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兩人在人間逗留了一兩天，神界卻不過是個把時辰的功夫。
此次人間屠村的事來得詭異。魔族毫無預兆地出手，又出人意料地帶走了所有的女童，再加上魔界現下混亂的局麵，真真讓人好一番猜測。夙顏和流寂都知此事定不簡單，匆匆趕回神界後，流寂便命人去查這件事的始末了，並一再叮囑夙顏不要管這件事，以免卷進去。
可那元凶雖在人界聲勢浩大，魔族之內卻全無半點蹤影。流寂與常亦楠查了十幾天，雖有猜測，卻沒什麽結果。
夙顏躺在吊床上磕瓜子，扔了滿地泛白的瓜子殼。常亦楠依舊在處理公務，從早上到傍晚，都是公務。
公務公務，公務個頭啊！夙顏氣憤地將一顆飽滿的瓜子扔到地上，往常亦楠書房的方向望去。熟悉的玄色身影並未從那個拐角飄過來。夙顏收回目光，看見了那可顆被她扔掉的瓜子，歎氣：
“嘖嘖，可惜了。”
夙顏隨手捏了個訣清理地上的殘局，捶捶睡得酸疼的腰，挪進書房。常亦楠正將一封信遞給晉宇，晉宇看見夙顏，行了一禮後退下去。
常亦楠拉過夙顏坐到他腿上，輕聲問：“怎麽了？”
夙顏答得有氣無力：“你還有錢麽？”
“怎生這樣問？”
“我聽聞西街棺材鋪的棺材質量不錯。”
“到底怎麽了？”
夙顏的腰一點一點地彎下去：“……我要餓死了……”
常亦楠悶笑幾聲，恍然大悟。
“前幾日我才從四方城尋到一個廚藝頂尖的廚子，今日嚐嚐他的手藝如何？”
夙顏立刻坐直了身子：“不想挪窩了，就在這裏用膳吧！”
“……”
吃飽喝足，夙顏總算有了精神，小手將嘴巴一抹，掏出本話本子縮到旁邊的軟塌上去了。常亦楠手中的書翻開又合上，合上了再翻開，終於，他長歎一口氣，將書扔到一旁：“現在天色還早，出去走走？”
夙顏正看到精彩處，嘩啦地翻了下一頁：“不去。”
“理由。”
“累。”
“哦，那就不去走了吧。”常亦楠說著，跨步過去摟著夙顏的腰一把將她抱起來，往外走走得頗為悠閑，“出去逛逛如何？”
夙顏猝不及防，話本子掉在了地上，全身的重量都托付在他手臂上，隻覺得上輩子吃的果子都要吐出來了。她掐著常亦楠的手臂，咬牙切齒道：常亦楠我要殺了你！“”
常亦楠的步子依舊很悠閑，口吻卻很篤定：“你舍不得！”
夙顏哼唧兩聲，咬碎了一口銀牙。
黑曜山位於戟方城的中央，鑲嵌在泥土表麵的黑曜石在柔和的月光下更顯潤澤。夙顏挑了塊又大又光滑的石頭躺上去，又乾坤帶中掏出一壺人間買來的女兒紅並兩隻酒杯放在一邊，愜意地眯起了雙眼。
常亦楠與她隔著酒壺躺著，也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夙顏倒了杯酒，側著身子一飲而盡，問道：“屠村那件事查得如何了？”
“沒什麽線索，一入魔界就沒了蹤影。”
夙顏又倒了杯酒，喝完後咂巴著嘴說：“不知為何，我總覺著這事兒跟你那幾個死對頭脫不了幹係！最關鍵的是那些被抓走的女童，既然刻意抓走，必然是有用處的。可你們魔界的功法著實詭異，若那些女童真有什麽事，怕是連屍骨都留不下來的。”夙顏憤慨，“真邪門，抓女童，莫不是練什麽邪門的功夫？”
說著這邪門的功夫，她第一個便想到了姣池，她不是入魔了嗎？
常亦楠挑眉，他也不是沒懷疑過，那線索被摸得那樣幹淨，絕非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如果非要查下去，也不是沒有查出來的可能。”常亦楠眼見著夙顏又倒了一杯酒，皺了皺眉，一把將它奪過來飲盡，繼續說，“但左右都是要動手的，查與不查，並無多大區別。”
夙顏手臂支著腦袋，被石頭硌得生疼。她推開酒壺躺倒常亦楠腿上去：“萬一他們又動手怎麽辦？”
常亦楠轉著小巧的酒杯，聲音冰冷：“各安天命。”
天命……
夙顏笑了笑。
她從不信什麽勞什子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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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安安穩穩地過到了盛夏，夙顏沒聽說人界又有哪個地方出了事。自認為憂國憂民的夙顏甚是欣慰，卷了兩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與夙笑一起去天府宮尋司嘉。前些日子她跟自己抱怨房間後廊拐角處光線太暗，晚上走路時差點被絆倒來著。
天府宮守門的仙童對夙顏二人已熟得不能再熟，兩人暢通無阻地來到司嘉門前，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倒是從偏殿走出來一個仙娥，恭恭敬敬地告訴夙顏，說司嘉下界去了。
夙顏眼睛一個瞪得有兩個大，下屆？又去曆劫了？難道她上次受的罪還不夠？她追問道：“又是司命給扔下去的？”
“不是不是。”小仙娥慌忙揮手，“星君去天宮祭司命簿了，得兩個多月才回得來呢。仙子說她下去玩玩，吩咐奴婢上神來了就稟告一聲。”
