一架,雲軒完敗。
都說男人的友情是打出來的,當今神界最尊貴的兩個男子,交情也是打出來的。
後來雲軒問他,那日怎會滿身鮮血從天上掉下來,流寂說:“你們太吵,我修煉差點走火入魔,就出來了。”
雲軒深信不疑,大歎自己這是運氣爆棚了。
要說雲軒太子,也是一等一的重情重義,不然也不會建議流寂繼任紫燁神君,與他一同掌管這喏大的神界了。兩萬年以來,他對流寂,從未有過尋常君主的猜忌。倒是一顆八卦又關切的心,讓他一直想替流寂尋個良人,好照顧他。
所以,才有了後來幾次三番催促流寂選立紫曄神女這件事。
畢竟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可如今,他竟然想讓夙顏來做這個神女,那他的初衷可不就胎死腹中了?
天帝欲哭無淚,他要的是一個可以照顧流寂的良人,不是一個就快嫁出去的妹妹。
雖然夙顏那丫頭的卻聰明又漂亮,很讓人喜歡。
天帝抬手倒了兩杯酒,遞給流寂一杯:“我說你,不會真的想讓夙顏來做這個紫曄神女吧?”
流寂挑眉:“那又怎麽樣?”
天帝轉頭抹了一把辛酸淚:“你怎麽就看不見我的良苦用心……”
流寂沉默片刻,說:“怎麽這麽多年了還這麽囉嗦,莫非是孩子生多了,自己都變得婆媽了?”
“……”天帝發狂:“本公子那是關心你!關心你!流寂你竟然這樣說話,這朋友,還能不能做了?”
流寂喝一杯酒:“若我沒記錯的話,兩萬年前,我遇見你那會兒,你兒子都能上戰場了。”流寂難得笑眯眯的,“一大把年紀的人,還自稱什麽本公子。”
“……”天帝,卒。
他老嗎?老嗎?他這年紀,在神仙裏,正是最有魅力的時候,人生巔峰!流寂你口口聲聲說小寡人我老,你這變態,指不定多大了呢!!!
“唉,要我說。”天帝滿血複活,“聽人說元宵節那天,雲蘿那丫頭找過你家夙顏的麻煩,我已經教訓過了,這事,也就揭過去吧。畢竟是小女孩小打小鬧,你覺得呢?”
流寂說:“沒關係,下次見麵,讓她按照輩分,叫顏兒一聲姑姑便是。”
天帝汲取教訓,不說話了。
兩人不再說話,隻很有默契地喝起了酒。酒這東西,流寂平日裏是幾乎不碰的。今日喝起來,到有些生疏了。
一壺酒很快見地,天帝又說:“你那夙顏丫頭什麽時候出關,我好叫人準備著啊。畢竟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傳統,比賽拿了第一才有資格上祭壇。”
“不用。”流寂說,“我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出來,到時候再說吧,這事不急。”他將銀質酒杯放到桌上,起身:“我回去了。”
天帝又喝了一口酒,埋了三百年的陳釀,後勁十足,他已有些暈了。迷糊道:“走吧。”
流寂在外吹盡冷風,一身酒氣散了個幹淨才回去。
夙顏閉關也有好幾日了,也不知情況如何,流寂取道子衿殿,想去看看夙顏。
練功房依舊是三年前的樣子,很大,很空。夙顏坐在蒲團上,雙手交疊在小腹前。她看起來麵色紅潤,似乎沒什麽變化。
流寂輕輕走近一些,隔著透明的窗戶紙看她,餘光不經意間瞥到窗台上的盒子。
白木盒子,不大,有些眼熟。流寂回想了一下,那日司嘉來時,他見她懷裏抱的東西,就是這個盒子。
夙顏雙眼緊閉,並沒有察覺到流寂。
流寂並不想打擾她,很快便離開了,囑咐香蜜與另一名婢女照顧好她,有事即刻向他匯報。
回到景嵐殿,木森說延壽來了,已在書房等了他許久。
延壽今日,除了邋遢一點,並無其他不同。許是因為要麵見流寂,還特意匆匆打理過,隻打理得不太到位。比方說頭上發冠是歪的,還有些毛毛碎碎的頭發露出來,衣領的扣子扣歪了,左臉的炭黑印記沒有擦幹淨,耳根處還有淺淺的一筆,至於胡子……
流寂隻看了一眼,不想做任何評價。
延壽很急,一看流寂進來便要撲過去,不料流寂冷冷來了一句“五尺開外”。不得已,又憋屈地退回去:
“神君,上次夙顏丫頭拿回來的迷辻花還有嗎?”
“又炸爐了?”
延壽羞愧:“是……小仙學藝不精。”
流寂略一思索,道:“後山倒是種了幾株,不多,但是顏兒種的,不可能讓你帶走。”他頓了一下,在延壽驚恐的目光中繼續說,“這樣,我讓人去魔界取些回來,給你送過去。”
延壽感激涕零,神君你是個好人啊好人,好神啊好神……
不待延壽將內心洶湧澎湃的感激之情表達透徹,流寂又一盆涼水潑過去:“你的時間不多了,延壽星君,還望你加緊動作!”
延壽一聽,半分玩笑的心思都沒了,很是慎重地彎腰稱是。
待延壽一溜煙回了天梁宮,流寂便吩咐了木森,讓他去一趟魔界,取些迷辻花回來。
這對木森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一條上古神龍,遠可以飛得比那山林上空的結界更高。不到半日,木森便取回來很多。
照流寂的吩咐,木森又馬不停蹄地將迷辻花給延壽送了去。
延壽抱著一捆迷辻花,老淚縱橫。
夙顏睜開眼,一片漆黑。練功房外有禁製,在夜晚,不那麽明朗的月光是照不進來的。夙顏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許久未曾閉關,很不適應,總覺得腰酸背痛,一天下來動都不想動。因不能讓人打擾,她自己準備了好些果子,餓得不行了便吃上兩個。
屋內黑黢黢的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夙顏照記憶摸索著,將一顆夜明珠放到麵前。
上次在魔界寸天穀外邊丟了好多夜明珠,常亦楠說給她補回來,結果到現在都沒有,騙子!
夙顏憤憤然,想著常亦楠,又想著流寂,有些想哭。她吸吸鼻子,將一股子酸意壓下去。
窗台上還放著司嘉和夙笑送的生辰禮物,三個小矮人並肩排在一起,怎麽看都是三個大美人。夙顏又摸了摸頭發上係著的小鈴鐺,是真的很小,堪堪有她手指頭那麽大,搖一搖,便是一陣清脆的響聲。
夙顏想起了她元宵節時讓那個小神仙幫她下的注,閉關這事一出,也不知多久才能拿到賺的錢。
閉關……閉關……其實,夙顏是不願意閉這個關的。紫曄神女這個東西,在此之前,她都沒有聽說過,如今卻要因為這個東西不問世事那麽多年,在夙顏看來,有些可笑。如果她不答應流寂,流寂倒也不會真的逼迫她。但隻要一想到流寂當日說的話,她便什麽怨念也沒有了。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除了他,她又能聽誰的話呢。飄渺仙境那七年,不多,卻恰好能讓她明白,有人願意管你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至於常亦楠……姑且就讓你做一次本上神人生路上前進的動力吧!
夙顏啃完一個果子,收起夜明珠,繼續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