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簡商,正借著手機發出的微弱光線走在漆黑一片的鄉間小路上。他步子看起來有些匆忙,身上的黑色大衣也像融化在了這暗夜中一樣。
整個下午,簡商心裡都在疑惑劉喜提到的女記者的事。此人又是誰?又是為什麼會調查這些事?也許可以從這個女記者身上得到點什麼也說不定,想到這兒,簡商便借口胃不舒服提前離開了。
王家村?王小六?站在辦公樓前的院子里,考慮著該怎麼找到這個人時,簡商身邊經過的幾個年輕工人的對話卻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六哥說的好事也不知道是什麼啊?」
「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王小六這小子今天都沒來上班,我一猜他就是又去幹什麼好事了!」
「走走走,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王小六?是自己要找的那個人嗎?簡商眼前一亮,如果跟上他們的話,能不能找到王小六和那個女記者未可知,但也許是個機會,試試看吧!
站在原地看到那些人走出工廠后,簡商才裝作漫不經心地遠遠跟了上去。
眼看著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前面的人影也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不清。村子里的路本就曲折,在又一次看著那些人拐過一道彎后,簡商快步跟上去,然而看到的,卻是眼前空蕩蕩的衚衕,他意識到,自己是把人跟丟了。
正有些鬱悶地原地徘徊間,不遠處門聲響動,一個年輕的小夥子從門內走了出來。簡商忙上前去,問清前往王家村的路,道謝后才又向著年輕人指的方向走去。
不知又走了多久,眼看著身後的村子越來越遠,簡商有些不確定起來,會不會走錯了?
正猶疑著,不遠處的前方突然有談話聲隱隱約約地傳了過來,幾束越來越近的光柱交織著,晃動著,不一會兒的功夫,對面已經有幾個人打著手電筒走了過來,邊走邊還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什麼。
「哎!到嘴的鴨子就這麼飛了,可惜了這麼漂亮的妞。」
「六哥竟然這麼怕他爹啊?看他平時不是挺橫的嗎?」
聽到這熟悉的語調,和那人提起的稱呼,簡商突然一愣,竟是他剛才跟丟的那幾個人,沒想到在此處又碰上了。
垂下頭快步從擦肩而過的幾個人身邊走過,簡商心裡升起一絲焦慮,他們這是去哪兒?已經見到王小六了嗎?那王小六和女記者此刻又在什麼地方呢?
不甘心地向前走了幾步,簡商舉起手機向著剛才那幾個人來時的方向掃過。鋪天蓋地的黑暗裡,一條蜿蜒曲折看不到盡頭的小路呈現在簡商的眼前,小路的中間有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女人,此刻正背對著簡商垂頭坐在地上,頭髮胡亂的披散著,肩上的衣服也有些鬆散,露出半個雪白的肩膀。
這是?想到剛才那幾個人的對話,簡商心裡一驚,難道,是那個女記者?
……
此時似乎又有一陣風吹了過來,那是只有冬天才會有的冷硬的風,吹在滿是淚水的臉上,言笑只覺得疼。地上很涼,知道那幾個人已經離開,言笑卻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腿似乎還在抖,臉上被打過的地方也火辣辣的疼,那人殘留在自己脖頸里的味道讓言笑突然有些作嘔,胃痙攣著,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突然,言笑好像又聽到有腳步聲伴隨著越來越近的光亮從身後傳來,害怕地睜大眼睛,任憑眼淚簌簌地從臉上落下,言笑心下一片冰涼,他們是不是又回來了?不要!不要啊!心臟再一次狂跳起來,拖著發抖的腿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言笑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方向,只能向著身後人來的反方向跑了起來。
看著那女人在自己靠近后猛然起身慌不擇路地逃跑,卻又在沒跑多遠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簡商的心裡有些不忍,快步走到女人身邊,伸出手剛想將她扶起來,那女人卻尖叫著抱頭向後蜷縮起來,嘴裡還喊著,「走開!走開!不要碰我!」
簡商卻突然有些呆了,這聲音!雖然女人的聲音里包裹著濃濃的恐懼和哭腔,喊出的聲調也已有些嘶啞,但呼呼的風聲中,簡商還是一下子就聽了出來。
