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怎麼樣?頭暈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計程車上,簡商問著身旁座位上正閉目休息的女孩,神色中帶著緊張。
言笑聞聲睜眼望向男人,語氣裡帶著一絲好笑和無奈,「大叔,這是你上車以後第二次問我了。」
聽到前面開車的計程車司機似乎也忍不住笑了一聲,簡商這才快速將頭扭向窗外,表情彆扭地低聲說道,「沒事就好,不舒服的話告訴我。」
「哈哈,小姑娘,你這男朋友不錯,這麼關心體貼,以後肯定也是個疼老婆的好男人。」將後座一對年輕人的互動盡收眼底,計程車司機終於忍不住哈哈笑著調侃起來。
「呵呵……」言笑尷尬地對後視鏡里看過來的司機笑了一聲,見簡商再沒有什麼其他的舉動,便也乾笑著閉了嘴看向了窗外。
然而一片沉默中,剛剛還看著窗外的簡商卻突然開口了,「我做的還不夠。」否則,她又怎麼會因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傷呢?
「嘖嘖,」司機下意識瞄了一眼後座開口的男人,嘴裡感嘆道,「行,年輕人,有覺悟,有前途。」說完甚至還鬆開一隻握著方向盤的手翹了翹大拇指。
嗔怪地斜了讓誤會再次加深的簡商一眼,言笑乾脆選擇再次閉上眼睛,以終結這個擾得她心神恍惚的話題。
「哎,看見沒有?就前邊那兒,環保局那塊,上午有人來鬧事了。」見這話已沒得聊,司機剛想悻悻閉嘴專心開車,卻又突然看到了前面即將路過的環保局,瞬間,上午從哥們那兒聽來的消息又讓他重新有了開口的慾望。
剛剛閉上眼睛裝睡的言笑此時也已目光灼灼地望向了司機,心說您口中那鬧事的人,不會就是指的我們吧?
因太著急去醫院,簡商並沒有來得及問清楚曹志事情的經過,此刻也投來感興趣的眼神,問道,「哦?什麼人啊?怎麼還敢在環保局門口鬧事啊?」
一邊說著,一邊還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身旁的言笑。
許是對方眼神中揶揄的意味有些明顯,言笑被看的一愣后,明白過來簡商在取笑她,下一秒便偷偷舉了手作勢要打向男人,卻又被一把捉住了手。
正待掙脫時,言笑便聽到那司機說,「可不是嗎?這不後來警察去了,逮了幾個跑得慢的帶回派出所了。」
派出所?
短暫的怔愣后,似是明白了什麼,簡商看了眼因司機的話而開始著急起來的言笑,語調沉沉地開了口,「麻煩師傅,去您剛說的派出所。」
……
站在派出所里,此刻的言笑頂著紗布,看著對面那剛剛還一臉嫌棄地指責懷疑她,此時卻耷拉著腦袋的那個領頭的村民,心裡突然對自己的衝動生出了些許後悔。
她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啊。
這些個日子以來,她為了化工廠污染的事跑了多少路,這些村民不是不知道,可眼下好不容易等到這廠子被關停了,就因為後續的問題沒有及時得到解決,這些人就要反過來污衊自己收了好處。
一想到這兒,言笑就覺得自己額頭上的傷口似乎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大叔……」糾結地拉著簡商的衣角扯了扯,言笑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
簡商看了那正被民警問詢的村民一眼,頓了片刻才低頭對女孩出聲說道,「不想去的話,我們就回去吧。」
說著,就要摟過言笑的肩膀將她帶向派出所門口。
然而言笑卻將他伸過來的手猛地推開,而後跺了跺腳,才咬著牙一臉不情願地向對面走過去了。
簡商卻似乎早已料到她會作出這樣的決定。他好整以暇地抱著手臂站在原地,看著女孩走到民警面前開始解釋什麼,下一刻,抿起的嘴角輕抬,帶出一抹極淡的笑意。
就知道這小丫頭做不到坐視不管的。
……
在一番自證身份和解釋外加打電話求助后,言笑才終於將那領頭人和另外兩個一起被帶來的村民從民警手裡接了出來。
「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不能再這樣了啊!」
聆聽著臨走之前民警的教誨,言笑陪同著那三個人一起點頭哈腰地保證不再犯后,才一溜煙地跑了出來。
「行了,既然你們已經出來了,那我就走了。」因著之前的誤會,言笑也著實不想再同他們多費口舌,擺擺手匆匆告別,她便拉起門口的簡商抬腳就要走。
「哎,小姑娘……你等一下。」
身後有那領頭村民猶豫的聲音響起,言笑不好裝作沒聽見,只得回了頭語氣不善地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那村民此時看向言笑的目光卻似乎多了些不好意思。剛剛這小姑娘費勁口舌為他們這夥人解釋證明的場景他也看到了,一想到之前人群中自己說這姑娘的那些不好的話,他那粗糙黝黑的臉似乎都有些羞愧的紅了。
「剛才……剛才我說你的那些話……實在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也是一時著急衝動說錯了話,我在這兒給你道歉了,」說著,這村民竟然對著言笑彎了腰,那快要垂到膝蓋的一顆腦袋又接著傳出悶悶的三個字,「對不起。」
然而言笑卻突然被這突如其來的道歉弄得有些懵了,愣了半晌,直到身邊簡商用胳膊碰了碰她后,她才驚醒般地回過神來,發現那人還在彎著腰。
「你……你別這樣了,我本來也沒有怨你們……」
言笑的語氣有些輕,她磕磕絆絆地說完原諒的話,直到看著那人驚喜地直起身再次看向她時,才又繼續說道,「不過,我還是想為自己解釋一下,我做鑫源污染這件事,並不單單隻是為了你們,我是一個新聞工作者,做真實的新聞,揭露真相,輿論監督,這是我的職責,我的職業天性不允許我對這些事情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出現在你們那個村子的原因。所以……」說到這兒,言笑深吸一口氣,讓已說的有些顫抖的聲線再次穩定之後,才繼續說道,「所以,你可以說我工作做的不到位,監督不夠有力,但你卻不能污衊我作為一個新聞工作者的職業道德,這對我,是不公平甚至是恥辱的。」
說到最後,言笑的聲音逐漸地低了下去,她的聲音開始哽咽,眼角已再次有淚掉了下來,顯然是再次被湧上心頭的委屈包圍了。
「……對,對不起,小姑娘,我們也不是有意的,我們都是些幹活的糙人,一著急說話也不過腦子,實在……」至此,這些村民才因為自己剛剛的做法而感到無比後悔。
然而還沒等他們將自己的悔意表達完,已將言笑摟進自己懷裡的簡商卻有些不耐地打斷了他們的道歉,「好了,不要再說了,你們走吧。」
說完,便再不理會那三人的反應,自己徑直帶著淚意逐漸洶湧的的言笑上了路邊的計程車走了。
原來他的女孩,一個人受了這麼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