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次日,夙顏差人給延壽星君送去了一壇迷花錯,又聽得流寂說千葉上神可謂是整個神界學識最淵博的神,知曉六界始末、八荒奇事,所以特意給他多送了些“回禮”。
也不知千葉那老頭領不領情。夙顏兀自嘀咕著,抱著酒,同夙笑一起去找常亦楠。
神界的夏日格外的長,蟬鳴烈日,聒噪人心。夙顏每次來都叫熱,被暑氣折磨得胃口都不好了。流寂便命人在黑曜山上埋了些從極北苦寒之地取來的千年寒冰,又加了幾顆極為珍貴的聚靈珠。溫潤的靈氣滋養著寒冰的冷氣,慢慢滲入滄闌宮,既降了溫,又不會因寒氣過重而傷了夙顏的身子。夙顏很是歡喜,經常在滄闌宮內一賴就是一整天。
常亦楠還在忙,夙顏將酒放到常亦楠寢宮裏,歡天喜地地爬上後院裏新搭建的吊床。
幾日前夙顏見此處繁花似景,樹木蔥蘢茂盛,是個集觀賞與乘涼一身的好去處,便隨口向常亦楠提了一句,沒想到今日就有了一張吊床。
夙顏笑得歡快,夙笑可沒什麽感覺。吊床什麽的,從來都是專為懶人準備的。
隻見夙顏雙手拽住兩側邊緣,重心傾向一邊,一個巧勁,整個人便裹在了吊床裏。那餘力又生生使夙顏再裹了半圈,像個肥胖的蠶繭。
夙顏手腳被束,使不上力,又舍不得將吊床弄壞,便隻能嗚嗚地向夙笑求救。
常亦楠過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奇葩的場景。
陽光燦爛,樹影婆娑,裹成卷的吊床裏卻傳來夙顏有氣無力的聲音,夙笑額上掛著黑線,迅速將夙顏扒出來。
沒錯,就是扒出來!
常亦楠很是想不通,一個神怎麽能蠢到如此地步呢?
轉而又很無奈,再蠢也得自己養著啊。
他疾步走過去,將夙顏從吊床上拽下來,放到一旁的石凳子上。
夙笑見常亦楠過來,靜靜地走開,看風景去了。
夙顏看見他,立刻換了一副求表揚的表情:“亦楠,我今天可是給你帶了好東西哦。”
常亦楠假裝沒有聞到夙顏身上淡淡地酒香,疑惑道:“哦?什麽好東西?”
“你猜猜!”夙顏開始賣關子。
常亦楠見她一臉的得意,似笑非笑地開口:“讓我猜?”
夙顏點頭。
常亦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湊過去,在夙顏嘴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你幹什麽?我讓你猜啊!”
常亦楠又咬了一口:“還要我猜嗎?”
夙顏搖著頭把他推開。
常亦楠笑笑,也不逗她了,食指點點她的唇角:“下次偷吃,記得清理幹淨。”腦中卻又浮現出剛才咬她時淡淡的醇香和溫熱的觸感。
夙顏幹笑著,剛才她真的忍不住偷喝了一小口。
真的隻有一小口!
夙顏剛想強調什麽,常亦楠的唇已然壓了下來,半是啃咬半是廝摩,一點一點吞噬著她的心神。
一吻畢,兩人呼吸都有些亂,常亦楠低低笑著,問夙顏是不是又去偷襲了哪個神仙的府邸。
夙顏理直氣壯地搬出了千葉。
“千葉?”
“是啊!”夙顏點頭,“哥哥說他是整個神界見識最廣的神仙,這酒也是他送我的!”
