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科長,村民們的請願書遞上去也有段時間了,為什麼還是沒有關於取締搬遷的消息出來啊?」
亂鬨哄的環保局門前,言笑好不容易將曹志從村民的包圍中解救了出來。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曹志喘了口氣,才看向眼前神情急迫的女孩,「你也知道,本身鑫源化工在咱們市就是個創造經濟價值的大戶,雖然他們環保做的不到位,但如果說取締,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多方利益都在角逐,就看最後誰能勝出了。不過相信我,在環保督查上,我是不會放棄的。」
言笑心裡明白曹志說的都是真的,她再次掃了一眼環保局前那些村民們無助的臉,心底突然又有一股無力感升騰了起來。
利益角逐之下,誰又能真的去考慮這些人的感受呢?
「好了,言笑,我看你還是勸這些村民們先回去吧。雖然我知道他們只是想來要個說法,並不起衝突,可是要是被不明情況的人報上去,派出所的人一來,難免有麻煩。」
周圍街道上已有路過的人開始圍觀過來,曹志向一旁自己的同事擺了擺手勢示意疏散人群后,才又語重心長地對言笑說道。
「我知道了,曹科長,謝謝您。」歉意地向這位面冷心熱的環保衛士謝過之後,言笑忙又朝著人群中那幾個打頭的人走了過去。
早上的時候,她就接到電話,邀請她一起去信訪局催促處理鑫源化工廠污染的後續問題,她在電話里問了問,才知道是工廠附近那幾個村子的人們自發組織的。想著千萬不能出什麼亂子,她便也同意了一起跟去。
然而到了信訪局,那兒的工作人員卻推脫這個問題應該去找環保局解決。言笑攔不住人們,只好又隨著浩浩蕩蕩的一群村民來了環保局。
看著眼下這群情激憤的樣子,言笑只後悔自己沒生個三頭六臂,這樣也許出發之前就可以攔下他們了。
「叔叔阿姨!叔叔阿姨!你們聽我說!」費力地再次鑽進人群里,言笑踮起腳扯開嗓子,試圖讓自己能被大家注意到,此時的她早已顧不上什麼女孩的嬌羞矜持,她只希望能早點勸下大家,不要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關於污染的後續問題,我剛才已經跟我上次採訪過的曹科長談過了,他也表示會積極向上邊反映的,相信問題很快就會得到解決的,今天咱們就先回去吧。」
然而領頭的人卻聽了這話有些不情願了,他揚了揚手讓人們安靜下來,才又看向喊得已臉紅脖子粗的言笑,眼神中帶著不滿,「小姑娘,我們今天叫你來,是因為你一直對我們的事很關注,也幫我們把那個工廠關停了,所以今天想叫你一起再來跟他們當官的再討個別的說法,不是來叫你當和事佬的。」
「我知道的叔叔,」這人不愧是個領頭的,幾句話一說,便都紛紛地附和著點頭,言笑看得著急,忙擺手解釋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也許可以通過一些更合法的方式來解決問題,這樣圍在門口鬧,一會兒警察來了對你們也不好的。」
「警察來?」那人一聽,語調更加激動了,「警察來不是更好嗎?我們一沒打人,二沒鬧事,倒是他們當官的總是糊弄我們這些村裡人,遲遲不給個說法,正好警察來了也評評理,看看到底是誰的問題。」
「就是!」
「就是,我們憑什麼走?我們不走!」
「讓他們當官的也看看我們厲害!」
……一片吵嚷聲中,突然有個男聲突兀地響了起來,語氣不善地直指人群里有些無措的言笑。
「我說記者同志,從上一次你採訪了以後,後來就再沒什麼動靜了,這會兒又勸我們回去,難不成……他們給你什麼好處了?」
這話一出,剛剛還說個不停的人們瞬間就像被摁下了暫停鍵。村民們紛紛停下口中的話,神色各異地看向了剎那間變了臉色的女孩。
說話的男人看起來三四十歲的樣子,皮膚白皙,並不像是生活在村子里,言笑盯著那張掩在人群后並不太真切的陌生的面孔,半晌,才寒著臉冷聲說道,「收錢閉嘴這種事我言笑做不來。」
「哦,是嗎?」然而言笑話音剛落,那人卻嗤笑一聲,「那誰知道啊?」
說著又拍拍身旁的村民,表情揶揄地撇嘴道,「反正我不信,你信嗎老哥?」
那被拍的村民表情有些愣愣地,他心裡有些納悶怎麼想不起這人是村裡的誰了,然而他並沒有將這話問出口,只是愣了幾秒鐘以後才也飛快地搖頭附和著,「可不,誰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啊?一開始她那麼積極地給我們張羅這事,沒準就是在圖什麼呢。」
「你……」言笑怒極,她張嘴想將那污衊自己的兩人反駁一頓,可心頭突然湧上的那股強烈的委屈卻讓她一下子眼圈泛紅,瞬間說不出話來。
「好像還真是這樣……這小姑娘不會真收錢了吧……」
「難說,剛畢業的小姑娘,受不住誘惑也正常……」
「哎……看來還得靠咱們自己……」
……
那嗡嗡的議論聲再次在耳邊響起,嘴邊似乎有咸澀的味道,言笑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淚。
她木然著表情看向周圍打量著她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村民們,想解釋,似乎又覺得解釋也是徒勞。
「警察來了!警察來了!」
不知是誰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便是轟的一聲,剛剛還低聲說著什麼的村民像是受了驚嚇般,一下子就散了。
言笑卻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反應過來,她站在擁擠的人流中,被那些作鳥獸散的人們你推我搡著,而後又不知道是誰猛撞了她一把,緊接著,她被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
街邊的臨時停車帶上,一輛黑色的賓利正安靜地停靠在路邊,車窗也緊緊地閉著,讓人無法看清裡面的人。
宋威倚靠在後座看著馬路對面那群慌張逃竄的村民們,和那人群中正倒在地上的女孩,嘴角上揚,帶出一個諷刺的笑。
他不過是出門辦事,走到這兒就看到一群鄉巴佬舉著條幅來環保局鬧事,要不是那口號和條幅上取締賠償的黑字太過刺眼,他才懶得停下來。
要不說這些人沒腦子呢,他只讓他的人去人群里挑唆了這麼兩句,那些人竟然就信了。
那倒地的女孩此時已緩緩起了身,遠遠看去,額頭上似乎還有紅色的血跡。
想到一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竟然試圖跟他對著干,宋威再次不屑地嗤笑出聲。
「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