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舉著手機定定地站在路邊,聽到那名字的下一秒,簡商的眼神已然冷得像結了冰。
「趙田路。」
像是聽出了那人語氣里的寒意,將名字又重複一遍后,付鵬不由地嘆了口氣,又對著電話里的人安慰道,「我知道你心裡一直放不下,但是.……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他也得到了該有的懲罰。簡桑,你也該放下了。」
簡商卻似乎並不願意再繼續與他深聊這個話題,只含糊地「嗯」了一聲,便直接掛了電話。
這小子!
將已結束通話的手機扔回桌上,付鵬想起剛剛耳邊那森然的語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
「下班了言笑。」林蕭將桌子上的東西收進包里,扭頭便看到言笑還趴在桌子上埋頭苦幹。
「你先走吧,我還有一點就改完了。」頭也不抬地向身後的林蕭揮揮手后,餘光掃過手邊放著的幾篇稿子,言笑只覺得自己的心裡在滴血,明天上班之前交稿,今天又在醫院呆了將近一天,看來今天晚上又註定是個不眠夜了。
「叮鈴鈴~」手機響了。
言笑將視線從稿子挪到手機上,才發現是簡商來了電話。
「喂,大叔?」
「.……」然而電話里卻只聞沉沉的呼吸,並沒有人說話。
言笑納悶,只得提高聲音再次問道,「大叔?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劉慧蓮的老公,是叫趙田路嗎?」男人的聲音終於響起,然而一開口便是個讓言笑心裡一驚的問題,那語氣也不似往日溫和,言笑聽過去,只覺得周身都突然泛起了冷。
「那個,怎麼會突然想起問這個大叔.……我也不是很清楚.……」
想到那日陌生小院里女孩見到自己時一瞬的慌亂,簡商嘴角泛著苦澀,眼裡也升騰起某樣情緒,「言笑,你知道,對不對?」
簡單的幾個字,卻讓電話這頭的言笑一時間喪失了說話的能力。她張張嘴,想解釋些什麼,卻在聽到男人愈加粗重的呼吸聲后又沉默了下來。
「是誰綁架了你們?」抓住被裹挾在極度憤怒中的最後一絲理智,簡商壓抑著情緒再次問道。
這一次的言笑只得乖乖地小聲回答,「鑫源的人,我在那兒見到劉喜了.……」
「為什麼要瞞我?」
似是聽出了男人話語中的責備,言笑忙又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沒,我沒有打算瞞你,大叔,我只是.……只是不想在那個時候突然告訴你這件事,怕你一時接受不了難過.……」
女孩的解釋卻讓簡商突然自嘲地笑出聲來,「呵呵,那你覺得我怎樣不難過?如今知道自己救了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兇手,你猜我會不會難過?」
「可是……」
言笑還想開口再說什麼,然而電話那頭的簡商卻似乎已沒了再繼續聊下去的興緻,他打斷女孩想繼續說下去的話,又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問道,「他現在人在哪兒?」
「大叔……」
「說!」
這大概是第一次大叔以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吧。言笑知道,簡商是真的生氣了。
快速起身將一摞還未處理完的稿件塞進包里,言笑一手提包,一手將手機牢牢固定在耳邊,轉身就奔著報社大門跑去,「他的女兒趙文文受傷了,現在在人民醫院,我現在馬上過去,我有……」
然而還未說完,耳邊已有「嘟嘟」聲響起,一句「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也瞬間不上不下地噎在了言笑的嗓子里。
大叔,你可千萬別衝動啊!
伸手攔下一輛計程車,言笑揣著一顆如同淋了油般焦灼的心,再次向醫院趕去。
……
人民醫院門口。
簡商已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站了半天了,他身形挺拔,模樣出眾,雖此時的臉色看上去有些不善,眼神里也有隱隱的肅殺,可是依然不妨礙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對他行注目禮。
然而簡商卻似乎對這些目光並無察覺。他只是抿緊嘴角仰頭看向面前這人流如注的醫院大樓,心裡恨極了的情緒在肆意翻湧,一雙腳卻踟躕沉重,不知該怎麼向前。
聽到電話里言笑說了人民醫院,他便掛了電話頭腦發熱地跑了來。可是,此刻站在這裡,他卻突然又有些茫然了。來這裡,做什麼呢?是像鑫源那些匪徒一樣將那人綁走殺了解恨,還是平靜著臉走上前去跟他道一聲,「好久不見,還記得那對被你撞死的夫妻嗎?」
可是就算如此,就算將那輛灰色貨車擋風玻璃后驚慌又殘忍的臉從世界抹去,又能怎麼樣呢?這世界,依然還會有那高高在上的陰謀主使者躲在暗處,看著他如他們一樣滿手鮮血,而得意發笑。
唇邊刺痛,嘴裡似乎也有腥味蔓延,簡商知道,是自己想要嗜血的牙齒咬破了唇,才讓舌尖有了這鐵鏽般的味道。
彼時父母那滿身的粘稠,自己頭上不斷滴下的,遮住眼帘的紅色……那年那日的血,如果流到嘴裡的話,也會是,這樣的味道吧。
「大叔!」
一聲急切的喊叫,卻將男人從混亂的情緒中扯了回來。簡商猩紅著眼,下意識地扭頭看去時,言笑正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眉頭蹙起,一雙漂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又藏著隱隱的焦慮,呼吸凌亂,光潔的額頭上沾著碎發,竟有了微微的汗意。
「大叔……」
像是察覺出了男人此刻的異樣,言笑放輕了語氣,又三兩步跑到簡商的面前,將他已攥得骨節發白的右手握在手裡,輕輕地拉了拉。
然而簡商卻沒有動。
「大叔,放鬆,深呼吸!」
再次被女孩拉著手晃了晃后,簡商才像是一下子醒了過來,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后,才驚覺自己剛才竟已憋了很久的呼吸。
「……言笑……」簡商終於開了口,然而那喑啞的聲音里,卻似乎隱隱的有了一絲無助的味道。
言笑覺得心疼,強迫著男人將手放鬆開來,才又拉著他走向醫院對面人少的街角。
「好點了嗎?」
眼前女孩關切的眼神望過來,簡商才點點頭,眼中的猩紅也已慢慢褪去。回想起剛才自己意識混沌,渾身僵硬的那刻,簡商知道自己是又被魘住了,只不過以前都是睡夢中,而這次卻是清醒的時候。
「特意來攔我的嗎?怕我衝動做傻事?」再次開口,簡商的語氣也已恢復了正常。
像是被猜對了心思,言笑的表情一哂,忙又搖頭辯解道,「不是不是,我知道大叔不會的。」
簡商卻被說得苦笑一聲,「怎麼不會?我剛才只想衝進去,然後不顧一切地殺了他……」
殺了他?
一陣冷風吹過,言笑忍不住撫了撫衣服下豎起的汗毛,打了個哆嗦,又乾笑著,「今天真冷啊……」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我殺了他,就跟他背後的那些人沒什麼區別了……」
簡商此時的語氣里已聽不出任何情緒,然而言笑卻聽得有些心酸,她看了看那眸光黯淡的男人,想了想,才下定決心似地小聲開了口,「大叔,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什麼事?」簡商看向欲言又止的女孩,一臉疑惑。
「趙田路告訴我……當初他和劉喜確實做了……做了交易,趙田路負責製造事故,劉喜事後給錢。但是趙田路出獄以後才發現劉喜誆了他,他去要錢,又威脅劉喜,才有了這次綁架。如今他們已經撕破了臉,趙田路今天告訴我,關於當年那場交易,他……錄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