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叫他!」人聲鼎沸的餐館大廳里,楊潔猛地站起身,晃著一顆撥浪鼓似的腦袋,拒絕了言笑要給黎文打電話的提議。
放下手機,言笑無奈地瞥了一眼神色彆扭的楊潔,不理解地問道,「為什麼啊?咱們每次聚餐不都會叫著班長一起嗎?這次怎麼啦?」
工作以後,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間,新的一年就要到來了。想到還有幾天就是除夕,言笑一番思索后,就給楊潔打了電話,想在各自回家之前小聚一下。楊潔電話里舉著雙手贊同。這不,剛下班,就火速趕來與言笑匯合了。然而,正在言笑提出想把黎文也叫來時,楊潔卻反常地言辭拒絕了。
楊潔此刻心裡也頗有些鬱悶,她並不想讓黎文出現在這裡,也並不知道要怎麼回答言笑的問題。難道要告訴她,班長最近疑似吃錯藥,竟然有一次將她約到學校操場,對她深情表白嗎?
一回想起認識幾年當成兄弟的黎文對自己表白的場景,楊潔的心裡,就忍不住有一股惡寒升騰而起。
瘋了瘋了,這個世界真是瘋了。
旁邊桌上有人好奇地望過來,再次掃了此刻還站在桌前,一會兒拚命搖頭一會兒又自言自語的瘋女人一眼,言笑長嘆一聲,只想對這女人說一聲告辭,然後掩面出門而去。
直到服務員將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楊潔才終於恢復了正常,將注意力轉移到被冷落了半天的言笑身上。
「對了言笑,你不是說要做請願書嗎?進展如何了?」夾了一口菜到嘴裡,楊潔鼓著嘴巴含混不清地問道。
聽到「請願書」三個字后,言笑本來高興的神色卻迅速黯淡了下去。她將手中正欲夾菜的筷子又放回了碟子上,雙手托腮,一臉苦惱地搖頭道,「不好。跑了幾戶,沒有人願意簽,估計是怕惹麻煩吧。」
對面的楊潔叼著筷子略一思索,也理解地點了點頭,「這也正常。畢竟短期來看是費力不討好的事,而且,人嘛,無利不起早。」
「那怎麼辦?」楊潔的一番話說完,言笑只覺得自己似乎更沮喪了。
「好啦,先別發愁啦,快吃飯快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想辦法啊。」將言笑喜歡的菜往她面前推了推,楊潔轉移了話題安慰道。
許是覺得惆悵也不能解決問題,言笑便也順從地接過楊潔遞到眼前的筷子,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然而還沒吃進去兩口,桌上的手機就「叮」的一聲,屏幕亮起,有消息進來了。
本以為又是社裡每日派發的任務稿,言笑不甚在意地探了頭過去,然而將手機點開后,眼前消息的發送人卻讓她心裡不由自主地起了波瀾。
發送人:大叔。
內容:在幹嘛?
距離那日的商業街之行已過去了兩天。言笑卻還可以清晰地回憶起當時的畫面。
那時被簡商抱在懷裡的她本就尷尬的要命,卻沒成想還有比那更尷尬的情況,簡商竟然吻了她!
這是什麼神仙操作?雖然她並不否認,自己對那人是有那麼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但是,大叔吻她,還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吻,言笑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於是,當日那蜻蜓點水的一吻后,言笑就驚慌地推開了簡商,一溜煙跑了。
那次匆忙分開之後,言笑並沒有問簡商為什麼,而簡商也沒有再聯繫她。一切都像是一場似睡非睡時做下的夢,真真假假,回想起來時都很難辯清。
看著這條隔了兩日之後才發來的消息,雖然只有短短的三個字,言笑心裡卻莫名地有些五味雜陳。估計當時的大叔,也只是一時恍惚的情難自已吧。
也許是言笑停留在手機消息上的時間過長,又或許是她的神色看上去太過憂傷複雜,楊潔瞧了一會兒,便實在有些忍不住了,「怎麼了這是?怎麼突然一臉失戀的表情呢?」
說著,便趁著言笑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時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手機,「讓我看看,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讓我們的言小妹這麼患得患失啊?」
待言笑反應過來時,手機已經被對面的楊潔抽走,見出聲阻止已來不及,她慌亂的神色變了又變,卻又實在怕被那鬼丫頭瞧出端倪,只好故作平靜著一張臉,再次低下頭吃起飯來。
邊吃邊還狀似無意地回道,「什麼失戀啊?我還沒開始戀愛呢,怎麼就失戀了?」
然而眼睛已從她亮起的屏幕上掃過的楊潔,此時卻帶著一臉捉摸不清的笑抬眼看了過來,「喔!是嗎?那你那一臉欲說還休的表情是給我看的嗎?言笑同學?」
深知自己說不過這丫頭,啞著一張嘴,言笑只好將臉埋在眼前的碗里,專心致志地吃起飯來。
然而楊潔卻又突然安靜下來,嘆了口氣,換上一副認真的表情看著對面扎在碗里的言笑再次開口,「不過話說言笑,你最近和簡商走的確實太近了,以前我是沒什麼意見,但是從你告訴我他的過去后,再看到你跟他接觸,我這心裡就總覺得有點不踏實啊。」
言笑卻猛地從碗里抬起頭來,帶著一臉不贊同的表情反駁出聲,「如果不是遭到了這種不公平待遇,他會是這個行業里最值得我尊敬和崇拜的前輩。所以,我願意為他做些什麼,我也願意像他一樣為別人做些什麼。」
說完,言笑重又低下了頭看向碗里,只是表情卻似乎比剛才多了一絲不開心。而看向對面言笑頭頂的楊潔,卻突然有了一瞬間的呆愣。
是了,這個女孩不是一直如此嗎?