這是……
心裡有些慌地單腿跪在地上,簡商顫抖著手,驀地用力,一下子拉開了還在尖叫著的女孩抱著頭的胳膊,在手機微弱的燈光下,簡商也終於看清了面前女孩的臉。
記憶里,自己每次見到言笑時,那張臉總是乾淨白皙的,小巧挺秀的鼻子,時常因假裝生氣而嘟起的嘴巴,偶爾會在他逗她時微微泛紅的臉頰,和總是藏著笑意,偶有淚光的會說話的眼睛。
而此刻他面前的小姑娘,那一頭比上次見到時還微長的頭髮,亂糟糟的像是被人扯過,一張素凈的臉上滿是淚痕和混著眼淚粘在一起的碎發,還有更多的眼淚正從使勁閉起的眼睛里滑落,而左側的臉頰也像是剛剛被人打過,還泛著紅腫。外套凌亂,胸前的兩個扣子已經被扯開,露出的肩膀正無助地抖著,衣服上還有一些灰塵和血點。
簡商此刻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像是被人狠狠攥在手裡揉搓,喘不過氣般的疼痛和難過。輕柔地擦去女孩臉上的淚水,又捧起那張小小的可以被他的手包裹起來的臉,像怕嚇到女孩似的小聲對她喊著,「言笑!言笑別怕!是我,我是簡商,我是大叔!睜開眼睛看看我,別怕!大叔在這裡!」
言笑像是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混沌中,她緊緊地閉起眼睛,將自己蜷縮起來,她覺得如此害怕,又如此的冷,只是機械地喃喃著,「走開!走開!不要碰我!」
直到,一雙溫暖的手輕柔地捧起她的臉,一個熟悉又透著溫柔的聲音響在她耳邊,那個聲音說,「別怕,言笑,大叔在這裡!」
不敢相信般地睜開哭得紅腫的眼睛,淚眼朦朧中,眼前那個男人正緊鎖著眉頭,一臉心疼地看著她。言笑突然覺得自己的眼淚更加洶湧地流了出來,壓抑許久的恐懼和害怕也在一瞬間爆發。
實在看的難過,簡商一把將哭得喘不過氣來的言笑摟在了懷裡,又攏了攏女孩肩上的衣服,輕拍著那哭得顫抖的背,啞聲安慰著,「對不起……對不起言笑,我來晚了,對不起!別怕,現在沒事了啊!」
又抬頭看向那幾個人離開的方向,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那群人渣,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像是過了很久,懷中的人才慢慢地安靜下來,只剩下小聲的抽泣。突然感受到來自言笑輕微的掙扎,簡商忙鬆開手將她從懷裡扶坐起來。
「言笑……你感覺怎麼樣?我帶你去醫院吧……」想到她衣服上的血跡,簡商的心突地疼了一下,猶豫半晌,還是決定開口詢問。
因為實在哭得太厲害,此時的言笑還有些懵,瞪著一雙核桃眼看了關切地望著她的簡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麼。
「咳……他們……他們沒能把我怎麼樣,我沒事。」扭頭避開簡商的眼神,言笑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
言笑的話音剛落,簡商就覺得自己的心裡像是有一塊石頭落了地,沉甸甸壓抑著的一顆心頓時變得輕盈開心起來,情不自禁地再次將言笑摟在懷裡,簡商心裡暗暗慶幸著,幸好沒事,幸好!
也許是坐的時間太久,言笑被扶著起身的時候,腳下一軟,只覺得自己的一雙腿冰冷麻木,使不上力氣,全身也因為從極度緊張到放鬆下來而酸痛不已。正欲開口說等一下的時候,身旁的簡商卻已經背對著言笑蹲下身來,回頭對她擺擺手說道,「上來,我背你。」
還是一樣的夜,可此時言笑的心情卻與之前如此的不一樣。她趴在簡商寬厚結實的背上,耳邊是他清淺的呼吸聲,鼻間似有若無的,是她最愛的橘子香氣。忍不住呼出一口氣,言笑只覺得自己全身都放鬆了下來,又隨著他走路時輕微晃動的節奏,打了個哈欠,終於疲倦地沉沉睡去。
頸間傳來的呼吸開始變得均勻起來,簡商微微偏頭看過去時,女孩已經睡了過去,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紅腫的眼底,但眉頭卻還是皺在一起。像是又做了什麼噩夢,女孩嘴巴一癟,又閉著眼睛小聲哭了起來。簡商忙將頭湊過去輕柔地蹭了蹭女孩的臉,似是感受到了安心,女孩終於停下了哭泣,將頭使勁地埋到簡商的頸間回蹭了蹭,再次安穩地睡了過去。
心裡再次鬆了一口氣,簡商一直緊抿的嘴角此刻才放鬆下來,有了微微的笑意。將背上的人又往上託了托,簡商輕快地向前走著,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言笑時的情景。
小丫頭,你一定不知道吧?在為你拍下第一張照片之前,我就已經記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