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簡商后,言笑突然想起了上周許下的一個約定,對了,今天正好有空,不如去赴個約吧,就是不知道小姑娘有沒有達成她的心愿。
為民市場。
抱著路上特意跑去禮品店買的玩具熊,言笑興沖沖地直奔劉慧蓮的攤位,她邊走邊想著,文文如果見到了這個玩具熊,應該會很開心吧。
沒想到的是,結果卻撲了個空,劉慧蓮經常擺攤的位置上已經被別的攤販佔領。言笑有些納悶地又沿著市場長長的街走了兩圈,卻始終沒有發現劉慧蓮母女的身影。
今天沒出攤嗎?
帶著疑惑,言笑再次邁進了張淑芬的店裡,老人家也是打心眼裡喜歡這姑娘,自然又是一番熱鬧的問候寒暄。
「大媽,今天慧蓮姐沒有出攤嗎?我剛轉了兩圈都沒看到她們。」寒暄過後,言笑有些納悶地問著張淑芬。
「你也不經常來這兒,還不知道吧,他們一家子回老家了,應該是前天剛走的吧。」張淑芬解釋道。
「回老家?」言笑一臉詫異,「這麼突然啊?上周我還聽文文說要見到她爸爸了,所以今天打算再來看看她,怎麼就回老家了?」
張淑芬聽了,嘆了口氣,又擺了擺手道,「快別提她那個爸爸了,我估摸著就是她那個爸爸鬧得。上周我就聽慧蓮說她丈夫這周就刑滿釋放出獄了,我還挺替她高興的。結果你猜怎麼著?前幾天的上午她丈夫出獄後來了一趟市場,說是陪老婆來練攤,待了沒多久,市場里就來了一伙人,像是他丈夫以前的仇家啥的。掀了他家的攤,還指著她丈夫鼻子說什麼『出來了就好好過,別出去亂說什麼有的沒的』之類的話,第二天他們家就沒出攤,第三天慧蓮就來跟我告別了,說反正文文她爸也出來了,他們就打算回老家了。這不,打那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言笑又晃了晃手裡的玩具熊,才有些遺憾地說道,「本來想送給文文當禮物的,看來是送不出去了……沒想到他們竟然走了,只可惜沒能告個別。」
張淑芬拍了拍言笑的肩膀,安慰道,「你們年輕人,有那個緣分還會再見的啊!」
告別老人,抱著玩具熊走在回去的路上,言笑心裡還忍不住有些感嘆,聚散真是無常。但願回了老家的文文,在爸爸媽媽的陪伴下,能快樂地長大吧。
……
眼看著王慶林父子的事情已告一段落。言笑想著,也許是時候,該開始另一件事了。
周一上午剛到報社,言笑便直接去敲了主編的門。
從稿件堆里抬起頭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言笑,主編李冰心裡疑惑了,這孩子不就是在家休息了兩天嗎?怎麼這氣勢,看起來倒是越發雄赳赳氣昂昂了呢?
將自己手裡列印的一摞資料遞到主編面前,言笑解釋道,「李編,這是我新的新聞選題,請您過目。」
「嗯。」再次埋頭工作的李冰隨手接過資料便放在了桌上,「我先忙完手頭這個,你先出去吧,有問題我叫你。」
「好。」點點頭,言笑便轉身打算出去了。
不經意地扭頭瞥了眼手邊的資料,封面上碩大的黑色標題猝不及防地映入了李冰眼帘。那上面寫著,「污染致附近居民患病,鑫源污染難題何時能解」。
「等一下!」一隻腳已經跨出主編辦公室的言笑又被叫了回來。
手上的筆敲了敲一旁資料上的兩行標題,李冰抬眼看向眼前這個一臉茫然的小姑娘,「這就是你的選題嗎?」
言笑不明就裡,點點頭回道,「是的,李編,是標題有什麼問題嗎?」
拿起資料向言笑所在位置的桌邊一扔,此刻的李冰顯得有些冷酷,「選題不行,斃了重選。」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言笑忙從桌上拿起自己的東西快速翻看了一下,心裡忍不住納悶,這也沒什麼問題啊。
辦公桌后的李冰已經再次低下頭不再理她,言笑卻突然有些不甘心了,「李編,我可以問一下我的選題被斃掉的原因嗎?」
手下正寫著什麼的筆突然頓了頓,李冰頭也不抬地問道,「你做過調查了嗎?」
言笑有些著急地解釋道,「我做過調查了,那附近好幾個村子,不少老人都有患肺癌的情況,家屬說醫院醫生懷疑是污染導致的,還有好多小孩……」
「懷疑?」言笑的話還沒說完,李冰已不耐煩地看過來,生硬地打斷了她,「言笑,新聞工作者講求的是實事求是,不要用懷疑這樣的字眼,沒有根據的新聞,即使發出去,也只會讓別人質疑我們報社的專業性!」
一席話說完,對面的小姑娘眼看著一張小臉已憋得通紅,眼底眉梢滿滿的不服氣和不死心。
李冰忍不住垂下眼嘆了口氣,哎,年輕人啊!
再抬眼時,李冰已換上了一副和藹的神色,她伸出手指了指鋪散在自己桌子上剛剛正在忙碌的東西,語氣里透著些語重心長,「這麼跟你說吧,言笑。今年的環保大聯查最近剛剛結束。聯查結果,鑫源集團不論是從原材料還是排污設備上都被上面給予了高度評價。所以領導親自安排了這幾天的版面,有一個整版是專門報道鑫源的環保貢獻的。我現在就在忙這個事。所以……你的選題不會被通過的。」
再次認真地看了看小姑娘一雙清澈的眼睛,李冰繼續開口,「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夢遊般地離開主編辦公室后,言笑回到座位上時,還有些震驚得反應不過來。
王慶林咳在她衣服上的血跡似乎還烙在她的腦海。王秀梅說還有很多老人都是這樣,用自己無辜的生命,去為一個謀取私利的商人的罪行買單。
垂頭喪氣地坐在電腦前,對面不遠處的牆上還貼著那幾個大字,每天上下班時,報社出入的每一個人都會看到。
及時,真實,有效,客觀,公正。
低下頭看了眼手中被斃掉的稿件,不知怎麼的,此時的言笑突然覺得有些諷刺,又有些說不出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