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白雪落盡復生塵(二十一)
季塵有時候會突然想買包子,但是走到地方了,才會發現原來賣包子的鋪子早就拆了。懷念當初杜宇白喜愛的那些蜜餞果子的時候也是。
他走錯去了不少次,每次去,就在書齋里呆上一些時候。
有時候也翻翻書。
一次翻到了一本黑皮的小說話本,左右無事,季塵便一頁頁翻閱著讀了下去。
讀到後面,面紅耳赤的放下。
這書……居然是描寫不倫之戀的禁書。
從此之後,季塵便對這間不正經的書齋敬而遠之了。
倒是,越發的跟客棧老闆娘熟識起來。
那老闆娘日日做在門口,看著季塵總是走到她家店門口發獃出神,便嫌他礙著自己做生意了。旱煙杠子在門框上敲的砰砰作響。
她想警告的人,愣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季塵眉眼清秀,氣質乾淨。那老闆娘本來想放些狠話將人趕走,盯著這人偏偏說不出來,最後只得心煩意亂的轉開目光。
等季塵呆夠了,離開之後,她就黑著臉生悶氣。
「老闆娘,今天心情不好啊?」
「老娘好的很!滾滾滾,要進去趕緊進,不進別再這兒礙著老娘的眼。」老闆娘一煙杆子甩過去,堪堪擦著對方的臉掃過。
那人被嚇的嘴唇都白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老闆娘越發彪悍了。」那人擦著額角並不存在的冷汗,夾縫中求生,在老闆娘胳膊底下鑽過去。
這個頭上蒙著紅巾的老闆娘,原是蒼茫山上的山匪大當家的,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突然金盆洗手,搬到了這桃源城裡。
有人說她坐在門口是在等人,也有人說她就是覺得山匪生活太無聊了,哪兒比得上在這城中看人間煙火。
畢竟她這麼大一美人兒,任誰看去都是賞心悅目的。
唯一遺憾的是,美人兒脾氣不好,可以遠觀,難得近聞。
這客棧也不單單是客棧,即使金盆洗手了,她也不是說想甩開先前土匪身份就能甩開的,手底下一幫小弟非她這個老大不認。
於是這裡又成了土匪們的據點。只是這土匪現在也不做土匪了,一個個當起了護送貨物的鏢師。
眼見著天色漸晚,日暮西垂,老闆娘總算站起身,迎著夕陽抻了抻細長的柳腰,轉著煙桿,拎著凳子,進了客棧裡面。
客棧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隔絕了仍舊繁華的街道。
季塵怎麼也沒想過,在自家的醫館里也會見到那位奇特的客棧老闆娘。
季塵本事高,如今自己也開了鋪子,每天下午固定坐診,只管開方子,抓藥便讓病人去專門的藥鋪。
他開的都是些廉價的藥物,偏偏有藥到病除的本事,神醫的名頭算是坐實了,人們自然更愛來他這裡。
坊間傳聞,季塵小先生外出修行,這便是修行有成回來的,乃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專為救苦救難而來。
季塵聽見之後,曾嘗試阻止過這些言論。然而眾口難調,他阻止的了一個,卻阻止不了這麼多人口口相傳。
只是季塵隱隱覺得不妥。
當今陛下尤其憎惡仙凡之論,如此傳言,恐怕會招惹到麻煩.……只是這些人到底是好意,是對自己醫術的推崇,季塵也不好太過苛責。
後來想想,他不過是一個醫生而已,只管治病救人,同皇家也不會有任何干係。
「怎麼是你。」老闆娘驚訝的看著他,頭上的紅頭巾掉下來了一角都未曾感覺到。
「你是來治病的?」季塵坐在桌子另一邊,對著她坐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老娘來醫館不是治病的,難道是站在門口欣賞一下病號都長什麼樣子?」她口氣不善的回道。
緊跟著一屁股坐下來,「你這裡靠不靠譜啊,都沒病人來瞧病。」
病人自然是有的,只是他早早便開完了方子,該治病的都已經心滿意足的走了。
「姓名。」
「什麼?」老闆娘光顧著按自己的思路想事情,沒聽清季塵在說什麼。
季塵仍舊溫慢的重複一遍。
「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十里八鄉都知道老娘……」
「你只需要告訴我名字即可。」季塵無奈的打斷她的話。
她柳眉倒豎,怒氣騰騰的瞪著季塵,冷哼一聲,重重踢了一下桌子腿,「許妙玲。」
季塵心中嘆口氣。
這位病人,一點兒也沒有身為病患的自覺啊。
許老闆的病,乃是來月事,疼……
季塵沒想到一個姑娘家居然就這麼直接將自己的需求說出來了,這幅沒羞沒臊的做派,先叫季塵紅了臉。
「你一個女子,怎麼絲毫不知道自重。」
「你不是醫者么?醫者還分男女?要不是我們寨子里的醫生治不了,我還會來找你?」
不是說女子月事不調不該治病。但是在他這裡,不是應該他切脈之後主動詢問一些生活中的問題么。
然後便可開方子了。
這人,怎麼自己直截了當又事無巨細的全給說了。
「是我狹隘了。」季塵輕咳兩聲,研墨提筆。
「你拿著這個方子,去藥鋪抓藥即可。一日一次,調理一月便可正常。」
「一個月?真能好?」許妙玲狐疑的看著他,「若是我沒好又怎麼算。」
「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做,不提前停葯,自然能恢復。」
許妙玲轉轉眼睛,旱煙桿一揮,比到了季塵的頸邊,「總看你在老娘店門前轉來轉去的,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別多心,只是怕你將老娘治壞了偷偷跑路而已。」
「.……季塵。」
這人的性格還真是耿直啊。
「行,季塵。老娘記住你的名字了,診費就不給了,日後你要住老娘的店,給你免費。」
「他本來就住在桃源城中,哪兒有必要跑到客棧去住。」
季塵笑著搖搖頭。
罷了。
季塵又在堂中坐了會兒,見確實沒人來了,便收拾好東西關了門。
他平淡的日子裡漸漸開始多了些色彩。
許妙玲似乎對自己月事格外關注,有點兒風吹草動的就往他這兒跑一趟。季塵感覺自己的心跟麵皮都被磨的厚重了許多。
他對於許妙玲的問題向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後來許老闆再來的時候,也會帶些茶水點心。
兩個人愈發熟稔起來。