千葉……
常亦楠點頭:“確實。”
夙顏見他一直把玩著腰上的黑玉佩,心下好奇便湊過去看,常亦楠順從地將玉佩取下來遞給她。
玉佩一麵刻著一頭揚起前爪的麒麟獸,目露凶光,牙口大開,周身火焰繚繞,王者之氣十足。另一麵則刻著一個“貳”字。整塊玉潤澤剔透,觸手生溫,色黑而不顯深沉,倒是無端添了幾分貴氣,是塊不可多得的好玉,想必應是王族身份的象征。
夙顏喜歡得緊,雙手將它摸了又摸,可怕把它摔壞了,依依不舍地還給常亦楠。
“喜歡?”常亦楠問。
“嗯,很漂亮。”
常亦楠再次把玉佩放入夙顏手中:“喜歡便送你吧。”
夙顏驚得瞪大了雙眼。
“送……送我?”
“不然呢?”
“哦……”
常亦楠五指包著夙顏的手,聲音暖暖的,一絲一絲地滲進夙顏心裏:“收好了,這可是定情信物。”
夙顏的心霎時跳得撲通撲通的,陣陣血液直往腦袋上衝,衝得她暈頭轉向,險些聽不到常亦楠的聲音。
他他他……莫不是這就是傳說中的酒不醉人人自醉?
定情……
信物……
她覺得自己不會說話了。
常亦楠沉默著笑了半晌,捏著夙顏的臉把她的魂給拉了回來。夙顏拉開他兩隻作亂的手,又怕手中的玉佩掉下去,小心翼翼地收好,寶貝的樣子惹得常亦楠大笑不止。
夙顏瞪他一眼,撇過頭去不理他。
常亦楠笑著把她的頭扳過來,大手輕揉她的臉頰,再定住,語氣已帶了幾分嚴肅:
“近日魔界事情很多,沒事不要到外麵亂跑,當心給人盯上,知道嗎?”
夙顏來魔界,常亦楠有事不能陪她的時候,她就會和夙笑一起出去逛逛。哪怕前段時間那樣不太平,常亦楠也沒有這樣叮囑她,這次到底有什麽大事?
夙顏皺著眉,問: “什麽事啊?”
什麽事?
伊紅教再度出世,來勢洶洶;五皇子趁勢攪渾這潭水,意圖渾水摸魚;原本低調行事、休生養息的九殿下神秘失蹤,生死不明。這些事,件件樁樁都不是小事,如今卻都攪在了一起。
當然,常亦楠是不可能對夙顏說這些的。他握著夙顏的指尖,道:“無論什麽事,都不是該由你來煩心的。”他分開她的手指,與她十指緊扣,“你的任務,就是睡了吃,吃了玩,玩了睡,沒事偷偷小東西,替你哥哥搜查一下那些個大神仙的府邸,看看有無私藏。神界未來的清正廉明之風,還得靠你啊!”
“……”
夙顏真不知道,原來自己在別人心中一直是這樣的形象。
她覺得,常亦楠真是把自己形容得太美好了,要她說,就是豬一般的生活,賊一樣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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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夙顏才與夙笑一道離開了滄闌宮。
都說魔界荒野曝屍,血光漫天,淒厲荒涼,極盡恐怖之態。可事實上,魔界的景致除了色澤上偏深沉一些外,與神界人界並無太大不同。相反,沒了日光的照耀,魔界的夜景還要更勝一籌。
夙顏和夙笑並肩走在回程的小道上,夜風習習,吹起兩人的發絲,在空中纏繞在一起,空氣中漂浮著陣陣暗香,蟬鳴和蛙鳴聲交織在一起,滿滿都是夏天的味道。
場景太過美好,兩人又身處魔界,夙顏無端就想起了姣池。
那個幾乎被常亦楠廢掉的姣池。
“笑笑,你說,那個姣池……現在過得怎麽樣?”