想當初大一剛和言笑成為朋友時,她因為家裡的一些事情煩心,而不小心丟了剛剛收齊的班費,那時的大家,彼此之間尚不熟悉,因此,各種惡意詆毀的謠言便來得更加無所顧忌,最後,卻是言笑站了出來,向眾人解釋,積極幫她想辦法,最後才澄清了謠言。這也是她和言笑開啟真正友誼的最重要原因。
怎麼此刻換到別人身上,她卻忘了呢?
搖搖頭將多餘的情緒甩到腦後,楊潔再次嬉笑著望向眼前還有些氣鼓鼓的女孩,說道,「哎呀,我這不是操心我家這傻姑娘嘛。好啦,既然你認為是對的,那就大膽地去做,不管怎麼樣,我都會一直支持你的。」
楊潔話剛一出口,前一秒還鼓著腮幫子的言笑,下一秒終於又抿著嘴笑出聲來。
這才對嘛!
「對了,那不如叫你的大叔也過來一起吃飯吧。反正就要春節了,放假回家之前一起吃個飯,也是正常的嘛。對不對?」
選擇性忽略對面瞬間紅了臉伸手就要來搶手機的言笑,楊潔壞笑著,直接點開簡商的手機號碼撥了出去。
聽著手機里已響起的「嘟嘟」聲,言笑放棄般地捂起一張滾燙的臉,弱弱的聲音從指縫裡溜出來,「那……你們倆吃吧,我先撤行不行……」
「不行!!!」
哎!
言笑聽見自己心裡的小人長嘆一聲。 ……
將編輯的消息寫了刪,刪了寫,半個小時下來,始終猶豫不決的簡商,最終也只打出了「在幹嘛」三個字。
點了發送之後卻一直沒有回復,簡商心裡少有地開始糾結起來。
沒看到消息嗎?還是在忙沒有聽到手機響?要不要直接打個電話?還是說已經看到了,只是不想回而已?
簡商很懊悔。
應該說那天從眼睜睜地看著言笑從自己面前落荒而逃后,他就一直在懊悔。他懊悔於那一刻的自己嚇到女孩的情難自禁。
她一定還在怪我吧,或者說,她一定都不想再見到我了吧。下意識地摩挲著腕上微涼清透的手鏈,簡商在心裡忍不住想。
突然,一旁響起的手機鈴聲將他從糾結中拯救了出來。
亮起的屏幕上赫然閃動著的「言笑」,讓簡商重新又翹起嘴角,振奮起來。
「.……言笑?」
「我是楊潔,我和言笑正在海平路的青年餐廳吃飯,你要不要來?」電話里,楊潔不看對面言笑那張寫滿拒絕的臉,跳過寒暄直接就對這頭的簡商發出了邀請。
「.……好。我這就到,讓言笑等我。」掛了電話,片刻的怔愣后,簡商快速地起身披上大衣,開門走了出去。
掛掉電話,楊潔望著言笑,露出一臉戲謔地笑,又學著電話里那人深沉柔情的語調重複道,「我這就到,讓言笑等我~」
「楊潔!!!」此刻如果有一把鎖在手裡,言笑只想衝上去把這個壞丫頭的嘴牢牢地鎖起來。
「好,這可是你逼我的啊。」腦海中突然有靈光一閃,言笑驀地想起剛才提到黎文時楊潔彆扭的一張臉。裝作不在意地拿起已被楊潔扔到桌上的手機,趁著那丫頭不注意,言笑偷偷撥通了黎文的電話,用快速的語氣說道,「班長,老地方,快來!!!」
前後不過十幾秒鐘的時間,一臉得意地望向此時正目瞪口呆的楊潔,言笑瀟洒地將手機再次扔回桌上,極富挑釁的目光像是在說,「你能拿我怎樣?」
「言笑!!!」
「怎樣?」
「你是不是皮癢了?」
「並沒有啊。」 ……
餐廳里眾人不明所以地看向這鬧成一團的兩個女孩,待聽清兩人的對話后,又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此時的夜幕下,還有人正在呼朋喚友地向著餐廳的方向湧來。夜風下,餐廳門口高高掛起的紅色燈籠輕輕地盪著,將門前的地面上映出一片瀲灧的紅光。
新年的腳步,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