下去玩玩……
“去玩也不叫上我……”夙顏嘀咕著，把兩顆夜明珠塞給她，“放到你家仙子房間後廊，不然哪天摔傻了可沒人願意養著她。”
小仙娥雙手接過，夙顏空出了手，拽著夙笑衣袖一角搖搖晃晃地往回走。
快到紫燁神宮時，兩人被一名女子攔下。
女子一身梅紅長裙，高束的腰帶將身子勾勒得纖柔修長。她挽著時下最流行的斜雲髻，烏黑的頭發險險半墜在腦袋左邊，很是可人。女子見著夙顏，柔柔一拜後遞過來一張帖子。
夙顏隻覺著這女子眼熟，可怎麽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夙笑卻認出來了，她移身擋在夙顏身前，堪堪擋住那張帖子。嗓音恢複了一慣的清冷：“仙子！”
女子似是被夙笑嚇了一跳，踉蹌著後退兩步，不明所以地看著夙笑：“姑娘這是何意？”
“仙子又是何意！”
“我……”女子啞然，不與夙笑爭辯，朝旁邊移了兩步，對著夙顏又是盈盈一拜，“上神，衡兒有事要說。”
夙顏恍然大悟，衡兒，可不就是那逐風盛典上想要挑戰自己的梅仙沐衡嗎？兩年沒見，她怎麽突然想起自己了？
夙笑又站在夙顏身邊，一動不動地盯著沐衡。沐衡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夙顏拍拍夙笑的手，示意她不用太在意，複而轉向沐衡，問：“什麽事？”
沐衡聞言，再次呈上帖子：“有人托我將這帖子轉交給上神。”
夙顏接過，深紫色的曼珠沙華妖冶地綻放著。她打開帖子，一行小字映入眼簾：七月十五，月華山頂。
神神秘秘，裝神弄鬼！夙顏對此很是不屑，挑著聲音問沐衡：“誰給你的？”
沐衡低下頭：“小仙不識。”
“不識你幫她送東西？”
“她說她與上神是故友，若是小仙不來便是誤了上神大事，讓小仙務必送到。”
自己有什麽大事？夙顏腹誹，又問：“她相貌如何？”
“她穿著鬥篷，帽子蓋了大半張臉，小仙看不清。”
夙顏將帖子還給沐衡，說：“知道了，你走吧。”
“上神！”沐衡叫住抬步欲走的夙顏，“她說上神一定會去的，不知上神……是否要赴約啊？”
夙顏冷冷地盯了沐衡兩眼，拉著夙笑走了。
夙顏回了紫燁神宮，又溜到景嵐殿裏轉了一圈，這才想起流寂昨日去了東海，指不定什麽時候才回來。
沒人哄著她睡覺，夙顏頗感難受，當晚就擠到夙笑床上去了。
第二日，夙顏便將這件事告訴了常亦楠。
常亦楠幾乎是想也沒想就否決了夙顏去的想法，他不可思議地開口：
“丫頭，擺明了的陷阱，你還想睜著眼往下跳？”
夙顏聳聳肩，道：“笑笑也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我是那種怕妖的人嗎？當然不是！而我是那種好奇心很大的人嗎？必然是！”
“不許去！”常亦楠將夙顏拉到身邊，“有個萬一怎麽辦？”
夙顏笑嘻嘻的，雙臂摟上他的脖子：“亦楠你陪我去啊！”
常亦楠摟著她的腰，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你就吃定我了是吧？”
夙顏傲嬌地揚起頭。
七月十五，夙顏慢悠悠地拖到晚上才和常亦楠夙笑一起去往月華山。
對此，常亦楠頗有微辭，說魔界晚上涼意有些深，萬一給凍著了怎麽辦？
夙顏一拍手，又一跺腳：“笨！讓她玩神秘，那就給我等上一天啊！等一天的耐心都沒有，誠意何在？沒有誠意，又怎能憑一張帖子就想要見我們？”
常亦楠不說話了，隻在出門前給她加了件披風。
月華山內部有許多品質奇異的礦石，不管何時都會散發出月光般華麗柔美的淡光。那光透過山石映出來，罩在碧綠的山體上，分外好看。夙顏看得入迷，她沒想到那女子會約在這樣漂亮的地方。
三人一齊施法躍上山頂，山頂有一片空地，光禿禿的，沒有人。
夙顏跺跺腳，示意她快出來。
沒反應。
夙顏又揮掌打碎了不遠處的石頭。
還是沒反應。
夙顏又對著空氣大喊：“再不出來，我們可就要走了！”
……
“嗬嗬……”
一陣朦朧的笑聲從四麵八方傳過來，像風一樣灌進幾人耳朵裏，極盡魅惑。夙顏不耐地搖搖頭：“來了裝神弄鬼，不想出來那我走咯！”
“嗬嗬嗬……”女子繼續笑著，慵懶的聲音傳過來，尋常人隻怕一聽骨頭都酥了，“今兒個誰都會走，就你不會。”
夙顏最見不得這樣藏在一邊作怪的人，偏偏她還拿她沒有辦法。她氣得很，常亦楠寬慰地摟著她，一手聚力在空中一抓，生生抓出一道紅光。妖媚的笑聲驟然消失，暗中的女子該是惱了，瘋狂地大笑起來。
常亦楠尋著聲音一掌拍過去，輕蔑道：“若是連露麵的本事都沒有，又何必以卵擊石？”
女子聞言笑得更加瘋狂，內力外散卷起陣陣狂風：“本宮以卵擊石？！殿下恐怕太過自負了吧！”
話落，不等三人出手，她已飄然遠去，留下的一句話讓夙顏阻止了常亦楠和夙笑所有的動作。
“司嘉那丫頭，果真於你們是一道的，就是不知還能嘴硬到幾時呢！”
不詳的預感漸漸湧出，夙顏雙腿發軟，心中止不住地發寒。
司嘉她下界多日未回，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