“不管怎麽樣,與我們而言都不會是好事。”夙笑的聲音淡然如往昔。
夙顏出奇地沉默。
其實姣池現在過得怎麽樣,倒也不難猜。但凡生靈,無論神魔,因情因愛被心上人傷成那副模樣,要麽悲痛欲絕,從此淚洗餘生,或者揮刀自盡;要麽因愛生很,使盡一切心機手段來報複。而那姣池生性驕傲,又處處高人一等,斷然不會是第一種人。
難得她到現在還沒什麽動靜,也不知是不是重傷未愈的緣故。
夙顏悠悠地歎了口氣。夙笑有些詫異地看著她:“你現在,竟也會歎氣了。”
夙顏還她一個白眼:“你現在竟也會打趣我了。”
夙笑不語,淺淺地笑了,眼眸彎得向月牙。
夙顏還想說什麽,四周卻忽然刮來一陣詭異的風,她和夙笑二人正處在風眼處。
夙顏想起今日常亦楠對她的叮囑,心中生出幾分不安。可夙笑臨危不亂,異常冷靜,倒讓她的心也定了幾分。
管他什麽妖魔鬼怪,有哥哥常亦楠和笑笑在,還能動了她不成?
風漸漸停下,前方有淡淡的身影,黑色的外袍,黑色的麵紗,麵紗下隱隱能看見一雙血紅的唇,可謂黑得徹底,若不是此刻有月光,二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她。
來人修為不低,夙顏聽不到她的呼吸聲。
麵紗下,黑衣女子咯咯地笑著,聲音極盡妖媚:“二位,別來無恙啊!”
別來無恙……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夙顏幾乎立刻就確定了她的身份:“姣池……好久不見啊。”
姣池作驚訝狀:“上神怎麽知道本宮便是姣池?”
夙顏撇過頭,不想與她說話。倒是夙笑,極為簡潔地道明緣由,隻是語調中帶了幾分輕視:“女子,仇人,怨氣。”
魔界的女子,與她們有仇,帶著隱藏極深的怨氣。
隻有可能是姣池。
姣池掩麵輕笑,一步一步地朝二人邁過來:“還未恭喜上神與我表哥有情人終成眷屬。”她語調一轉,話中盡是諷刺,“隻是……不知紫燁神君他……做何感想?”
夙顏祭出雲綢,直直攻向姣池麵門。姣池一聲冷笑,與夙顏糾打在一起。一段時間不見,那姣池也不知練了什麽邪功,招式詭異得很,比以前又厲害了些,夙顏雖未閉關,可空閑時也總是在修煉,修為雖有長進,可姣池也算魔界數一數二的天才,夙顏對上她,到底是以卵擊石,很快便落了下風。
夙笑執劍上前,將夙顏擋在身後,與姣池打在一起。
姣池竟隱隱有了落敗的趨勢。
夙顏大驚,前不久夙笑對上姣池時,隻堪堪打了個平手,今日卻能勉力一試,讓她落敗了去。這是何其恐怖何其精進的修煉速度啊!
夙顏二人剛要鬆口氣,姣池眼眸卻漸漸轉紅,周身散發出陣陣鬼魅般的氣息,她唇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弧度,笑聲淒厲幽遠。夙笑隻覺得三魂七魄都被揪在了一起,額上冷汗直冒。
姣池得意一笑,手腕翻轉,一劍便要刺入夙笑的心髒,堪堪被夙顏攔下。劍風觸到夙顏懷中的黑玉佩,霎時間,一道淩厲的靈力直衝而出,將姣池逼出去老遠。
姣池不可置信,夙顏也驚訝得很,她沒想到常亦楠給她的玉佩竟然還有這樣的功效。她急忙檢查夙笑是否安好。
沒了姣池的作怪,夙笑漸漸恢複清明,腦中還殘留著剛才那種奇異的感覺。
姣池仿佛失了魂,一動不動地盯著夙顏懷裏,她明白那是個什麽東西。
她隻是沒想到,常亦楠竟會舍得把這個東西給她。
那自己還有什麽可猶豫的?
她慢慢站起身,森冷道:“本來本宮是想今天了解了這個丫頭,給你嚐點滋味。”姣池指著夙笑,“可本宮現在改變主意了!”
周圍皎潔的月光漸漸變得陰寒,她站在陣陣陰風中,魔鬼般開口:“既然他對你那麽好,那本宮倒要看看,這好,能好到什麽程度。本宮當初受的罪,定要你們一一嚐遍!”
話落,血紅的煙霧突然出現,轉眼間,已不見姣池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